土司和他的子孫們 第三十九章

作者 ︰ 王國虎

回到學校後,我把花盆擺在宿舍的辦公桌上。♀+言情內容更新速度比火箭還快,你敢不信麼?我靜靜地坐在花盆的前面,閉上眼楮,盡量地放松自己,讓不寧的思緒,月兌離身體的束縛自由飛翔。

恍惚間,那曾經的月光,像甘美的流泉,穿過廣袤的時空,輕輕地灑在那盆枯萎的馬蹄蓮上。漸漸地,那些枯枝敗葉的中間,發出了女敕女敕的綠芽,又瞬間抽出花蕾、開出花朵。那花朵就像我第一次看到它時一樣的新奇,一樣的讓人驚慕……

一種類似詩的感覺,在我的心中悄悄滋長。

我開始嘗試寫詩了。

在細雨綿綿的銀川河邊,我望著咆哮的河水,一站就是幾個時辰。在大雪紛飛的夜里,我坐在冰冷的操場上,一直坐到天亮。

我把蒼涼的歲月用心咀嚼成苦澀的汁液,慢慢啜飲;我把未成形的愛情用自己的體溫孵化成飛動的詩情,在靈魂的一隅沉重地放飛。

我越來越深切地意識到,那空氣般彌漫的詩絮,成了我呼吸的源泉,那粗糙而又廉價的詩箋,成了我安放靈魂的家園。

我忘記了晝夜更替,忘記了春種夏收,忘記了近在咫尺的父母……

有一天,王少衛來學校找我。

王少衛高中畢業後,沒考上大學,她叔叔王世紅把她安排到河州市醫院做起了護士的差事。

我們倆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見面了。

小時候,我對這個又黑又丑的黃毛丫頭沒啥好感。後來,少衛一直努力想改善她和我的關系,但我倆始終像兩頭 板筋騾子,拴不進一個槽里。

「看不出的木匠修樓哩,你還能寫詩?」王少衛一進來就開門見山,談起我寫詩的事來。她大概看了我最近在河州的報刊上發表的一些詩作。

「沒事兒胡寫亂畫唄。」見了王少衛,我總是提不起精神來。尤其想起那年她來紅的事,我心里就像戳了一根針,隱隱作痛。

「你胡寫亂畫都這樣了,要是認起真來,那還了得。」

「拿我尋開心了,我又不是耍把戲的猴子。」

「世文,我好心來看你,你咋一點不知好歹。」少衛對我的態度大為不滿。

「你哥整死了英子,難道我還要對你們家人山呼萬歲?」

「我哥是我哥,我是我,你搞清楚了。再說,我跟英子的死沒一點關系。」

「我也沒說你跟英子的死有關系。」

「世文,有句話我早想對你說,其實英子跟你天生就是兩路人。」

「咋講?」

「英子是眼楮說話的人,你根本纏不過她。」

「我不明白。」

「世文,還記得我送給你的小手帕嗎?我一直懷疑,那手帕是英子扔到我家門道的。」

「我不相信。」

「那你說,不是她還會有誰?」

「……」我找不出理由反駁少衛。

「世文,你一點兒也不了解英子,她那個人,一個字——‘虛’。當初她明知我哥那人靠不住,偏要跟他好。後來他倆吹了,可吹就吹唄,天下男人有的是,可她又偏偏選擇死,這都是她的‘虛’害了她。」

「少衛,你能不能不談英子。」

「好呀,不談英子,就談咱倆。」

「咱倆有啥好談的。」

「比如說,你覺得我這人咋樣?」

「你是胎里紅,根正苗順。」

「除此而外呢?」

「除此而外……你是正規軍,而我只是個鄉村社請教員,土八路。」

「哈,你還學會幽默了。」

「怎麼,你見不得窮人的女圭女圭吃白面?」

「世文,你能不能人道點,我是打老遠專意來看你的,你可不要狗咬呂洞賓。老實跟你說,現如今除了我這號沒腦子的在乎你,誰還在乎你。」

「謝謝你還惦著我這個鄉巴佬,不過,我現在真沒心情跟你逗嘴。」

「隨你的便。」少衛說完,丟給我一本書,氣嘟嘟地走了。

我撿起來一看,是本《葉賽寧詩選》。

詩集的前面有一張詩人的黑白照。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楮,英俊的臉龐透露著一種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憂郁,乍看起來與我倒是有幾分相像。♀

葉賽寧是俄羅斯出色的田園詩人,憂郁和悲傷像一條閃亮的溪水,貫穿于他的整個創作。拜讀葉賽寧的時候,不知不覺中,我的整個心靈被他用憂郁和悲傷編織的羅網所捕獲,我誠服得五體投地。

少衛走後不久,學校舉辦教職工象棋賽。原本我對這類文體活動並不感興趣,但劉老師說多參加參加集體活動對我有好處。我不好駁了劉老師的面子,就去報了名。

比賽是分小組進行的。不知是大家的水平臭,還是我的運氣好,我一上手就很順,三戰三捷。

我的第四個對手是小劉老師。小劉老師在銀川學校是個重量級人物。那年在扳倒老校長的事件中,「左撇子」暗中用勁,小劉老師挑頭露面。事成之後,「左撇子」為了報答小劉老師,拗住新任校長劉老師讓小劉老師當了教導處干事。學校里老師們都知道「左撇子」和小劉老師的這層關系,所以凡事都給他面子。而小劉老師也理所應當地擺起了大干事的架子,動不動就趾高氣揚地發號施令,說三道四。

我和小劉老師的比賽很關鍵,誰能取勝誰就參加下一輪的半決賽。所以小劉老師一上來就擺出志在必勝的架勢。

俗話說,水淹的是水手,挨打的是拳棍手。小劉老師越是急于取勝,越是著著失利。

我輕而易舉拿下了第一局。

第一局敗北,小劉老師還能沉得住氣。

第二局開始,小劉老師先聲奪人,頻頻發動進攻。正當他把我的老「將」逼得在老窩里亂竄時,他自己的陣線出了「漏著」。我跳「馬」吃掉了他的巡河「車」。

功虧一簣,小劉老師鼻尖上急出了汗。

小劉老師要悔棋,我不肯。裁判也犯了難,不好定奪。

小劉老師見我不肯讓步,又羞又惱,一把將手里的棋子扔在棋盤上,賭氣道︰「不下了。」

看棋的幾個老師趕緊上前去勸小劉老師。

「這哪兒是下棋呀,簡直是踢踏人。」小劉老師不但不听勸,反而指著我大罵起來。

「輸棋又不是輸人,至于嘛。」看到小劉老師耍無賴,我也忍不住上火了。

「你是啥東西,也輪得著來教訓我?寫幾首爛詩有啥了不起,也不灑泡尿照照自己,神經病。」

「你說啥?」听到這兒,我氣極了,一個箭步跳到小劉老師跟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口。

「你以為你是啥東西?神經病!神經病!!」小劉老師罵得更凶了。

我氣極了,揚起拳頭,照準小劉老師的鼻梁,狠狠地杵過去。不料,小劉老師眼尖,他機靈地躲過我的拳頭,順手抓起地上的一顆棋子,朝我臉上扔了過來。

我慘叫一聲,蹲在地上,鼻孔里立時血流如注。

事發後的當晚,鄉教委(此時,公社已改為鄉)的負責人到學校來處理這件事。我原以為教委的人會秉公處理,可沒想到他們跟「左撇子」一伙一個鼻孔里出氣,一個勁地批評我,卻沒有怪小劉老師一句不是。

「分明是小劉老師打了我,你們咋都說是我打了他,這不是睜著眼楮說瞎話嗎?」我自是不服,爭辯道。

「誰在說瞎話,把小劉老師叫來看看就清楚了。」「左撇子」派人去喊小劉老師。

當小劉老師走進會議室時,只見他鼻梁上貼著繃帶,一臉的沮喪。

「假的,這全是假的。」我突然跳起來,指著小劉老師,怒斥道。

「夠了,你也太過分了。」「左撇子」也拍著桌子跳了起來。

這時,我下意識地抬起手模了模自己的鼻梁,確實沒一點受傷的感覺。

這是咋了,真是活見鬼!

「要是你還不信,劉校長可以作證,你總該相信他吧。」「左撇子」指著劉老師對我說。

劉老師非常尷尬地搖了搖頭,沒吭氣。

最後,鄉教委和學校叫我寫一份檢查,還要我當面向小劉老師道歉。

我執意不寫。「左撇子」氣得眼里冒火︰「你要麼乖乖寫檢查,要麼卷鋪蓋滾蛋。」

「我寧願卷鋪蓋滾蛋!」

我氣咻咻地來到自己的宿舍,開始收拾行李。

劉老師隨後趕來勸我。

「不管咋說,你打人總歸是錯的。」

「我真的打了小劉老師,可我咋沒一點印象?」

從這時起,我的大腦已經出現了明顯的故障,我的思維被一種無形的魔力控制著,我所看到的、听到的與實際發生的事情大相徑庭。可我自己卻沒有明確地意識到,以致使我後來越發地不能掌控自己。

不久,我母親听說了此事,三番五次托人把我喚回家里。

「娃兒呀,看你把身子熬成啥樣了。」母親望著我,心疼地說。

「這一陣子學校里忙。」我搪塞道。

「听說你在寫啥東西,還得罪了學校頭頭?」

「你听誰說的,沒有的事。」

「你寫的那東西真值那麼多錢嗎?」

「那都是外面胡傳哩,你信。」

「可你兄弟在外面搞副業,一天要掙好幾塊呢。」

「啥呀,這能比嘛。」我有些不耐煩了。

「文兒,家里沒指望你那幾塊工資,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好。」

「你放心吧,娘。」

「這次叫你來,還有一件大事要跟你商量。前些天你扎西大叔在櫻桃溝給你物色了一個對象,听說人挺麻利,家境又好。你抽空兒跟你扎西大叔去瞧瞧。」

「娘,這事不急。」

「咋不急,你都二十好幾了,莊子上比你歲數小的都有女圭女圭了。」

「娘……」一提起這話題,我就感到窩火。

「文兒呀,別的不說,你兄弟都到了成親的年紀,你大正為這事傷腦筋呢。」

「那就先讓弟弟成親唄。」

「不成。啥事都得講個先來後到,你不成親,你兄弟咋成呢?」一直在廊檐坎坐著抽煙的父親,突然扯大嗓門沖屋里喊道。

「這事也講先來後到?真是。」我不服氣地嘟噥了一句。

「你瞎吱唔。這事就這麼定了。」父親的口氣很強硬。

「我的事不用你們操心。」我不知從哪兒冒出一股火,也扯長脖子沖外面喊道。

「嘿,老母豬上樹,大有進步。告訴你尕娃,以為當了幾天社請教員就把尻子撅到天上,你一個月才拿幾個錢,還不夠買一袋面的。你乖乖地听話就算了,要不就卷了鋪蓋滾回家來,家里正缺勞力呢。」父親一下子跳進堂屋,罵道。

父親說話的口氣,與「左撇子」那天跟我說的如出一輒。我一听氣憤之極,轉身回了廂房。

「文兒,文兒。」母親追出堂屋憂傷地呼喚。

`11`

(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土司和他的子孫們最新章節 | 土司和他的子孫們全文閱讀 | 土司和他的子孫們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