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沈府之前,魚先生曾又找她談過一次。
魚先生說,只要她能圓滿的完成這次任務,找到福興會的老巢,協助朝廷一舉將他們殲滅,他們之間的約定就可以作廢。
到時候,她可以選擇繼續留在暗部任職,也能月兌離暗部,回歸原本的生活當中。
蘇清當然想要回歸原本的生活,她多麼想念自己的親人,一想到在這個府里的某個角落,可能潛伏著福興會的反賊,她就立刻充滿斗志。
這一日,蘇清正津津有味的翻閱一本非常難尋的雜文奇談,忽听得窗外傳來陣陣歡笑之語,她走到窗邊探頭一看,原來是一群女孩子在圍繞著小翠說話,看情形,小翠與她們相處非常融洽。
那日她和小翠交談過之後,小翠便經常與府里的小丫鬟們玩鬧到一起。
雖然她們剛來的時候,這里的下人們十分排斥蘇清主僕二人。
可是,小翠並不是一般的丫鬟,她能在天香書坊混到頭等丫鬟的地位,自然還是有一些本事的。
蘇清平時雖然是性格穩重,可她畢竟也是年輕的女孩子,一听到同齡女子的歡笑聲,便也忍不住,想要去瞧瞧她們都在做些什麼。
蘇清下樓,出了香雪閣,經過一條小路,再繞過一道假山,尋到了小翠所在的地方,她看到幾個女孩子挎著竹籃,正在花園里面*。
初夏之時,原本花兒已經都開完了,可是沈惟善的府邸卻總有一些特殊品種的花兒,正開得十分燦爛。
各色花朵爭奇斗艷,有幾個女孩將花朵戴在頭頂,那模樣十分嬌俏。
小翠給她們介紹各種花朵的藥效以及用途。
「這種花喚做艷嬌娘,每到初夏,我們姑娘會采一些開得最好的,收起來將它們制成胭脂。這種花兒制成的胭脂與別的花功效不同,它們做成的胭脂,只要輕輕的勻上,無論怎麼擦都擦不掉,必須用香胰才可以洗掉。此花做成了胭脂後,顏色也十分的耐看,只用一點點,唇上便色澤光潤,讓人只覺千嬌百媚。紅玉,若你涂了著胭脂去見你那相好的,只怕會讓他立刻就把持不住……」
紅玉掩著嘴十分嬌羞的笑著,不好意思的假裝怒道︰「你個賤蹄子,偏你話這麼多,我們好好的在說著花兒和胭脂,你做什麼要扯到他呢?」
小翠不罷休,仍舊逼問道︰「哪個他?你那個相好的,叫善財還是旺財來著?」
眾位女孩一起哄笑,只見紅玉更加嬌羞了,用手輕輕的捂住小翠的嘴巴,不許她再繼續說下去。
一位稍稍有點胖的丫頭搶著回答︰「是叫善財,那是沈管家的小兒子,現在是我們老爺的左膀右臂,將來紅玉嫁給了善財,可是要做管家娘子的。」
小翠笑著對紅玉說道︰「到時候,紅玉娘子要是往高處走了,可別忘記了咱們這些姐妹。」
紅玉听了這話,當下神色有些黯然,她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說道︰「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將來是要隨著我們羽霓姑娘走的,我和他現在只能有一日過一日了,不過都是听人使喚的下人,又有誰高誰低的呢?」
另一個皮膚較黑,但五官卻十分精致的丫鬟說道︰「你何不去跟善財說,讓他跟老爺提一提,說不定老爺一時心善,將你從表小姐那里要過來,成全了你們二人。」
紅玉搖了搖頭,嘆道︰「以前夫人還在的時候,曾經說過要為我二人做主,可是表小姐不同意。她說我倆自小一處長大,她離不得我……可是平時在小姐身旁的卻是靈玉姐姐,我不過是一個二等丫鬟,小姐何嘗將我放在眼里了。不過是因為她不喜歡夫人,凡是夫人說的,她總要去反對,這才一直不準我和善財來往。」
小翠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蘇清,用眼神跟她打了個招呼,然後細聲細語的安慰紅玉,「好了,都怪我,不該提這些讓你掃興的事情,我們還是繼續說胭脂吧,瞧我們家姑娘來了……讓我們姑娘跟你們講講這些花兒吧。制胭脂這事兒,我們姑娘才是行家中的行家。」
大家听到小翠這麼說,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蘇清。
眾丫鬟都有些神色不太自然的給蘇清行了一禮,沈管家警告過沈府所有的下人,不許對蘇清太過親近。
雖然小翠已經跟各位丫鬟們打好了關系,可他們對蘇清的身份,終究覺得有些尷尬。
按理,她是老爺帶回來的紅顏知己,照著老爺給她安排了香雪閣的情況來看,她是受*的。可是,老爺自從將她從天香書坊帶回來後,卻從未再來看過她。仿佛是不知道,府上還多了這麼一號人。
何況,他們都感念著夫人芸娘的恩德,都覺得如果自己對蘇清太過熱情,便是背叛的他們的夫人。
小翠有心想要將蘇清拉進來,讓大家接受蘇清,可是好像並沒有多大的效果。大家看到蘇清來了,便一個一個都說自己有事情,然後便匆匆離去。
不多久,就只剩下了蘇清和小翠主僕二人。
小翠安慰著蘇清,「小姐千萬不要介意,她們都還不了解你,如果她們知道了你不是她們想象中的那樣是個狐媚女子,便不會如今日這般對你。」
蘇清搖了搖頭,微笑道︰「我本來就是青-樓女子,自然也不在意她們怎麼看我,倒是你不要將此事放到心上,看得太重。只要你能夠與她們相處融洽,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便就足夠了。」
小翠對蘇清是何等熟悉,她如何不知道蘇清是個嘴硬的脾氣,只是見她如此安慰自己,便也假裝不在意。
兩人一路說話,一路往回走。
蘇清听著小翠給她說著府中的形式,一邊听了一邊點頭,然後再將自己的疑問提出來,「這麼說,這沈老爺其實是非常敬愛他的夫人,那他為何又要將我納入府中?」
小翠搖了搖頭,道︰「我也很難理解,這幾天問了其他人,他們也覺得很好奇。按理說,沈老爺與夫人成親已近十年,雖然無子嗣,也恩愛非常。難道是因為沈夫人被羽霓小姐給氣跑了,然後沈老爺找不到沈夫人,便將您當做了沈夫人的替身?」
小翠已經從眾丫鬟的口中得知,蘇清與沈夫人相貌神韻十分相似。
蘇清回想了一下那日在江寧時,沈惟善似乎是把她當做了芸娘,蘇清覺得這個說法似乎也可以成立。
但是從沈惟善這個人的性格去推測,又覺得這個說法不能成立,畢竟沈惟善是個十分精明的商人,他不會把自己的感覺混淆,尤其他與自己的夫人已經有了十余年的感情。
經過了縴娘、芫君、如意的故事,蘇清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一個男人真心喜歡上了一個女人,無論是有多少過不去的阻礙,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他們也能趟過去。
她能看出來,沈惟善對他的夫人便是這種感情。
如果一個男人不愛一個女人,即便這個女子再可憐,他們也不會瞧上一眼。
男人是這世界上心最硬的人,他們覺得不相干的人,便絲毫不會放在心上。
一如愛上商人的縴娘,還有愛上沈惟善的齊羽霓都是這般。
所以,沈惟善究竟為何要替她贖身呢?這個疑問真如一團迷霧,讓蘇清有些模不清前面的方向。
正當蘇清想得有些頭疼的時候,迎面急匆匆的走來一人,若不是蘇清走得十分緩慢,差點就要被那人撞上。
這位男子穿了一身褐色的衣裳,他怒氣沖沖的看著蘇清。
小翠像個護雛的母雞一樣,將蘇清護在身後,怒斥著來人,「你走路都不帶眼楮的麼?差點就撞到了我家姑娘?」
那個男子听了小翠的話,惡狠狠的道,「哪里來的丫頭,居然敢這麼跟你家二爺說話!」
二爺?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混世惡魔沈二爺,這個人脾氣暴躁,且經常不按常理出牌,踫到了他算是踫見了瘟神。
沈惟良看著蘇清主僕兩人也覺得晦氣。
蘇清主僕與沈惟良素不相識,沈惟良究竟為何如此生氣?
事出有因,只因沈惟良明日便要出行,臨行前他到明月居去跟羽霓告別,可是卻吃了個閉門羹。
看著緊閉的房門,沈惟良站在門外,語氣非常溫柔的問,「你今天又哪里不對付了?別把門關著,讓二哥進去說說話啊!」
房間里還是沒有動靜,也沒有听到羽霓的回復。
沈惟良繼續問聲細語的說,「你上次不是說,那些黃河受災的百姓很可憐麼?二哥這回領了個押運賑災物資的活兒,就是想讓你高興高興……免得你老是說我不干正事。」
屋里面還是非常安靜,只是隱隱傳來抽泣聲。
「你這是怎麼了?二哥明日就要出發,你連出來跟二哥道別一聲都不肯嗎,我可要是生氣了啊!」
這時,屋子里才隱隱傳來沙啞的聲音,羽霓一邊抽泣著,一邊說道,「二哥,從今日開始,你只當我已經死了吧……」
沈惟良听著里面不太對勁,大聲喊道︰「靈玉,你死到哪里去了?還不快滾出來!」
靈玉听到沈惟良的怒罵,立刻從一旁的廂房里走出來,她身上還帶著隱隱約約的藥味。
「二爺恕罪,我正在給我家小姐熬藥呢。」
听到靈玉說熬藥,沈惟良立刻擔心的問道,「你家小姐怎麼了?」
「前幾日小姐去了一趟香雪閣,從那里回來以後,就一直渾渾噩噩。有時候睡著了還一直說胡話,說什麼不要回齊家,回齊家就是入地獄之類的。我們請了大夫,可大夫說小姐是得了 癥……」
沈惟良心里十分擔心,又緊接著問道,「小姐現在如何了?吃了大夫的藥後,她的病情有沒有好轉?」
靈玉搖了搖頭,回道︰「情況非但沒有得到改善,病情反而更加嚴重了。小姐有時候脾氣非常的古怪,動輒就對小丫頭們發火,有時候卻神色哀戚,抱著枕頭一哭就是一整夜。大夫來復診後,只說了一句話,心病還需心藥醫。」
「庸醫誤人,你請的這是什麼大夫!」沈惟良听了這話,只覺得十分氣憤,他惡狠狠的說道︰「我倒要看看這香雪閣,住著的何方聖神。她不過是初來乍到,就將我們羽霓給整治成這樣。」
沈惟良從羽霓的明月居出來後,就徑直來到了香雪閣。
此刻的沈惟良,看著蘇清那張與芸娘相似的臉蛋,好像覺得他嫂子又站在了面前一般。
沈惟良感嘆了一聲︰原來如此,這天香書坊的花-魁娘子和大嫂長得這般相似,難怪大哥被她迷得暈頭轉向。
盡管他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蘇清,不是芸娘,可他一時也不敢對蘇清太過放肆。
但是他對小翠,可就沒這麼多顧忌了。
沈惟良走到小翠面前,伸手就是一巴掌,「這是讓你記住頂撞二爺的後果!在整個沈府,你們都不過是奴才,身為奴才居然敢頂撞主子,是誰借給你們這天大的膽子。別以為老大花了一千五百萬兩將你們買回來,就覺得自己不可一世。我告訴你們,老大不過是暫時糊涂,腦袋拎不清楚而已。等他清醒過來,還不知道會將你們打賣到何方呢!今天二爺就給你們個教訓,讓你們知道,在這個府里,誰是主子,誰才是奴才。羽霓小姐也是你們能欺負的?那是我們捧在手掌心的寶貝,從小一句重話都不敢多說。」
說完這番話,沈惟良對著他身後跟隨的下人招了招手,「將這個賤婢帶下去,好好教訓教訓。」
沈惟良那一巴掌打的又快又狠令小翠和蘇清都有些猝不及防,不過片刻,小翠的臉就已經腫的老高。蘇清心里十分難過,便是在天香書坊這樣的地方,小翠也從來沒有被扇過巴掌。
「慢著!」蘇清走到沈惟梁面前,斂裾行了一禮,然後說道︰「請問二爺,您說我們欺負了羽霓小姐,此事可有證據?」
沈惟良冷笑道︰「你還想要證據,那麼多人眼看著她,失魂落魄的從香雪閣跑了出去,然後弄成了現在這個鬼樣子。你還跟我提證據,不是太可笑了麼!」
蘇清微笑著跟沈惟良解釋,「我和羽霓小姐,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如二爺所說,我在羽霓小姐面前也不過是個奴才,如何敢欺負她呢?」
沈惟良看蘇清牙尖嘴厲,不願意再跟她多說,只是擺擺手,示意下人將小翠押下去。
蘇清平素雖然厲害,可再是善辯的秀才也強不過不講理的兵。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小翠被帶走,一時間急得眼淚都快冒出來了。
小翠自從跟了自己,還沒有受過如此待遇,更何況小翠今日也不過是待她受辱。
蘇清想要跟過去,看看小翠,可是沈惟良身後的下人卻攔住了蘇清,不準她過去。
蘇清只听到下人清脆的巴掌聲傳來,卻未听見小翠發出任何聲音。
小翠就是這樣的,若是蘇清受了委屈,她就如母雞護雛一般,拼命的去維護蘇清。可是,如果她自己受了委屈,就會忍住,不願意表達出來,免得蘇清擔心。
蘇清走到沈惟良面前,哭泣著求道︰「二爺,是我錯了,我不該頂撞您,我也不該得罪羽霓小姐。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請您饒了小翠吧。我可以去給羽霓小姐賠禮道歉,我去給她負荊請罪。請你高抬貴手,饒了小翠吧!」
沈惟良冷笑道︰「你之前不是還嘴硬麼?怎麼這時才想起求情,我告訴你,就算是你求情也已經晚了!你們對羽霓已經造成了傷害,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我今日就想給你們一個教訓。」然後他對身旁的下人吩咐道︰「讓他們重重的打,今日不將那賤婢打死,給羽霓消氣,我決不罷手。」
這時候,只听見一聲氣急敗壞的嬌斥︰「二哥,你要將誰打死給我賠罪?」
听聞蘇清二人因自己被沈惟良刁難而急急趕來的齊羽霓,怒氣沖天的指責沈惟良道︰「二哥你又是這樣,不問是非黑白就懲罰下人。還要將黑鍋背到我的身上。你總這樣把我往火坑里推,那還不如直接拿把刀殺了我呢?」
蘇清看見齊羽霓的出現,好似看到了救星,她連忙走到齊羽霓身邊行了一禮。
「那日是我太過放肆,得罪了羽霓小姐,無論今日您是打是罵,蘇清都認罰。只求羽霓小姐您大人大量,救小翠一命。」
齊羽霓怒目凝視著沈惟良,「看看你做的事,還不快將人家的丫鬟給放了!」
沈惟良听了羽霓的話,讓下人將小翠帶了上來。
此時小翠的臉已經腫的像是大包子似的,嘴角還不停的淌著血。小翠想要對蘇清笑笑,表示自己沒事,可是嘴角卻不受控制,只能做出一副非常怪異的表情。
蘇清看到這樣的小翠,心里十分的痛,終是抑制不住悲傷,嚎啕大哭起來。
羽霓指著小翠質問沈惟良,「你倒是好本事,只會欺負這些下人,難道在你眼里,下人的命就不值錢了?」
沈惟良討好的看著齊羽霓,說道︰「我還不是為了討你開心,你到來怪罪我,你那日不也是準備去香雪閣,尋他們的晦氣?最後,反而被這兩個賤胚子弄成那副鬼相樣子?」
听了這話,齊羽霓更加生氣。
「你何時見過我打罵過下人?我不過是想要嚇唬嚇唬她們。且她們不過剛入沈府,也沒那通天的本事來欺負得了我。」
羽霓頓了頓,忽而冷笑道︰「好,你要逞能是吧!你如果能將佔著齊府的兩個老不死的給殺了替我報仇,你如果能幫我將我們齊家的家產奪回來,我齊羽霓哪怕是給你當姨女乃女乃,哪怕是給你為奴為婢,我都絕無二言!」
听了羽霓的話,沈惟良有些難為情,他慢慢囁嚅道︰「羽霓……」
看著沈惟良那副懦弱膽小的模樣,齊羽霓只覺得十分看不上他,「你難道不是喜歡我麼?你喜歡我了這麼多年,卻從來不敢說出口,既然你不敢說我便替你說出來。你這個人連心里所想的都不敢說出來,那就證明你從來不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不值得我齊羽霓去喜歡!從今以後,你也不許再打著替我出頭的借口去傷害任何人。你是你,我是我,你沒有權利來代替我做任何事情。懂了麼!」
沈惟良神色黯然的點了點頭。
羽霓看沈惟良越是對她遷移百順,就越覺得看不上他。她走到沈惟良面前,神色倨傲的說︰「那你趕快滾吧,記得給人家請個好點的大夫來療傷。」
沈惟良帶著隨行的下人,怒氣沖沖的來香雪閣替羽霓找回說法。但是,又灰頭土臉被羽霓罵著的離開。
此刻,沒有人知道到他心里的悲傷,也沒有人看到,他眼中閃過的一絲陰鷙。
羽霓回過身來,對蘇清冷冷的說道︰「雖然我不喜歡你,卻也不忍見你的丫鬟,因我而受傷。今日之事,就當我齊羽霓欠你一個人情。你的丫鬟受傷了,我就將紅玉送給你罷,反正這丫頭我已經管不住了……」
蘇清再次福了一禮,對羽霓道謝。「如果不是羽霓小姐,小翠可能就活不過今日。我與小翠雖名為主僕,實為姐妹。羽霓小姐今日大恩,蘇清銘記在心,他日定當涌泉相報。所以,羽霓小姐實在不必如此介懷。」
發作了一場,齊羽霓突然覺得渾身舒暢,連日來的郁悶通通都散盡。
「你還真是嗦!本小姐都說了欠你個人情,你听著就行了,這麼唧唧歪歪的有意思麼?不過,你居然能夠為了一個丫鬟對我這麼卑躬屈膝,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你叫蘇清是吧,我記住你名字了,從今日起,本小姐不那麼討厭你了……」
說完這番話,齊羽霓不再跟蘇清再多做糾纏,她驕傲的轉過身,揚長而去。
蘇清看著齊羽霓離去的方向,嘴角勉強彎了彎,這齊羽霓明顯是對她有了好感,不過是放不下面子而已。
若說今日她已經將自己在沈府的局面打開,那她也付出了非常慘痛的代價。
這一局,不過是慘勝而已。
真不知道她沿著這條路走下去,還將會經歷多少磨難!
到了晚間,齊羽霓果真如她所說的那般,將紅玉送了過來,隨著紅玉一起送過來的,還有她的賣身契。
紅玉對蘇清說道︰「我們小姐說了,從今以後,我就是蘇清姑娘的丫鬟,認打認罰都全憑姑娘指示。」
蘇清微笑道︰「還要多謝羽霓姑娘呢,紅玉姐姐是從小就跟在羽霓姑娘身邊的,很多事情我不懂,都要向你請教呢!」
紅玉看著蘇清,非常真誠的說道︰「往日紅玉對蘇清姑娘多有得罪,還請您不要放在心上。今日,我听聞了您拼命保護小翠的舉動後,心中十分感動,從這件事可以看出,您是一個非常善心的主子。我是個沒見識的,先前,因為那些閑言碎語而對您有些成見。不過請您放心,我今日跟了您,您就是我的主子,如果我對姑娘有了二心,任憑姑娘打罵,或者將我發賣出去。」
蘇清笑著擺擺手,「你和小翠玩得好,我已從小翠那里得知,你是個心地很好的姑娘。你現在說這些沒意思的事情干什麼?從今日起,咱們便是自己人了,往後相處的時間久了,便會知道彼此的性情。我這里也不需要你伺候,倒是小翠那里需要你去幫忙。大夫剛給她看過,她需要靜養一段時日才能復原。別人伺候她,我有些不放心,你與她關系好,將她交給你,我非常放心。」
紅玉點頭稱是。
這一番交流之後,紅玉便對蘇清告辭退下。
蘇清讓香雪閣原來的管事大丫鬟花顏將紅玉帶下去安置。
紅玉剛退下,小廝便來報,「老爺進了香雪閣,正在大門口等候。」
蘇清沉默了片刻,她來了府中已有了十幾日,這沈惟善都不曾來過。
今日小翠受辱,他可能听到了一些風聲,那麼他今天來是為了安撫自己的情緒?
按理說來,蘇清不過是他買回來的一個姬人,連妾侍的身份都算不上,沈惟善有必要在門外等候她的通傳麼?
蘇清可以十分肯定,這沈惟善將她贖身納入府里,肯定不是因為看上了自己的容貌這麼簡單,他將她納入府中的原因,絕對要排除男女之情。
想通了這一點,蘇清拿捏準了,對待沈惟善,要用怎樣的態度。
蘇清對那小廝點點頭,說道︰「去將老爺請進來吧!」
不一會兒,沈惟善走了進來,便一臉關懷的對蘇清說道︰「我一听說今日之事,便匆忙的趕來過來。讓蘇清姑娘受委屈了,你自己可有受傷?」
蘇清輕輕的回道,「我沒事,只是我的丫鬟小翠受傷了。羽霓小姐已經為我們請了大夫,大夫說小翠只需休養一段時日便可恢復。」
沈惟善這才放心,他點頭說道「︰那就好,我將蘇清姑娘迎入府中,卻未曾好好招待,今日讓你受了委屈,沈某心中十分過意不去。」
蘇清淡淡的笑了笑,「老爺這話太過謙遜,您將我從天香書坊贖身,那麼蘇清便是您的奴婢。哪有奴婢受了委屈,還要讓主人道歉的?」
沈惟善一臉驚訝,反問蘇清「是誰告訴你,你是奴婢?」
蘇清默然,只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轉動著,顯得十分無辜。
他見蘇清不回答,又好笑又好氣的問道︰「你可見過奴婢能單獨住一個院落,身後奴僕成群的伺候?」
蘇清看沈惟善這麼說,索性決定對他攤牌,「沈老爺,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您花了天價的銀子,替蘇清贖身,可是我能看出來,您對我並無男女之情義。難道您花了大筆的銀子,只為了讓我住在這香雪閣,當一個擺設?」
听了蘇清的話,沈惟善無奈的笑了笑,「那日在江寧府,你從我的別院被抓走,我心里十分內疚。你就把我將你贖身這件事,當成是為了彌補當日之過錯吧。至于為什麼要讓你住在香雪閣,自然不是讓你當個擺設。你就把沈府當做是你自己的地盤,安心住下便是,我已經通知了沈管家,你的一切吃穿用度,和羽霓相同。你只需好好牢記,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這番話,讓蘇清更加的糊涂,可是她也只好違心的回答,「蘇清明白了!」
沈惟善看蘇清不再問,便繼續說道「今日我已經好好的交代了沈管家,你是我沈惟善請來的貴客,這沈府若有誰再對你不恭,便嚴加處置!日後這樣的事情應該不會再發生了。」
蘇清看沈惟善態度如此誠懇,心中的懷疑越來越重,遂問道︰「照沈老爺這番說法,我既是你請來的客人,那我是不是也能隨時離開這里?」
沈惟善听到蘇清說想走,心下著急,「你想離開這里?離開這里後,你能去哪里呢?」
「是啊!我能去哪里呢?離開天香書坊,天大地大我再也無安身之處。」蘇清當然不會離開,她還有任務未完成呢,她如此一說,不過是為了求證沈惟善的態度。
沈惟善看蘇清態度一變,口氣變得松軟,「既然你無處可去,那就留在沈府吧!我請你來,只是為了一些私事,此事對沈某而言事關重要,待這件事情了卻,如果你想要離開,沈某自然會給你安排一個好的去處。江湖水深,你一個弱質女流如何能夠立足?」
蘇清點稱是,聰明人說話並不需要把話說透,蘇清立刻敏感的意識到,沈惟善是不是知道了福興會的存在?
但是,他應該不知道自己是朝廷派來的臥底,否則就不會擔心她無容身之處這樣的話。
他將自己留在沈府的目的,難道是否為了故意向福興會假造自己的破綻?
同時,蘇清也不確定,沈惟善對福興會的態度怎樣,對朝廷又是怎樣的態度,這些問題都只能在以後日子里慢慢模索了。
欲速則不達,她初來乍到,有些問題不能操之過急。蘇清還是決定按照自己的計劃,先在府中培養出自己勢力,再慢慢的熟悉府里的情形,然後決定從哪個方向去突破。
蘇清去看小翠的時候,大夫第二次來給小翠檢查。
蘇清問道︰「大夫,小翠的傷現在怎麼樣了?」
大夫看著蘇清嘆了口氣,說道「︰對女子而言,容貌是非常要緊的,多虧了有這雪蛤雨露膏,否則……這姑娘的小臉只怕是要毀了。」
雪蛤雨露膏是齊羽霓剛才派人送來的。
大夫的話讓蘇清心里對沈惟良更多了一重恨意,他不問青紅皂白便將小翠打成這樣,這個人最好祈禱別有什麼把柄落在自己手中。否則別怪她日後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蘇清听大夫說小翠無事,便繼續問,「多謝大夫,那小翠的傷還需多久才能好呢?」
大夫細心的交代,「病人臉上的浮腫大致已經消除,只是傷到了牙*,這幾日需服用一些細軟的流食,我開了一些散瘀的單子給她……按時用藥,不久便可完全恢復。」
大夫給小翠問診結束之後,便要告辭,蘇清讓紅玉去送大夫,自己留下來陪伴小翠。
蘇清看著小翠腫脹的臉,對她囑咐道,「你比我大了幾歲,我心里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姐姐,從小有什麼事情,你都會不顧一切的沖到我的面前來保護我。可是如今,我已經長大,該輪到我來保護你了!」
小翠的臉腫的不行,說話也有些吐詞不準。
「小姐說什麼呢?伺候你是我做丫鬟的本分,快別說這些折煞奴婢的話了。」
蘇清示意她不要再說話,然後又對她言道︰「有些事情你要明白,女子最大的武器,並不是凶狠,我們再怎麼厲害,在體力上終究是贏不過那些男子。只有這兒,才是我們最大的武器,懂麼?」蘇清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小翠點了點頭。
她看小翠不再說話,繼續說道︰「以前在天香書坊,你的潑辣之所以能制服別人,能讓別人害怕。不過是因為天香書坊的規矩給你撐腰,那里雖是個吃人的地方,可是與你我而言,卻是個安全的避風港,只要遵守書坊的規矩,書坊自然能給我們做主。可是現在不同了,我們在陌生的地方,面對這些陌生的人,必須要夾緊尾巴做人。我現在能依靠的只有你,如果你不在我身邊了,你讓我怎麼辦?」
小翠躺在*上,用手捂住眼楮,雙肩一聳一聳的抖動,淚水從指縫間不斷的流出,語帶哽咽的說道︰「我原本盼望著出閣能讓你遇見一個好人,從此變能月兌離苦海,誰知道卻是踏入了另一個火坑。」
蘇清原本沒有想哭的沖動,可是小翠一哭,倒讓她也忍不住跟著一起哭出來,主僕兩人抱在了一處痛哭。
一番哭訴之後,蘇清原本想將朝廷暗部之事,福興會之事通通告訴小翠,細想一番之後,又覺得還是不要告訴她最好。一來是暗部的規矩需要遵守,二來小翠是個沖動的脾氣,如果連自己的丫鬟都憐惜自己的處境,才更加能掩飾好她的身份。
蘇清替小翠擦了擦淚水,然後轉移開話題。「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今天終于知道了,沈惟善給我贖身並不是因為男女之情,我忽然松了好大一口氣。原本我就一直擔心,他如果來看我了怎麼辦,如果他要求與我圓房怎麼辦,擺在我面前最讓我擔心的問題終于沒有了,我好開心!」
「我沒看出來,這有什麼好值得開心的。這句話,等于直接將你打入冷宮啊!」
蘇清微笑道︰「傻小翠,他說因為一些私事,才將我留下,等這些事情了卻之後,他會給我安排一個地方,讓我離開這里的。到時候,山高水闊,我們去過我們自己的生活……去他的天香書坊,去他的沈惟善,等將來我們夠離開的時候,我們找一處安靜的地方,我給你選個好人家把你嫁出去,讓你生一幫小女圭女圭給我玩,哈哈……」
「快別說了,快羞死人了……我才不嫁人,我就好好的守著你,到時候你嫁人了,我就給你看孩子,等你的孩子長大了,我就給你看孫子……」小翠遲疑了一會兒,方才接著說道︰「因為私事將你留下?會是什麼事情呢?一千萬兩銀子畢竟不是小數目啊!」
說到正事,蘇清表情就十分認真。
「所以,我們的計劃還是要照常進行!你看紅玉這人怎麼樣?我們原本是計劃離間她和靈玉,然後我們再施以援手,將紅玉拉到我們身邊來,可如今羽霓小姐直接將她送給了我們,依你看,此人是否可用?」
「通過這些天的相處,紅玉給我一種非常穩重的感覺,她雖然話不多,可心眼卻很實在。她喜歡一個人,還是討厭一個人,都會將心思放在臉上。紅玉之前對你一直有成見,我看她剛才對你的態度卻不似以前那般厭惡,我想如果再加一把火,紅玉就可以拉到我們身邊來了。」
蘇清點了點頭。
「如果將紅玉拉過來我們身邊,就等于也將善財拉到了我們身邊;如果善財能為我們所用,那麼沈府的勢力,我們就能掌握一半!」
小翠也點點頭,「所以,現在我們只要將紅玉和善財撮合,就能在沈府站住根基。」
蘇清搖頭反對,「切記不能輕舉妄動。撮合善財和紅玉,要選個最好的時機才行,要將這份人情,用恰到好處的方式送出去,才會達到最好的效果,明白麼?」
小翠笑了笑,道︰「我是個最最糊涂的,什麼事情你只要告訴我怎麼做就好,要是我也如你一般聰明了,哪里還輪得到我來做丫鬟呢。」
蘇清噗嗤一笑,拍了小翠一下,「大夫說了,你臉上有傷,不能多說話。現在你不許說話了,好好的休息!」
小翠點點頭,靜靜的躺在*上,看著蘇清。
蘇清覺得,她要是在這里,小翠肯定是沒辦法好好睡覺的,于是她也回自己房間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