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沈惟善所猜測,最後剩下的十人,都跟他一樣座在上等的雅座中,因為此時大廳的作坐-席上早已空空如也。
蘇清從一側的的後台走出,手中抱著琵琶。身穿一襲青衣,青絲未綰長垂腰際,素面朝天不著妝容,畢竟十五六歲的年華,又生了這絕色的容顏。
此番不施脂粉的模樣,讓在場的眾人心折,沈惟善也不例外。
他此刻再看蘇清,覺得她跟芸娘又不是很像了。
芸娘神采飛揚,眼神中透著明亮,似是夏日里的驕陽那般熱情。而此時台上的蘇清,不施脂粉,但那眼神中也透著清冷疏離,像是冰冷的玉器,讓人恨不得即刻將她擁入懷中捂熱。
琵琶聲響動,縴縴玉指勾動著琴弦,可那白細修長的指尖,勾動的似乎不只有琴弦,還有在場所有人的心弦。
前奏響過,她朱唇輕啟,開始唱道「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听了這歌,沈惟善心中十分訝異,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在蘇清身上感覺到驚訝了。
哪個青-樓女子,會在自己掛牌的表演唱上一曲《游子吟》。
這樣的曲子,固然是歌頌母親的愛子之心,更重要的是,提醒世人不要被世間的繁華所迷惑,家中的母親妻子在等候他們的歸去。
靠近沈惟善一旁的雅座上,有人驚嘆「她居然會唱這首游子吟,可見她是在想她的母親了。曲由心生,她這是在對自己即將來臨的命運表示抗議啊,她希望人家听到她的曲子,能夠想起家中的母親妻子,不要停留于煙花之地。可是,她卻不知道,她這種做法,讓人更了解她是一個善良的女子,更讓人想要得到她」
沈惟善雖不知那說話的人是誰,卻也認同他所說的話。
他再次將目光投向蘇清,听她唱到「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的時候,也能感覺到她語調中的勸誡之情。
接著,她又重復了一句「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卻讓他措不及防的想到了自己的母親。當初,他將芸娘帶回家中的時候,母親似乎並不高興。
他們兩個早已約好,不在家中提及她的身份,只當她是小戶人家的女兒,因為他的青睞,所以飛上了枝頭。
每個母親對自己的孩子都會高看,他的母親自然也不例外。
母親總覺得芸娘這樣的女子配不上他,再加上私奔之事,更加讓人對她的來處感到懷疑。
母親在成婚前後,曾多次刻意為難芸娘。
可是芸娘卻絲毫沒有將母親的排斥放在心上,反倒對他說「從我們來到世上的那一刻開始,這輩子注定要虧欠兩個,那就是我們的父母雙親。他們將自己滿腔的熱愛灌注在我們身上,可我們卻不能將自己的所有回報給他們。所以我們現在陪伴在他們身旁之時,要盡量順從他們。母親沒有將我驅逐,是因為她愛你,不忍你因此而傷心。能做到這點,她已經是很了不起了,難道你還要強求她如你一般愛我麼?」
後來,母親實在是挑不出芸娘的任何缺點了,也不再刻意為難她,只是對她不理不睬。
可是,他與芸娘成婚十余年,未有子嗣,母親這才默許了表妹羽霓的行徑。
芸娘能體諒他的母親,可卻不能體諒自己的情敵,而他因為芸娘多年來的體貼,竟然只覺得芸娘的醋意不過是小題大做,以致芸娘終于離家出走不知去向。
琵琶如此,清歌曼妙,佳人如玉,說不動心的那都是假話。
只是他如今已有了芸娘,世上再無任何一個女子可以入他的心,所以他此刻對蘇清的態度,也僅僅是男人對于一個美麗的女子有些欣賞而已。
一曲終畢,唱內一片寂靜,蘇清也在這一片寂靜中默默的下場。
須臾,只听到一個聲音高昂的人斷斷續續的唱到︰「揚州馬老爺賞銀一千兩…」
「德州富老爺賞銀八百兩…」
「賢王殿下賞銀兩千兩…」
「豫州王老爺賞銀一千兩…」
沈惟善在案習上寫到「蘇州沈惟善,白銀三千兩,靜候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