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和他的子孫們 第二十三章

作者 ︰ 王國虎

秋收之後,我祖父按例要到莊上看看收成。尋找網站,請百度搜索+

這天,王老蔫引我祖父看了倉里的糧食,我祖父感到很滿意,還給老蔫加了工錢,老蔫自是高興。

末了,我祖父把老蔫叫到堂屋里,問了問老蔫家里的事,還特意提到了他弟媳婦。

說起他的弟媳婦,王老蔫一臉的無可奈何。

「前一向,我們大隊長的廚子病了,托我找一個做飯的人手,我看你弟媳不錯,人麻利,活泛,要是你同意,我可以引薦,那可是個不愁吃穿的好差事。」

「這樣好的事,哪有不成的。」王老蔫想,如今兄弟死了,弟媳婦又是個種莊稼的離手,就滿口答應了。

我祖父在莊上小住了幾日之後,帶著王老蔫的弟媳婦和她兒子,離開了西番莊。

那天,天剛放亮,老蔫弟媳婦領著兒子到我祖父家門口候著。

我祖父叫下人備好那頭走騾,牽到門口,讓老蔫弟媳婦上騾。

「衙門爺,這咋好意思呢。」老蔫弟媳婦趕緊推月兌。

「時候不早了,趕路要緊。」我祖父不容分說,抱起老蔫弟媳婦撂上騾背。然後,將她兒子放進她的懷里。

在我祖父抱起老蔫弟媳婦的那一刻,老蔫弟媳婦心里一陣蕩漾。她曾在窯子里待過,對男人的了解,要比一般女人更加亮清。就在我祖父家第一次見到我祖父時,他就感覺出這個男人的與眾不同。後來,我祖父幫她男人看病,又為她男人料理後事,感激之余,她對我祖父有了一種特殊的好感。我祖父常年住在河州城,偶爾來一趟西番莊,莊里人都來看稀罕。每次听到我祖父回莊,老蔫弟媳婦會不由不緣地心神不寧。從輩份上來講,她是我祖父的佷媳婦,不應該對我祖父有過多的非分之想,然而,內心深處不斷滾動的那一股股融融的熱浪,又促使她不得不對我祖父產生一種難以割舍的牽念。有時她會借故到老蔫家串門,不露痕跡地從老蔫口中打探一些有關我祖父的事情,以此來消解她心中如絲如縷的愁緒。今兒個,當我祖父把她突然抱起時,盡管她覺得詫異,但心里美滋滋的,因為長期以來心中積攢起來的那份空洞的念想,得到了意外的補償。

「得兒,駕。」我祖父順手往騾上拍了一巴掌,騾子便馱著老蔫弟媳婦母子下了坡。

「這兒得砌一堵上馬牆。」我祖父在剛才抱老蔫弟媳婦上騾的那地方瞅視了一下,自言自語道。

後來,我祖父娶了我祖母後,在門口砌了一堵上馬牆。我祖母出門時,就踩著上馬牆上騾。我記事時,那堵上馬牆還在,只是年辰太久,頹壞得很厲害。

太陽冒花的時候,我祖父趕著騾子進了銀川鎮。這天正好逢集,鎮子上人流如潮,熱鬧異常。

我祖父牽著騾子正左顧右盼地穿街而過,迎面來了個兜售小撥浪鼓的。

「嗨,老弟,給你兒子買個小撥浪鼓耍耍。」那人說著,徑直來到騾子前,沖老蔫弟媳婦懷里的兒子,將小撥浪鼓搖得「梆啷梆啷」直響。

那天,我祖父一身便裝,他將隨身物品和盒子炮一起放在褡褳里,扛在肩上,儼然一副送媳婦轉娘家的樣子。

「兒子?」我祖父回過身,沖老蔫弟媳婦意味深長地一笑,然後走過來,也不問價錢,從兜里模出幾個銅子丟給賣小撥浪鼓的。

那人拿了錢,趕緊將一只小撥浪鼓遞到老蔫弟媳婦兒子的手里。

老蔫弟媳婦的兒子接過小撥浪鼓,「梆啷梆啷」一搖,裂開嘴,笑了。

「衙門爺,又讓你破費。」老蔫弟媳婦不好意思地望著我祖父。

「快住嘴,說啥呢。」我祖父假裝不高興地嘟囔了一句。剛要挪步,臨近攤上的一個老婆子見我祖父出手大方,又攔住了我祖父。

「給兒子買了撥浪鼓,不給媳婦買件物什?看,大兄弟,我繡的肚兜多起樣呀,鴛鴦戲水,喜氣著呢,給媳婦添件吧。」那老婆子手里揚著一件紅肚兜,熱情洋溢地招呼道。

我祖父又一次回頭望了一眼老蔫弟媳婦,老蔫弟媳婦赧悵(羞赧)了,趕緊勾下頭。

我祖父拉起韁繩,繼續趕路。

「哎,大兄弟,你咋這樣,只疼兒子,不疼媳婦,偏心眼兒。」那老婆子一把扽住騾子韁繩,纏住我祖父不放。

我祖父只好又模出幾個銅子,從老婆子手上買了那件繡著鴛鴦戲水的紅肚兜,遞給老蔫弟媳婦。

老蔫弟媳婦緋紅著臉,不知所措。

「拿著吧,那老婆子說得對,喜氣著呢。」

老蔫弟媳婦遲疑了一下,羞怯怯地伸手來接,我祖父順手捏住老蔫弟媳婦的手,老蔫弟媳婦一臊,慌忙抽回手,紅肚兜落在了地上。

「多好的紅肚兜。」我祖父從地上撿起紅肚兜,拍了拍粘上的土,塞進褡褳里。

晌午時分,我祖父一行趕到積石山下。

積石山下的喇嘛寺,香煙裊裊,高大的嘛呢旗桿上,各色經幡,迎風招展。

喇嘛寺旁的坡底下,是淙淙流淌的銀川河,河上有一座小石磨。♀一個小喇嘛正在磨主的指揮下,用寺里新打的青稞磨炒面。

路過小石磨時,老蔫弟媳婦的兒子喊口渴,鬧著要喝水。我祖父便去磨坊,討來一瓢水。

老蔫弟媳婦的兒子喝完水,我祖父還了水瓢,向磨主道了謝,剛出磨坊,只見喇嘛寺的魯丹巴活佛,手里搖著嘛呢轉子,從小石磨背面的小路慢騰騰地走了過來。

「活佛你好。」我祖父一向對魯丹巴活佛沒啥好感,所以一見他就直起脖子來。

「是你?」魯丹巴活佛愣住了。

「大晌午的,活佛不在寺里靜養,跑出來溜腿呀?」我祖父見活佛沒有好聲色,調侃道。

「昨晚夕我做了一個睡夢,夢見一朵五彩祥雲從寺頂飄過,想必有貴人遠來。今兒個一早我就守在山坡上,不想踫上了衙門爺。」

「活佛太抬舉我了,睡夢里也惦著。」

「恬不知恥。」活佛心里罵了一句,繼而又說,「衙門爺光臨此地,有何貴干呀?」

「是這樣,我們隊長新近缺人手,這不,我從莊上物色了個女人,給他當廚子。」

魯丹巴活佛這才抬起頭來,用紅腫的眼楮打量起騎在騾子上的老蔫弟媳婦。

老蔫弟媳婦臉一紅,不好意思地勾下頭。

「還不趕快下來見過活佛。」我祖父故意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責怪老蔫弟媳婦。

「不必拘禮,婦道人家,多有不便。」活佛制止道。

這時候,老蔫弟媳婦懷里的兒子沖著魯丹巴活佛「梆啷梆啷」搖起撥浪鼓。

魯丹巴活佛看了看老蔫弟媳婦兒子手中的撥浪鼓,又瞧了瞧自己手中的嘛呢轉子,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然後緊走幾步,來到騾子跟前。

老蔫弟媳婦的兒子見了活佛手中的嘛呢轉子,覺得好玩,伸手來要。

魯丹巴活佛就勢抓住老蔫弟媳婦兒子的小手,仔細端詳起來。

「娃兒不省事,叫活佛見怪了。」老蔫弟媳婦騎在騾子上,坐也不是,下也不是,一臉的難為情。

「應驗了,應驗了。」忽然,魯丹巴活佛興奮地叫嚷起來。

活佛的叫聲引來了磨里的小喇嘛和老磨主。

在場的人不知活佛咋了,一個個面面相覷。活佛嘴里不住地嘟囔了著「應驗了,應驗了」,回轉身,神秘地掃了大家一眼,順著原路,用一種讓人吃驚的速度,向寺里奔去。

我祖父他們到達河州城時,天已經快黑了。我祖父帶老蔫弟媳婦和她兒子一起到館子吃了晚飯之後,把老蔫弟媳婦母子安頓到他新近購置的一座四合院里。

我祖父的四合院和河州保安大隊只隔一條巷道。宅子雖然不大,但營造得十分精致。北面是三間轉五的虎豹頭大堂屋,東西各有四間偏房。院里置有花圃、假山,花圃的旁兒有一個涼亭,看上去別有情致。

老蔫弟媳婦母子被安置在東偏房,我祖父一個人住在北面的堂屋里。

當天夜里,老蔫弟媳婦哄兒子熟睡後,到院子里來找正在涼亭里吃酒的我祖父。

「衙門爺。」老蔫弟媳婦來到涼亭下面,靜靜地注視著我祖父。

「這麼晚了,還不歇著?」我祖父呷了一口酒,抬起頭來,問道。

朦朧的月光下,老蔫弟媳婦忽閃忽閃的眼楮里含情脈脈。

這時候,我祖父想起第一次見老蔫弟媳婦時,從她劉海上摘下丁香花的情景,心里一陣燥熱。

「我是想問,明兒個啥時過去?」老蔫弟媳婦一看我祖父的神情,有點不自在起來。

「去哪兒呀?」我祖父收住目光,下意識地抬起手,輕輕聞了聞那曾經揉碎過那朵丁香花的手指頭來。

「衙門爺不是說要我到大隊長那兒當廚子嗎?」

「哦,這事不急,不急。」說完,我祖父沖老蔫弟媳婦招了招手。

老蔫弟媳婦夸張地扭著腰身走上前來。

我祖父望著老蔫弟媳婦忽閃忽閃的大眼楮,嘿嘿一笑,從兜里掏出白天在鎮子上給老蔫弟媳婦買的那件紅肚兜。

「給,拿著。」

「這……」老蔫弟媳婦心里不由一顫。

「那賣貨的老婆子說了,這可是鴛鴦戲水,喜氣著呢。咋,你不喜歡?」

「衙門爺的東西,哪有不喜歡的。」

老蔫弟媳婦羞答答地一笑,伸手去接,而我祖父卻借機抓住老蔫弟媳婦的手。

老蔫弟媳婦渾身一軟,痴痴地盯住我祖父。

我祖父趁著酒性一把抱起老蔫弟媳婦。

「衙門爺,這咋使得。」老蔫弟媳婦緊張得接不上氣來。

「使得,當然使得。」我祖父牛一樣地喘著粗氣,抱著老蔫弟媳婦進了堂屋。

老蔫兄弟死後,老蔫弟媳婦再沒有干過那事,如今有了我祖父這樣彪悍的男人,就像干柴遇到了烈火。

我祖父雖然是闖過世面的人,但從來沒踫過女人,第一次嘗到女人的滋味,興致一時勃發。

兩人就像獵豹和馬鹿,在炕上展開了緊張的追逐。一個猛追,一個狂跑;一個追得緊,一個跑得急。

很快,追逐進入到最後沖刺。

「啊——」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老蔫弟媳婦像中了箭似的從炕上彈起來,眼楮直勾勾地盯住我祖父,咬著牙,說了一句「你——真——毒!」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仰頭跌倒在炕上。

我祖父嚇壞了,輕輕撩開老蔫弟媳婦被汗水粘在臉上的頭發,仔細一瞧,老蔫弟媳婦已經沒氣了。

「你這**,害死我了。」我祖父一時慌了神。

正當我祖父手足無措之時,老蔫弟媳婦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氣,醒了過來。

「你真毒,比十頭公牛還毒。」老蔫弟媳婦緩過勁來,沖我祖父燦燦地一笑。

「我還沒鉚足勁呢,你就昏死了。」我祖父見老蔫弟媳婦沒事,放寬了心,也跟著調侃了一句。

「飯都在你鍋里,吃幾碗還不是由你。」

我祖父一听,又一骨碌翻起來,重新上陣。

從此,每天夜里,老蔫弟媳婦都要昏死幾次。

幾個月後,有人從城里帶回來一個驚人的消息︰王老蔫的弟媳婦根本就沒在大隊長家做活,而是被王燒子養在他屋里,兩人早已那個上了。

西番莊爆炸了。

「這還了得。叔叔搞佷兒媳婦,出奇事了。」

「王燒子干出‘倒杵’(即扒灰,指公公與兒媳婦私通)的事,把先人的規程當尿脬挼哩。」

情緒最激越的還是王老蔫那一族的人,他們揚言要將我祖父除戶(除戶,即趕出莊子,是當地對不守莊規的人給予的懲罰),還要拆我祖父的房子,刨我祖父的祖墳。

西番莊人跳騰了半天,但畢竟沒一個敢出來挑頭鬧事。我祖父在城里當保安大隊的副隊長,身上帶著兩把家伙。這還不說,光是那年擺平分水口的事,就讓莊上莊下的人從骨頭里怯他。

我祖父早就挖透了莊里人的那點本事。就在莊里人為他和老蔫弟媳婦的事嚷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卻帶著那女人堂而皇之地進了西番莊,大有一副霸王硬上弓的架勢。

滿莊子的人都擠到巷道里看稀奇。

老蔫的弟媳婦抱著兒子騎在我祖父第一次進莊時騎過的那頭走騾上。她的皮膚更光亮了,她的腰身更柔軟了。

前兩天下了一場雪,莊前莊後白茫茫的雪景,將她一身紅襖紅褲,映得耀人。她的柔軟的腰身,在騾子極有韻律的顛簸中,水一樣地波動著,直看得莊里人一個個瞠目咂舌。

「新媳婦,襠里夾一塊紅布布;新媳婦,襠里夾一塊紅布布。」一幫娃兒,一邊跑,一邊沖著騾上的老蔫弟媳婦死命地喊。

我祖父騎一匹新買的白馬,那馬體魄矯健,轡頭華麗,踏著靈巧的小碎步,飾有「五花」的鬃毛和綰成繡球的馬尾,一顫一顫地,跟他主人一樣神氣十足。十幾個隨從肩挑身扛著好多準備辦喜事的物什,跟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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