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和他的子孫們 第三十章

作者 ︰ 王國虎

「咱們先放下李漢杰不說。言情穿越書更新首發,你只來+王燒子,我問你,你認為李漢杰該殺,那麼胡廷璋呢?」

「這……」我祖父一時語塞。

「他可是我地下黨在河州的負責人。」

「命令是上頭下的,我不過是當差的下手(下人)。」

「下手?我看是劊子手吧。王燒子,模模你脖子,到底有幾顆腦袋?」

「我只有一顆腦袋,要殺要剮,隨便。不過,我得提醒你們,當年要不是我幫助解放軍渡河,你們還能坐在這兒大模大樣地審我?」

工作組讓他拿出證據,我祖父就叫我祖母去找,可我祖母把家里所有的房子翻了個過,也沒找著當年關營長給我祖父的那張字條。

我祖父急了,叫來王老蔫,問他見沒見著一張字條。

「啥樣的字條?」王老蔫不識字,一臉的茫然。

我祖父趕緊用手比劃了一番。

「今年秋上,我在你家堂屋地上好像撿到過這麼張紙。」王老蔫思謀了半晌,吭吭巴巴地說。

「你放哪兒了?」我祖父眼前一亮。

「我……我當卷煙紙了。」

我祖父一听,張大了嘴,半晌喘不上氣來。

「天殺我呀。」我祖父大叫一聲,癱在地上。

我祖父原以為有了關營長的那張字條,就可以保他平安無事了,可誰知那字條竟給丟了,又偏巧落到王老蔫這麼個睜眼瞎手里。救命的稻草沒了,我祖父只好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我父親身上。

新疆離我們莊有上千里的路程。當我父親接到我祖父的告急信,星夜兼程趕到家里時,我祖父早已一命嗚呼。

我祖父被槍斃的當晚,我祖母在茅坑牆角的臭椿樹上吊死了。

關于我祖母的身世,莊里人知道的很少。

我祖母本姓董,老家在川甘交界的一個小鎮子上。♀她父親是個不第的秀才,家境富裕、為人仗義,鎮子上的人都敬重地稱他為「董老爺」。

董老爺的大太太是當地財東家的閨女,言語不多、心地良善。但不幸的是,她嫁到董家,一連懷了三胎,都小產了。這成了董老爺心中解不開的疙瘩。

為了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大太太第三次小產後,董老爺娶了一個二房。

這個二姨太雖然不是大戶人家出身,但她仗著董老爺寵愛,經常跟大太太斗嘴耍心眼,弄得府上不得安寧。

一晃又一年過去了。這天董老爺正躺在後院二姨太的煙榻上抽大煙,剛吸了兩口,就听得一陣忙亂的腳步聲。

「老爺,大太太生了。」前院大太太屋里的丫鬟前來報喜。

「生了個帶把的?」董老爺一個翻身,從煙榻上坐起來。

「是個女娃,又白又胖的女娃。」

董老爺一听,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吆,我還以為她能生出個啥金貴東西,原來是個撇口的賠錢貨。」在一旁伺候董老爺抽煙的二姨太放下手中的煙燈,陰陽怪氣地戲謔道。

「閉上你的臭嘴。」二姨太話音剛落,董老爺就一個巴掌扇過去︰「皇上不急急太監,你操的哪門子心。她再賠錢也是我董府堂堂正正的大小姐。你要是有本事,生出個帶把的值錢貨給我看!」

一個月後,董老爺為大小姐舉辦了全鎮最體面的滿月筵席。

董府的大太太是正室,府里堂堂正正的女主人,但她性格內向,體弱多病。生了大小姐後,她的身體狀況更是一年不如一年。

大小姐長到六歲時,大太太把她喚到病榻前,讓女乃媽拿出一卷白布要給大小姐裹腳,但大小姐又哭又鬧,死活不肯。

「一個姑娘家長一副大腳板會羞死人的。」大太太扳起臉來教訓道。

「是呀,大小姐,這女女圭女圭裹腳是祖宗留下來的規程,咋輕易能破。♀」女乃媽也在一旁攛掇。

年幼的大小姐禁不住大人的勸說,極不情願地月兌下鞋子。可是女乃媽剛給她裹了一只腳,她便忍不住錐心的疼痛,哭喊著掙開女乃媽的手,解下裹腳布扔到一旁,哭哭啼啼地奔出了屋子。

「冤家呀,冤家。」病重的大太太躺在病榻上一個勁地抱怨。

大小姐不裹腳,大太太不死心,天天讓女乃媽拉來大小姐讓她裹腳。

「做啥哩,天天像殺豬似的。」董老爺听著大太太院里的哭聲,忍不住了,跑進前院奪下女乃媽手里的裹腳布,扔進炕洞門里。

董老爺一發火,大小姐裹腳的事算是停了下來。

沒過幾天,董老爺的二姨太二胎生了個男孩,全府上下一派喜氣洋洋。礙于情面,大太太也勉強拖著沉重的病體,前去道喜,卻不料平白無故遭受了二姨太的一番奚落。一向忍氣吞聲的大太太又氣又羞,回屋後就吐了幾口鮮血。盡管董老爺請來鎮上最好的大夫給她診治,但終因積病太久,一個月後不治而亡。

大太太過世後,再也無人問津大小姐裹腳的事。大小姐那副腳板也就無拘無束地長開了。

在那個年代,女孩子長一副大腳板,是一件丟人事,但它並沒有妨礙貪戀錢財的媒婆子對董府的垂涎。大小姐長到十六歲時,媒婆爭先恐後到董老爺家提親,但男方一听大小姐是個大腳,不再言喘了。過了幾年,二姨太給大小姐尋訪到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婆家。

由于母親過早地離開人世,大小姐疏于管教,變得越來越固執、任性。當她听說那家公子是個吃喝嫖賭、不務正業的大煙鬼,便極不高興地找父親說理,想退掉這門親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有商量的余地。」父親口茬很硬。

「啥事都可以由你,但這件事由不得你!」二姨太更是拍桌子瞪眼,暴跳起來。

大小姐只好失望地退了出來。

這天夜里,大小姐乘董老爺和二姨太在房里抽大煙,悄悄溜出府,跑到鎮西頭的女乃媽家。

大小姐的女乃媽有個兒子,名叫來福,與大小姐年紀相仿。小時候,女乃媽常帶來福到董府和大小姐玩耍,二人特別投緣。來福長大後,女乃媽找董老爺說情,讓來福在董府前院打雜,二人更是天天見面,漸漸產生了感情。

大小姐來到女乃媽家,千求萬求,要讓來福帶她私奔。

這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女乃媽哪敢做主。大小姐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地說︰「要是女乃媽不答應,我就一頭踫死。」

來福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女乃媽心軟了,只好點頭答應。

當夜,女乃媽給來福和大小姐收拾了行裝,湊了幾個盤纏,又從箱子里取出一對手鐲,分別給了大小姐和來福,悄悄地送他倆離開了鎮子。

二人離開鎮子,就像兩只出籠的鳥兒,一路向西奔去。

一個月後,來福和大小姐來到離河州城不遠的黃河邊。

這些日子,西北軍正在攻打被一伙土匪佔領的河州城,一股逃下來的散兵游勇,正好在黃河邊遇上了大小姐和來福。

那些五大三粗的兵匪,見了細皮女敕肉的大小姐,餓虎撲食般撲了過來。

一陣粗野、嘈雜的騷亂和肆無忌憚的發泄之後,那幫兵匪丟下不省人事的大小姐,綁了哭喊得死去活來的來福,匆匆離開了河邊。

大小姐蘇醒後,望著空曠淒涼的河岸,想到自己剛剛經歷的那場不堪忍受的羞辱,萬念俱灰,踉踉蹌蹌向黃河奔去……

也許大小姐命不該絕。她跳河不久,被下游的一個筏子客救上岸去。按說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偏偏那筏子客不是個善良的主兒,他只得十幾塊大洋,便將大小姐賣給了當地的一個人牙子。沒過多久,那人牙子又用大價錢將大小姐轉賣給了河州城的一家窯子鋪。

剛出虎口,又進狼窩。可憐大小姐整日呆眉痴眼,以淚洗面。起初,大小姐也想到過死,可是窯子里的生活,絕非行外人想像。那種任人左右、逆來順受的皮肉生意中,再要強的女人,也會在不斷的消磨中喪失意志,更何況大小姐是自小沒受過苦的金枝玉葉。漸漸地,她也和其他的姐妹們一樣,學會了逢場作戲、隨遇而安。幾年後,到河州逛窯子的王順發看上了大小姐,把她從老鴇手里贖出來,帶回西番莊給他做了兒媳婦。她男人死後,她又懸懸地嫁給了我祖父,成了我一脈傳承的祖女乃女乃。這正是「人生好比打牆的板,上下里翻,無定然。」

我祖母跟了我祖父之後,過了十幾年的消停日子。解放大軍攻打河州城那年,城里的軍政要員一面緊鑼密鼓地安排著防守事宜,一面紛紛遣散家屬,做著最壞的打算。

我祖父也派一名護衛送我祖母到西番莊老家去避難。當時,從河州通往三山五嶺的山道上,每天都有逃難的人群。

積石山上有一伙土匪,當家的人稱「獨眼龍」。關于他的底細當地人沒有人亮清。只知道他曾當過兵,打仗時傷了眼楮。後來就拉了幾個人逃到積石山落了草。自從河州城戰事吃緊,以往很冷清的山道上,天天可以看到晃動的人影。四處逃難的人群中有不少富人,他們身背肩挑著金銀細軟,獨眼龍的手下見了眼饞,免不了從中下手撈些油水。

我祖母和小護衛翻越積石山時正好撞上了幾個探風的嘍羅,遭了伏擊,被擄到土匪窩里。

獨眼龍一伙盤踞在積石山的一處山神廟里。

我祖母和小護衛被押進院子後,才給摘掉一直蒙在眼上的黑布罩子。

山神廟差不多跟莊子的莊窠(院落)一般大,四面都蓋嚴了,像個四合院。挨著門道的屋檐下,幾個大漢正手忙腳亂地摁住一頭大肥豬,準備屠宰。那豬眼看大禍臨頭了,拼命地蹬著蹄子,振耳的吼聲,令人不寒而栗。

院中間臨時搭起的土灶上,支一口預備燙豬用的大生鐵鍋,滿滿的一鍋開水,正噗哧噗哧地冒著熱氣。

這時,一個屠夫模樣的人,嘴里橫叼一把尺來長的刀子,捋著袖口,大搖大擺地朝這邊走來。

「可憐的畜牲啊,今兒個我痛痛快快送你上西天,下輩子轉成個人形兒,千萬再挨刀受罪。」那屠夫說完,對準豬的脖根兒,「噗哧」一聲,將刀子捅了進去。隨著豬的一聲慘叫,殷紅的血「汩汩汩」地冒出來,流進台階下的黑瓷盆里。

我祖母心里一陣冰涼,使勁閉上眼。

`11`

(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土司和他的子孫們最新章節 | 土司和他的子孫們全文閱讀 | 土司和他的子孫們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