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措師父趕前一步,走到我大伯跟前,細細端詳一番,然後抬起頭來,望著我祖父,說︰「你差點害了他。♀特麼對于+我只有一句話,更新速度領先其他站n倍,廣告少」
「求求師父,快救救我娃。」我祖母跪在地上,搗蒜似的給嘉措師父磕頭。
「施主請起吧。」
「我娃有救嗎?」我祖母抬起頭,急切地望著嘉措師父。
「還好,禳衍一番即可。」
接下來,嘉措師父點了香燭,面對西方,默默禱告起來。
我祖母也跪在一邊,一遍一遍地向佛爺賠不是。
過了一陣,我大伯漸漸醒了,嘉措師父將他扶起來。
「心不疼的尕娃往石頭上拌呢,他不是你親生的,你就往死里害。」我祖母帶著哭腔責怪我祖父。
「王隊長,你看這事,夾腳了吧?」嘉措師父眼巴巴地望著我祖父。
我祖父望了一眼我大伯,無奈地擺擺手,悄悄出了堂屋。
迎請轉世靈童的儀式在西番莊我祖父的老宅舉行。
那天,整個西番莊比過年還要熱鬧。
河州城的行政要員、商界巨頭和地方紳士,都齊聚我祖父家。
莊里莊外的民眾和遠道而來的信徒,把往日清淨的西番莊圍了個水泄不通。
桑柯草原的大活佛,還親自趕來主持了迎請儀式。
繁瑣而又冗長的迎請儀式結束後,幾個小喇嘛準備引我大伯上轎,突然,我祖母從人伙里躥出來,攔在了院中間。
「娃兒呀,你可是娘的命根子。」我祖母跪在我大伯面前,聲淚俱下。
院子里一下靜下來。
我大伯木木地望著我祖母。
「你不能去,你走了,我可咋過呀。」我祖母死死地抱住我大伯,又哭又鬧。
「你這臭婆娘,咋這麼不知好歹,已經說得好好的嘛,咋又反水了呢。」我祖父急了,走上前一把拉開我祖母。
我大伯從新邁開步子,非常鎮定地穿過瞪大眼楮張望的人眾,朝大門口走去。
「娃兒呀。」我祖母還想跟我大伯說啥,被我祖父一把扽住了。
在一片鋪天蓋地的誦經聲和震耳欲聾的法號聲中,我大伯被擁上停在大門外的八抬大轎上,抬出了西番莊。
我大伯成了積石山喇嘛寺的第五世魯丹巴活佛,王燒子家又出了一件大奇事。
俗話說得好,常走河邊要濕鞋,常走夜路要撞鬼。我祖父萬萬沒有想到,「土改」的時候,他竟成了「惡霸地主」,送上了「斷頭台」。
鎮壓我祖父的地方選在銀川河灘。據說,那天看熱鬧的人可真多,黑壓壓擠滿了銀川河兩岸。
我祖父被五花大綁著,押到一塊巨石下。行刑人員幾次想摁我祖父跪下,但都被我祖父野牛一樣嚎叫著掙開了。後來四五個壯漢連打帶搡,總算制伏了我祖父。
「嘿嘿嘿……」當一聲尖利的槍聲響過後,我祖父沒有倒下去,反而冷笑著轉過頭來。那猙獰的面孔,嚇得行刑人差點掉了手中的槍。
兩岸的人群中浪潮般涌過一片驚嘆。
「這是報應吶,報應!」當第二聲槍響過後,有人歇斯底里地叫喊了一聲,嚇得周圍的人頭皮發麻。
關于我祖父的死,與李家莊的李甲長有直接關系。事情還得從那年因分水跟李家莊人鬧矛盾說起。
那年,我祖父仗著自己的權勢,分了李家莊的水,氣得李家莊人逢人便說︰「王燒子做事太橫,自己莊上的地眼瞅著叫水汪塌了,就是不給我們分一滴。」
尤其那個李甲長,更是憤憤不平。
不久,天越來越旱,後山上流下來的那股救命水也漸漸干涸了。
「鬧旱魃了。」有人不禁驚呼。
旱魃是一種致旱厲鬼,據說它鼻孔朝天,下雨時苦于雨水灌進,所以常常作法致旱,使莊稼絕收。
為了驅走旱魃,李甲長帶著人到積石山喇嘛寺請魯丹巴活佛作法降伏旱魃。
魯丹巴活佛一听,連連擺手。♀十幾年前,他因為驅旱魃,不慎被旱魃抵傷,差點丟了性命。
「活佛呀,看在百姓蒼生的面上,請您發發慈悲。」李甲長雙膝跪地,苦苦哀求。
魯丹巴活佛沉吟良久,說︰「此物乃精身女鬼,要想降伏它,只有一個辦法。」
「活佛快快請講。」李甲長眼前一亮。
「以毒攻毒。」
李甲長揣摩半晌,終于明白過來。
李甲長回到莊里,立即召集莊民,指派婦女們赤身**,手持棍棒,抬著草扎的旱魃,爬上後山頂。那些精身子的婦女們先是圍著草扎的旱魃一邊穢言謾罵,一邊作出各種猥褻的動作進行侮辱。緊接著,她們將草旱魃用棍棒砸綿,付之一炬,然後把草灰撒在另一個草人身上,送到銀川河邊。早已等候在那里的男人們敲鑼打鼓,頓足吶喊。李甲長接過草人,走到岸邊,大喝一聲,將草人扔進銀川河。誰知那草人沒漂多遠,忽地被一個浪濤推上岸來。
「完了,全完了。」李甲長見狀,慘叫一聲,癱倒在地上。
原來,那草人如果順流而下,則預示旱魃已除,如果被浪濤推上岸來,則意味旱魃不去。
那一年西番莊憑著上百畝的水澆地打了不少糧食,而李家莊幾乎顆粒無收。
其實這年天旱,事先是有兆頭的。莊子里的老輩人早從喜鵲盤窩中總結出了天氣變化。
喜鵲盤窩開東門,則西邊多雨。西方庚辛金,金生水,是個好年景。開南門,北方壬癸水,水生木,莊稼豐收。開西門,東方甲乙木,木生火,天旱之兆。開北門,南方丙丁火,火生土,草木皆枯。要是開天門,則中央戊己土,土生金,莊稼絕收,是個逃荒年。
恰好這年銀川一帶的喜鵲窩都開了天門,可惜沒多少人相信。
百年不見的饑荒開始在銀川像瘟疫一般蔓延。
我祖父從這次饑荒中看到了商機。
這些年,他靠著自己的精明和老天爺的眷顧,積攢了不少糧食。他不失時機地放出風去,要給李家莊人放糧。
起初是一斗糧食換一畝地,後來又改為一升換一畝。
眼看自己莊上那些上好的地輕而易舉地劃到王燒子的名下,李甲長心急如焚。他站在莊子口一個一個地勸那些換糧食的饑民千萬不要上王燒子的當。然而那些被饑餓折磨得面黃肌瘦的村民,哪里听得進勸。
「人快要餓死了,要那些地有啥用。」
「地是死的,人是活的。眼下,只要能度過饑荒,他王燒子就是要老婆,我也押給他。」
不出幾天,李家莊一少半地成了我祖父的田產。氣得李甲長大病一場。
一年後,李甲長的大兒子李漢杰從北平回來了。
這李漢杰可是個不同一般的人物。
他自小天資聰穎,勤奮好學。早年在銀川讀私塾,後來考上河州中學。在河州上完高中後,考入清華大學農林系讀書。五年後學成歸來,即刻被任命為河州行署農林科科長。
李漢杰衣錦還鄉,樂壞了李甲長。他覺得有了這麼個兒子作靠山,揚眉吐氣的日子到了。他把這幾年所受的委屈以及西番莊王燒子的所作所為一一傾訴給自己的兒子,希望兒子能給他撐腰長臉。
「大,如今東洋鬼子步步進逼,正是國難當頭,個人恩怨先擱一擱,我還有許多大事要做。」李漢杰听了父親的話不以為然。
「娃呀,大這樣下大本供你念書,不就是要活個體面嘛。這幾年,西番莊那個王燒子騎在大頭上拉屎拉尿,你不替大出這口惡氣,大算白供你了。」
「不是不報,時候不到。大,這事以後再說吧。」
听了兒子這話,李甲長大失所望。
在清華大學求學期間,李漢杰勤學苦讀,立志畢業後,要用自己所學報效家鄉。
到河州上任後,他征得行署同意,對河州農林資源及現狀進行全面考察。
三年後,正值全國抗戰進入最艱苦的階段,大量難民從四面八方涌進河州。
抗戰時期,西北成了國民政府重要的戰略後方。河州地區借機興辦實業,發展經濟,一時出現了短暫的「繁榮」景象。然而隨著戰爭的蔓延、戰區的擴大,來河州避難的難民越來越多,如何安置與日俱增的難民,成了河州行署一件頭疼的事情。
為了解決難民生計問題,河州行署經過慎重考慮,決定派李漢杰到積石山進行墾殖。
積石山一帶不僅叢林密布,而且還有大片的草甸,這里土地肥沃,降雨充沛,非常適合青稞、洋芋、油菜等作物生長,是墾荒濟民的理想之地。李漢杰接到命令,立即帶人趕赴積石山。
墾荒的生活煞為艱苦,李漢杰身為政府官員,身先士卒,與墾荒大軍一起披荊斬棘,開荒種地。在他的感召下,僅用一年時間,他們就在荒無人煙的積石山下,開墾荒地兩萬畝,容納難民三萬多人。
正當李漢杰事業蒸蒸日上之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煙事件」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
那天,他正在積石山墾區總部辦公,他父親李甲長帶著家丁李二寶風塵僕僕地找上門來。說,西番莊有人種大煙。
省府早已下發禁煙通令,河州行署也成立了禁煙委員會,抽調專人治理煙害。
「誰人如此大膽,竟然無視禁令,頂風種煙。」李漢杰一听,大為吃驚。
「還有誰,不就是那個二桿子王燒子嘛。」李甲長憤憤道。
「情況屬實?」
「那還有假?二寶看得顯顯的。當時我也有些不信,就讓二寶領著去了那地方,乖乖,白花花的一片,少說也有十多畝。」
當下,李漢杰匆匆交代了手頭的工作,帶著他父親和李二寶趕往河州城。
禁煙委員會的黃主任接待了李漢杰一行。
黃主任听了李漢杰父子和李二寶的敘述,知道情況嚴重,當即表態明日一早帶人去積石山清煙。
李漢杰父子走後,黃主任就派人去通知保安大隊,讓保安隊抽調些人手,配合禁煙委員會清煙。
我祖父接到通知,心里便猜出了七八分。
前些年積石山一帶好些人種植大煙發了大財,我祖父看著眼饞。天旱鬧饑荒那年,他從李家莊人手里換得不少地,其中後山腳下有十幾畝水地,那里特背,平常很少有人走動。去年春上,他悄悄囑咐王老蔫,在那里種上了大煙,周圍還種了不少包谷掩人耳目。秋後,我祖父收了不少大煙,還賣了個好價。今年我祖父雄心勃勃,又如法炮制。卻不料行署開始禁煙,按照禁令,種植大煙,輕則蹲大獄,重則掉腦袋。眼看那片大煙就要下刀割煙了,我祖父不禁擔起心來。如今他听說禁煙委員會要去積石山清煙,他懸著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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