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醉得太厲害,琉璃昨日半未見到霍棲桐,芸穎說本是想喚醒她的,但霍大人怕吵了她休息,于是只在一旁坐到落日才走。琉璃自然心有歉意,天還未亮便先等在了崇文館。
剛坐下便听著一陣腳步聲傳來,她忙坐直身子故作鎮定。腳步越來越近,而且有些著急的模樣。依照她幾月來對霍棲桐的認識,應該是急而不亂的性子,今日怎麼……她還未得答案,人已經進了門。
「微臣參見皇太女。」
這聲音!琉璃轉頭首先看見一雙水靈靈的眼楮,接著便是那有幾分不要臉的笑。「祁易謙。」她睜大雙眼盯著跪在門口的男子,除了祁易謙還能有誰,「你怎麼在這兒?這可是東宮。」
祁易謙看到她的驚訝,很是得意,「皇上體恤殿下辛苦,所以讓微臣來做侍讀。」
琉璃嘴角一抖,臉拉黑線,開口問道︰「父皇體恤,莫不是你自己死纏爛打求的吧。」
他「嘿嘿」一笑,也不避忌,「殊途同歸,殊途同歸。」
那就是承認了,琉璃完全不知道她那父皇是怎麼想的,找這麼一個人來陪自己讀書。這時跟著祁易謙來宣旨的內侍終于到了,氣端吁吁地扶著門說了口諭︰什麼祁易謙文武兼備,什麼忠臣之後,什麼此輩中的精英。在琉璃听來完全是放屁,她只知道這廝行事沒規沒矩,這活生生一皇太女非得讓他害死不可,要是不死,也變成他一樣的瘋子。
「我不要侍讀。」她只想保住性命。
內侍瞠目,還沒順過來的氣卡在喉嚨里,差點沒厥過去。倒是祁易謙替他開了口︰「殿下,我可是奉旨侍讀。」
琉璃自然知道什麼叫「君無戲言」,直到內侍離開時,她還臭著一張臉。祁易謙沒料到她會不樂意,挑著一雙眼看著她,最後只是低聲道︰「殿下真是不知皇上的用盡良苦,微臣此來,侍讀是虛,護駕是實。若殿下不願看見微臣,那只消說一聲,我馬上消失,皇上自會安排禁衛過來。」
也不知是真是假,如今反正由著他說,只能日後尋著機會,再向皇帝申請申請。祁易謙見她眉眼平和了許多,終于舒了口氣,問道︰「皇太女殿下,微臣可以起來了嗎?」
喲!這不人還跪著呢。琉璃陰惻惻一笑,「你坐凳子上不是比我高,本宮還得昂著頭跟你說話,這樣好,這樣本宮看著痛快些。」
分明是公報私仇,但他祁易謙能出了名的屈能伸,所以那張笑臉愈發的笑得不要臉不要命。
霍棲桐進來時正巧撞上這一幕,先前進崇文館時已有小黃門向他打了招呼。祁易謙,他自然識得,以十二歲的年齡作賦諷刺對大唐不敬的樓蘭王,便是那時已經言辭犀利文采不凡,他曾是長安人口中的神童。如今四年已過,他卻伏首于此,甘願做皇太女侍讀。
「祁公子請起吧。」他一邊開口一邊向里走。
他的出現使琉璃愣了神,今日他穿了一件特別的衣裳,依舊是月白袍子,只是在袍腳袖口處卻用玄墨繪了山石修竹,那墨不正是前日自己潑上去的。比起從前的純色,這袍子更突顯他的風雅。祁易謙也頗為欣賞,一邊起身一邊道︰「想來這山、竹是出自大人手筆吧,想來市面上又會爭相仿制了。」
仿制!琉璃暗笑,原來山寨版從唐朝就已經開始風行了,不過原版一定能賣個好價錢吧。
霍棲桐笑道︰「祁公子倒是謬贊了,這得多虧那潑墨之人。」
祁易謙順著他的眼神望去,見到的自然是眼含笑意的女子,于是眉眼一挑,已經了然于胸,只是口中卻道︰「霍大人錯了。」
「錯,何錯之有?」琉璃卻是先忍不住的那個。
「易謙如今為皇太女侍讀,是否‘公子’倆字不太適合。」
皇太女的侍讀自然是個官,在琉璃看來就是一個芝麻官,陪皇太女讀書,陪皇太女做作業,陪皇太女受罰,還有……陪皇太女去騎馬。今日祁麟已經休假回來,當他雙眼冒火地看著她身後的男子時,琉璃第一次覺得自己全勝了,其實這侍讀也不是那麼差。
「祁將軍的病好了嗎?」她沒心沒肺地問道。
祁麟自行過禮後,根本就沒再理她,只是盯著祁易謙。琉璃今日心情不差,所以並不怎麼在意祁麟的無禮︰只是靜靜地等著將要發生好戲︰
想來這祁將軍前幾日的火還未降下來,開口便是一陣火藥味︰「你怎麼在這里?」
祁易謙全不當回事,指了指一旁的皇太女,答道︰「哥,我如今是皇太女的侍讀。」
琉璃正看得起勁,哪種祁麟的雙眼一準地掃了過來,那可真是刀鋒一般;不,不是刀鋒,分明是激光頭︰好似就那麼一瞬,自己的頭發也爆出火來了︰索性祁麟並未為難她,只是將氣撒在了祁易遷的頭上︰「此事爹可知道?」
祁易謙依然不屑,「娘知道就足夠了。」原來是一個爹愛一個娘痛,看來勢均力敵。
祁麟冷道︰「那就是不知道了。」糟了糟了,要打小報告了,看祁易謙如何應付。
「有娘作保,爹也無法。」祁易謙打中了祁麟的要害,這一掌讓祁麟的表情立即變得像聞了臭屁一樣︰
琉璃差點沒笑出聲來,大唐民風開化,女人翻身作主了呀。其實勝負已定,祁麟再怎麼糾結也是徒勞。她嘆了口氣,走上前打斷兩人,「馬到底練不練?」
「練,當然練。」答話的自然是祁易謙,他沒顧祁麟一眼,已經兀自上了馬背,留下獨自吹著冷風的祁麟。琉璃心里一軟,便想開導他,但聲音還發出,祁麟卻先搶了白,「殿下,孰卑職不能奉陪。」
又要走,對方根本就沒待她回答,已轉身而去,她心里一惱,大吼道︰「祁麟,你敢走出馬場,本宮明日就讓你到東宮做執戟衛。」
祁麟終究是祁麟,絕對不會因為威脅而屈服于惡勢力,而琉璃在他心目中絕對是罪惡的根源。
當祁易謙伸手拉回琉璃時,她已經目送祁麟出了訓馬場,「你們一個爸媽,怎麼差那麼多?」
祁易謙用手托住腮,作深思狀,「龍生九子還個個不同呢。」
「那你說你自己是龍還是你爹是龍?」她找準關鍵一挫祁易謙的銳氣︰他果然就範,腆著張笑臉道︰「沒有沒有,殿下听岔了。」
琉璃心里暗暗啐他,心情終于也好了幾分,翻身上馬,跟上祁易謙,「你是不是經常被他虐待?」看剛才兩個的對話,琉璃已開始琢磨著兩人的關系。
但答案似乎與她想的想去甚遠,祁易謙如此答︰「非也,一個我爹一個我哥自然還有我娘,他們都太保護我了。其實別看我哥如此油鹽不進,實則是柔情在內。」
琉璃不由得大笑起來,用「柔情」來形容那閻王,這小屁孩兒是不是腦殘了。她捂著肚子笑得快要背氣時,祁易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差點沒讓她摔下馬背。
「殿下如此關心我哥,莫不是想做微臣的嫂嫂。」
笑聲自然是沒了,琉璃冷冷地叨了句︰「我又不是被虐狂,天天瞅著那黑鍋臉,非減壽不可。」
祁易謙撇著嘴,「那你讓他當什麼東宮執戟衛不也會天天瞅著黑鍋臉。」
這話似乎有理,而她又怎麼不知道他是出自何意,琉璃一笑,索性賣他個面子,「得了,本宮不過是說說而已。執戟衛!本宮可真怕祁將軍回去後就懸梁自盡以表壯志。」
他終于笑了起來,腆著一張臉道︰「那嫁給我如何?」
琉璃果斷地墜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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