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和他的子孫們 第二十六章

作者 ︰ 王國虎

索朗土司焦躁不安地等到午時,還不見黃局長的人影兒,暴跳如雷,命令土兵把我祖父綁到官寨前的行刑柱上。言情穿越書更新首發,你只來+

行刑台下,人頭攢動。

「王隊長,漢官說話向來是指屁吹火靠不住。你看看,那個假模假勢的黃局長,果然閃(失約)了我。事到如今,你就怪我不客氣。」索朗土司一擺手,一個瘦成一把骨頭的行刑人端著盛有各式刀具的木牌(一種木制的淺沿方盤),走上行刑台。

「把這個奸細活剮了。」

「呸,挖出他的心肝看看,是不是生了蛆。」

「卸開他的腦髓喂狗。」

叫罵聲像風暴一樣向我祖父席卷而來。

行刑人從木牌挑了一把刀子,往大拇指頭上吐了一口唾沫,放在刀刃上試了試,然後「哧」地一聲,劃開我祖父的上衣。

「老索朗,你不講信用。」我祖父急了,破口大罵。

「我不講信用,你的文書呢?」索朗土司搖晃著肥大的腦袋,回敬道。

「你以為文書那麼好拿,那要過好幾道手續呢。再說,黃局長在路上有啥耽擱也保不準,你要是這麼殺了我,會後悔的。」

「那你說該咋辦?」索朗土司一听,有些猶豫了。

「子時,子時一到,隨你處置。」

「老爺,听他的,他是官府的人,嘴里吐不出實話。」台下的人又開始騷動起來。

索朗土司拖著肥胖的身子,吃力地爬上行刑台,走到我祖父跟前︰「看在咱們是世交的份上,我再信你一次。但能不能等到子時,就看你的運氣了。」說完,他在行刑人的耳邊嘰哩咕嚕吩咐了一通。

行刑人收拾木牌退下台子,過了一會兒,他拎來一桶清油,搭上梯子,爬到行刑柱上,把清油從頭到腳淋到我祖父身上。然後,用蘸飽清油的麻布纏住我祖父的頭,又往布縫里插一根火繩,把另一頭綁在我祖父頭頂的木柱上。

「王隊長,看見了?這根火繩就是你的命,它有多長,你的命就有多長。要是火繩點完了,文書還不到,你就會化成一把灰的。」索朗土司話音剛落,行刑人用火鐮打著了火繩。

入夜,桑柯草原空曠得人。♀

官寨的狗叫聲和遙遠的狼嚎聲,使周圍更顯得陰森可怖。

行刑台前,兩個土兵坐在明明滅滅的篝火前,昏昏欲睡。

我祖父頭頂的火繩在清冷的夜風中閃著微弱的火星,偶爾,發出輕微的「 破」聲。

快到子時時,索朗土司被下人攙扶著,來到土司府衙的瞭望台上,焦躁地觀望著行刑台。

「老爺,待會兒您得回屋去,要不然,那奸細燃起來,焦臭味會燻著您。」管家彎著腰,給索朗土司小心提醒。

「不礙事。當年我先人把鎖南普的上百號人在青稞場碾成了肉醬,今兒個我要看看鎖南普的後人是咋樣在火中跳‘熱巴’(一種狂熱的鈴鼓舞)的。」

「老爺說得是,那準是一出難得的好戲。」管家說完,躬著身子退到一邊。

行刑柱上的火繩越燒越短。

我祖父感覺到火繩燃燒的煙味兒越來越濃。

「黃局長呀黃局長,你過河拆橋,我變成鬼也饒不了你。」

我祖父大喝一聲,放開嗓門唱起了「花兒」︰

尕馬兒騎上槍背上,

林棵里打一趟香獐;

想起個尕妹了哭一場,

虛空里放給了兩槍。

……

我祖父的「花兒」還沒唱完,只听「啪」地一聲,火繩滅了。

熟睡的土兵被這意外的響聲驚醒了,他倆趕緊點上火把,走上行刑台。

一個土兵在台子上找到一顆雞蛋大的石子,飛一般跑向官寨。

土兵跑到土司府的瞭望台上,將石子交給管家,說︰「有人用拋嘎砸滅了火繩。」

「反了?」索朗土司大怒。

管家仔細瞧了瞧石子,嘿嘿一笑,說︰「我知道這是誰干的。快去把拉姆措這個吃里扒外的小**給我抓來。」

土兵沒抓到拉姆措,就把她的阿爸捆了回來。

「啪!」管家沖拉姆措阿爸狠狠放了一摑子,罵道︰「你這個陽山里吃草,陰山里拉糞的畜牲。」

「老爺。」拉姆措阿爸「撲通」跪在索朗土司的面前,下話道︰「您把我咋整都中,可拉姆措……我只有她一個女兒。」

「去,把這個長了反骨的老牲口,跟那奸細一起綁在行刑柱上點天燈。」索朗土司一腳踹開拉姆措的阿爸。

幾個土兵把拉姆措的阿爸連推帶搡,押下瞭望台。

土兵押著拉姆措的阿爸剛到行刑台,就听見索朗土司的官寨里槍聲大作。

原來,黃局長到了河州城,馬上到署衙去見專員。專員听完黃局長的陳述,大怒。當即聯系河州城守備司令,準備武力解決桑柯草原的「改土」事宜。

「姐夫,王隊長還在索朗手上。」黃局長一個勁地勸阻。

「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這可是解決土司問題的最佳時機,絕不能放過。」專員根本不理會黃局長的勸阻。

「索朗土司說,午時拿不到公文,就要殺了王隊長。」

「巴不得呢,他要是殺了王隊長,‘改土’的事就鐵定了。」

河州城的守備軍雖說是一支地方部隊,但裝備遠遠超出索朗土司的那些土兵。他們乘夜潛入桑柯草原,對索朗土司的土兵發起突然襲擊,給索朗土司來了個措手不及。

短短一個時辰,索朗土司就繳械投降了。

河州守備軍佔了官寨,索朗土司的金銀財寶被洗劫一空。索朗土司既破了財,又丟了土司封號,從此一蹶不振。

解放那年,索朗土司跟著被打散的一幫敗兵一起出逃,在翻雪山的時候,遭遇雪崩,死得很慘。

我祖父離開桑柯時,去拉姆措氈房找她,可是沒有遇面。我祖父就把從土司府分得的財物,悉數交給拉姆措阿爸。拉姆措阿爸一再拒收,我祖父說,這算啥,能換回一條命嗎?告訴拉姆措,要是願意跟我,就到河州城找我。說完,一揚手走了。

我祖父那年差點被索朗土司燒死。後來回到河州城,見了黃局長,一肚子牢騷︰「我豁出命來救你,可你倒好,拿我的命當尿脬挼,還不如草原上一個放羊的黃毛丫頭仗義。」

「這都是我姐夫的主意,他是專員,我能咋樣。不過我姐夫答應,一旦有合適的機會,就把你扶正。」

「這還差不多。」

一年之後,我祖父當上了河州城保安大隊的大隊長。

我祖父當了大隊長後,就把家眷接到了河州城。又過了幾年,我祖父送我大伯到城里的書堂里念書。起初,我大伯在書堂里也很用功,常常受到先生的夸獎。忽然有一天我大伯回到家里說,再也不上書堂了。

我祖父和我祖母成親後,很快,在莊外傳出一句順口溜來︰西番莊里沒大小,公公夾著兒媳婦跑。

好事不出門,丑事像股風。這話從銀川傳到了河州城,又從同學口中傳進我大伯的耳朵里,他受不了了。

「那種拉屎話你也听?掂不來輕重的東西!你不上學,我這老臉往那兒擱?」我祖父脾氣躁,沒輕沒重地罵了我大伯一頓。

我大伯性格柔,沒有言語,只好又硬著頭皮上書堂。

俗話說三歲記老,我祖父和我祖母成親時,我大伯快五歲了,當時的情景他還記得顯顯的。他知道他的親大病死了,王燒子是他的後大。

自從死了親大,我大伯一直和母親睡在一個被窩里,他喜歡母親白皙而柔綿的身體,躺在母親溫暖的懷里,做夢也是那麼的香甜。直到我祖父將他母子接到河州城後,他偶然發現他母親和我祖父之間那種見不得人的秘密,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中。

那天夜里,當我大伯被一種古怪的聲音驚醒時,他猛然看見,昏暗中,我祖父光著身子趴在他母親身上,十分賣力地晃動著,嘴里還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像要把他母親一口吞掉。我祖父身下,他一絲不掛的母親隨著我祖父有力的晃動,有節奏地申吟著。

他們全神貫注地糾纏在一起,全然沒有發現一旁瞪大眼楮張望的我大伯。

我大伯的眼楮模糊了,他的眼前只有兩團朦朧的白影在痛苦而又愉悅的晃動著、晃動著。

從那一刻起,我大伯覺得母親那白皙而柔綿的身體,再也不屬于他了。

他開始恨自己的母親,也恨我的祖父——王燒子。

因為難以忍受別人的閑言碎語和同學們的冷嘲熱諷,我大伯離家出走了。

我祖父和我祖母找了好些日子,才從積石山下的喇嘛寺里找到我大伯。

「孽孽相續,苦海無邊。不如將他留在寺里,倒落得一身清淨。」臨走時,魯丹巴活佛這樣勸我祖父和我祖母。

「活佛也真是,非要在咱家日弄出個喇嘛來。」我祖父走出寺門,給我祖母悄悄說。

「師父!」我大伯沒走多遠,掙月兌我祖母的手,跑到魯丹巴活佛的面前,跪在地上。

魯丹巴活佛將手輕輕按在我大伯的頭頂上,意味深長地說︰「去吧,沒多長時間了。」

我大伯離開喇嘛寺不久,魯丹巴活佛圓寂了。

可偏巧的是,喇嘛寺單單選中我大伯做魯丹巴活佛的轉世靈童。

「喇嘛寺咋盡干些不順道的事,我養娃是要引媳婦傳香火哩,而你讓他當喇嘛,這不是成心讓人絕後嘛。你們這些吃獨食的出家人,是不是看見人家的娃眼紅吶,有本事自己生呀。」積石山喇嘛寺的經師嘉措師父剛提起我大伯的事,我祖父就火了。

嘉措師父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王隊長,這可是佛爺的旨意。」嘉措師父忍住氣,勸道。

「我知道你一撅尻子拉啥糞蛋,拿佛爺壓我,告訴你,我王燒子的腰桿硬著哩,說佛爺是泥捏的,它就是活生生站在我眼前,也領不走我娃。」我祖父的口氣硬得像鐵。

「王隊長,把話說得太死,死了夾自己的腳。」嘉措師父口氣也不綿軟。

「咋的,師父今天難道要扳倒樹抓麻雀?」

「王隊長,咱不急爭嘴,你先到你家門道看看。」

嘉措師父早就料到我祖父不同意我大伯出家,所以提前在莊子里鼓動說,要是不讓迎請喇嘛寺選中的轉世靈童,不光王燒子家要遭報應,全西番莊人都要跟著倒灶。他還提到當年我祖父的祖父沒把我祖父捐給喇嘛寺引起了瘟疫,弄得整個銀川半死不活。

一提起那場瘟疫,西番莊人至今還倒吸冷氣。

結果,被鼓動起來的人們,潮水般涌向我祖父的家門口。

我祖父走到門道一看,那麼多人擠在門口,驚了一跳。

「衙門爺!」莊里人見我祖父出來了,紛紛跪下磕頭下話。

「王隊長,你看看,人心所向呀。」嘉措師父乘機發話。

「所向個屁,我王燒子的唾沫星子掉到地上也能砸個坑。他們今兒個就是把頭搗碎,也想說動我。」

「來人呀!」這時,我祖母一聲驚呼,我祖父和嘉措師父趕緊奔進堂屋。只見我大伯倒在堂屋地上,面色煞白,嘴唇發紫,不省人事。

我祖父一看,頓時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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