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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兒呀,我看這些日子你一直愁眉苦臉的,有啥心事,給大叔說說,老憋在心里,會憋出毛病的。」
「大叔,你年輕的時候咋沒成個親呢?」我不想跟扎西大叔談英子的事,趕緊打岔道。
「你大叔呀,窮得連一頭母豬都養不起,還成親?」
「大叔,你說得也太懸了。」其實,我知道扎西大叔曾經有過一段非同尋常的經歷。
扎西大叔早年喪母,家境窮寒,但他父親土登爺是個細致人,平時省吃儉用,生活還算過得下去。
銀川一帶有這麼一句順口溜︰「吃著洋芋蛋,燒著驢糞蛋,出門都是紅臉蛋。」可扎西大叔卻與眾不同,他生得出奇的白淨,頭一次見他的人總不相信,這山圪嶗里能生出這般干淨的娃兒來。
扎西大叔八歲那年,他遠族的一個叔叔二成從山那邊的鵓鴿峴子討來一個名叫蔥花的新媳婦。她人長得很水靈,像畫張子上印的。二成卻非常難看,小時候得天花,落了一臉的麻子。但二成跟鎮子上的一幫皮子客從山南桑柯往河州倒騰牛羊皮子,手頭寬松。蔥花娘家很窮,她阿大看準了二成手里的銀子,就不管蔥花中不中,硬是嫁給了二成。
「新媳婦,襠里夾一塊紅布布。」有一天,扎西大叔跟幾個女圭女圭到外面玩耍,路過一幫女人鋤田的地頭,就張大嗓門沖蔥花狠勁地喊起來。
「驢日的,看我不把你的走筋抽了。」蔥花漲紅著臉,隨手抓一塊土疙瘩就追了上去。
「快跑,新媳婦打來了。」尕娃們喊叫著,呼啦啦放開勁兒沒命地跑起來。
扎西大叔卻不跑,反而解下褲繩兒撒起尿來。
本來這是扎西大叔唬她的,可不想蔥花不怕這招兒,直端端追過來。
「蔥花,把那尕壞松的牛牛拽下來。」鋤田的女人們也哈哈大笑著打起哄來。
扎西大叔慌了,來不及提褲子轉身就跑。只听「撲通」一聲,他被自己的褲子絞翻了,倒在地上,捂著踫疼的小牛牛大哭起來。
蔥花趕緊跑過去抱起扎西大叔,對著他的小牛牛抹擦起來。
「咯咯咯」,突然,扎西大叔在蔥花懷里又是跳、又是喊、又是笑。♀
蔥花低頭一看,扎西大叔的小牛牛挺得像一根小木樁。
蔥花裝作生氣的樣子,把扎西大叔往地上一撂,蛋子一扭一扭地走了。
那時,二成在外跑腳戶,一年很少待在家里,所以,莊子里不免傳出些有關蔥花不三不四的閑話來。起初,老公公善仁只當做沒听見。時間一長,滿莊子風風雨雨吵得玄而又玄。老善仁實在忍不住,就厚著老臉說兒媳婦幾句,可蔥花卻偏偏不認,一口咬定沒這事。
過年時二成回家,老善仁把莊子里的傳言告訴了兒子。二成是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一氣之下,著實打了蔥花一頓。第二天,蔥花回了鵓鴿峴子的娘家。二成叫了幾趟,蔥花說不另起鍋灶不回家。二成沒法,就只好依了媳婦,年初就圈了莊窠搭起三間尕堂屋。
蔥花有一副迷人的好嗓子,不僅是唱「花兒」的好把式,就連男人們喝酒玩社火唱的「財寶神」她也很在行。
據莊子里的老人們講,「財寶神」是蘇武之子。當年蘇武出使匈奴,被單于放逐北海牧羊,與一猩猩婚配,生下一子,名叫蘇金。他渾身長毛,怪模怪樣。後來蘇武還朝,蘇金尋到京城,漢皇一見蘇金,以為怪物,當即令左右將蘇金拿下,扣在金鐘之下。蘇金在鐘內悶死,他陰魂不散,大鬧漢宮。漢皇無奈,只好賜蘇金為萬姓敬奉的「財寶神」。隨後,老百姓就將蘇金當作施財免災、廣送太平的吉祥神。在舉行喜慶活動時,人們反穿皮襖,露出羊毛,裝扮成「財寶神」,唱著財寶神曲,給家家戶戶送太平。銀川一帶,每逢過年喜歡玩社火送太平。社火隊出莊上路,必有「財寶神」為先導。「財寶神」在前面唱財寶神曲,社火隊在後面表演跟進。
有一年,西番莊請社火。鎮上的「財寶神」翻穿皮襖騎著騾子,進了莊子,高唱起財寶神曲。按理,他們唱一曲,西番莊人就得應一曲,一問一答,互相唱和。可莊子里迎社火的男人們剛唱了幾句,就接不上詞來。蔥花看著窩囊,拎起皮襖翻披在身上,脖子里也插個雞毛撢子,學著男人們的樣子對唱了起來。唱著唱著,對方听出她是女人,便扯袍甩袖,責問莊上的老人為啥拿女人辱沒他們。
正當老人們渾身起雞皮疙瘩時,蔥花卻又打高嗓門唱了起來︰
高叫一聲客人你細听,
女人咋不能唱財寶神,
盤古爺開天陽世生,
‘財寶神’的阿娘是女人。♀
第八章
一曲唱得鎮上的人惱羞成怒,帶著社火隊回了鎮子。從此,兩家閉了馬路,不再互送社火。但蔥花唱「財寶神」的名聲,在方圓百里傳開了。
蔥花結婚的第二年,生了個男女圭女圭,起名叫興娃。興娃越長越像二成,一點也沒隨蔥花。蔥花早就看準了扎西大叔,白白淨淨的臉蛋子,重交眼皮(雙眼皮)毛茸茸的眼,她思謀著自己也能生出這樣一個娃。可事情偏偏不往她的想心上去,她捶胸頓足,又氣又恨。然而,興娃畢竟是她的骨肉,氣歸氣,罵歸罵,她還是好好看看,操心起女圭女圭來。
興娃八歲時,扎西大叔已經十六、七了。因為二成常年跑腳戶,蔥花就央求扎西大叔經常過來幫她干點零碎活。
這年冬上,雪下得廣,幾乎沒個好晴日。一天早晨,天還黑漆漆的,扎西大叔叫興娃去拾糞,興娃還躺在炕上睡大覺。
「外面雪真大。」扎西大叔凍得直跺腳。
「扎西,還早著呢,快上來焐焐腳,尕娘的炕燙得很。」煤油燈下,蔥花的臉紅樸樸的。
扎西大叔月兌了鞋上了炕,蔥花把被子一撩,露出白晃晃的大腿來,扎西大叔心里一顫,趕緊把被苫上。
「這娃羞臉大,咋,忘了那年尕娘抱你了?」
扎西大叔一听,臉紅得到了脖根兒。
「扎西,听說你大請媒婆給你說媳婦呢。」蔥花說著,故意把腳搭在扎西大叔的腿子上。
「胡說哩,沒這事。」扎西大叔不敢正眼看蔥花。
「有媳婦多好呀,幫你做飯呢,陪你睡覺呢。」
「我睡窩瞎,拉呼呢。」
「我就喜歡拉呼的人。」蔥花用腳趾摳了一下扎西大叔。
「尕娘……」扎西大叔緊張得要命。
這時,興娃醒了。蔥花趕緊抽回腳。
「這雜松,日頭快曬到尻子了,還不起來。」蔥花甜滋滋地罵著兒子,起來幫興娃穿衣裳。
一路上,扎西大叔像走了魂兒,滿腔子虛飄飄的,在他眼里,滿天飄舞的不是雪花,倒像是蔥花那迷人的微笑,一閃一閃的,不時向他的臉上撲來。他仿佛覺得渾身的血液在沸騰,蹦蹦亂跳的心中,有一種潮水般的東西不斷往上翻騰。
「扎西哥,你咋了?」興娃看扎西大叔不跟他說話,奇怪地問。
扎西大叔的心里咯 一響,剛才生出的許多念頭被嚇得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吱吱唔唔地答了聲︰「沒……沒啥。」
第二日,扎西大叔又來叫興娃,他來到蔥花的門口,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敲了門。
門開了。
「是扎西啊。」蔥花的聲音比往日更甜了。
蔥花披著棉襖,只穿著一件大褲叉,扎西大叔的呼吸緊促起來。
「快進屋,凍死人了。」蔥花哆嗦了一下,趕緊把扎西大叔讓進屋里。
蔥花撂下棉襖上了炕。
「興娃不在家?」扎西大叔發現炕上沒有興娃。
「嗯,昨天他爺爺搖碗碗贏了錢,從鎮上割了些肉把興娃叫過去吃,天黑了,沒讓過來。」
扎西大叔心里一臊,轉身就往外走。
「站住!」蔥花從炕上跳了起來。
這一喊,把扎西大叔給嚇住了。
蔥花見扎西大叔停住步,便又柔聲細語地說︰「扎西,過來,尕娘有話對你說。」
扎西大叔怯怯地來到炕頭上。
「扎西,這兩年尕娘對你好不好?」蔥花用溫存的眼楮盯住扎西大叔。
「好!」扎西大叔心里熱熱的。
「你看尕娘長得好看不?」這時候,蔥花的眼里閃著一種奇異的亮光。
「好看。」
「你喜歡不?」蔥花的聲音充滿了柔情蜜意。
「喜歡。」
「哪,尕娘央求你一件事,你肯不肯?」
「只要尕娘喜歡,我願意。」
「尕娘這幾天肚子疼,你來揉揉。」
看著蔥花揭開被子,撩起肚兜,扎西大叔好像一下子墜入一條雲霧漫漫的深谷里,意識開始迷離……
蔥花望著扎西大叔,美美地閉上了眼。
多少年了,二成只顧掙錢,從來沒有給過她溫存。她做夢也在希望,能和一個稱心如意的人痛痛快快地生活在一起。她喜歡扎西大叔,盼望著扎西大叔能快快長大。
昨天,扎西大叔領著興娃走後,她心里很惆悵,像失掉了啥寶貝似的。盡管扎西大叔還會來,但這種心緒一直困擾著她,她等著天黑,天黑了又等著天亮。
「刀子拿來頭割下,不死時就這個做法。」她想起自己早年唱的這首「花兒」,可這是曲里編的,我蔥花果真能有這種血氣嗎?
想著想著,蔥花的眼中簌簌地滾下兩串晶瑩的淚珠子,打濕了繡著鴛鴦戲水的花枕頭。
「尕娘咋了?」扎西大叔見蔥花流下淚了,問。
蔥花一把摟住了扎西大叔。
扎西大叔愣了,覺得渾身一麻。
「不,不!」不知啥時候,那種喪失的意識又回歸到扎西大叔的腦子里。我咋能干這種事呢?蔥花可是長輩。想到這兒,他突然推開蔥花跳下炕來,幾步奔出蔥花家的大門。
打這以後,他再也沒去找興娃。盡管他和蔥花也常常打照面,但蔥花對他既沒有好臉色,也沒有好言語。莊子里傳言,蔥花家夜里常有人敲門,還說蔥花家的牆頭被人扒了好幾處豁口。當然,這些都是愛嚼舌根的人們茶余飯後在巷道里胡編出來損人的。但扎西大叔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俗話說︰男大當婚。按莊上的習慣,扎西大叔已經到了娶媳婦的年齡了。土登爺曾托媒婆子給扎西大叔提了好幾門親,可就是不中。
我們西番莊,由于地處偏僻,收成又不太好,向來嫁娶都很困難,莊子上一輩子尋不上媳婦的光棍漢有十幾個。扎西大叔家境窮困,要娶媳婦,實在不易。
自從那天離開了蔥花家,扎西大叔心里一直惦著蔥花。閑了想著她,睡了想著她,甚至相親時跟人家姑娘說話也想著她。他看著姑娘的臉蛋,像是蔥花的,看著姑娘的眼楮,像是蔥花的,听著姑娘的聲音,也像是蔥花的。他的親相不下去了,沒坐幾分鐘,就想往家里奔,似乎莊子里有一根繩繩在牽動著他的心。
扎西大叔心里明白,他對蔥花縱有千般的情萬般的意,那都是枉然的,蔥花不僅和他隔著輩份,而且已有男人、兒子,這種感情無論咋說,都是沒有余地發展的,他曾努力要娶個媳婦,可一離開這莊子,一踏進別處陌生的土地,他的心就開始恍惚,總覺得有一雙眼楮在遙遠的某個地方正盯著自己,他又會不由地回過頭來,腳上也似乎綴了個千斤包,一步也挪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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