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郎中急匆匆來了,為靈犀把過脈沉吟著說道︰「胎相不穩,得趕緊安胎。♀」
筆走龍蛇開了藥方,如月拿著匆忙去抓藥,玉容嘴饞,看著菜粥咽著口水︰「二嫂果真不喝?」
靈犀心亂如麻,搖了搖頭,玉容捧起碗幾口喝得干淨,將空碗連著木盤端到廚房,桂蓮笑問道︰「你二嫂這會兒胃口好些了?」
玉容應一聲是,又跑到靈犀屋中陪著她。
靈犀閉了雙眼,心下空落落的,怎麼就如此蠢?有了身孕兩個多月才發現,每日又是爬高又是端鍋,還伺候著月份比自己小的孕婦,不把自己身子當回事,也得把孩子當回事兒啊,這下可好,對不住肚子里的孩子不說,仲秋那兒,如何交待?
昏昏沉沉的時候,听到院門外一聲馬嘶,玉容跳起來道︰「這下好了,是二哥回來了。」
靈犀搖搖頭︰「他怎麼就正巧會回來,是春生吧。」
玉容迎了出去,看見方仲秋一把拉住他笑說︰「二哥,二嫂肚子里有小女圭女圭了。」
方仲秋愣住了,玉容搖搖她手︰「听明白沒有啊,都兩個多月了,比大嫂月份還早。」
方仲秋依然錯愕著,腳下卻加快了,幾乎是跑一般,往屋里沖去,玉容又一把拽住了︰「下午出血了,三嫂請了郎中過來,說是胎相不穩,要安胎,二嫂剛剛在屋里哭呢。」
方仲秋站住了腳步,略一沉吟對玉容道︰「別對你二嫂說我回來過,我再去平安州一趟。」
玉容似懂非懂,但她滿心信賴自己的二哥,點頭答應著又回了靈犀屋中,如月熬好藥端了進來︰「我喂二嫂吧。」
靈犀坐起來,端起碗一飲而盡,如月見她急切,安慰她道︰「二嫂且放寬心,藥按時喝著,飲食上我跟我娘取取經,我嫂子如今也懷著身孕,在我娘照料下,都好著呢。♀」
靈犀點點頭,如月又道︰「二哥那兒也不能瞞著了,前幾日是我糊涂,這樣的大事,還是要讓二哥及時知道,過會兒春生回來,就讓他去請二哥。」
靈犀搖搖頭,愣怔了一會兒方說道︰「有了結果再告訴他,如今這樣不上不下的,跟著著急。」
如月道︰「二哥認識的人多,說不定能有好的郎中……」
靈犀又搖頭︰「他又不是神仙。」
如月瞧著她的神情,知道說多了反而添亂,也就低頭不語,靈犀臉上木然,其實五內俱焚,茫然無助,多希望仲秋能在身旁,依靠著他,可是又不敢讓他知道,只想著能拖一刻是一刻,也許過個一兩日就沒事了。
過一會兒冬生扶著陳守貞回來了,听到桂蓮說靈犀動了抬起,在院子里高聲說著晦氣,連忙回屋去了,冬生訓斥幾句,問桂蓮郎中可來過,也說要讓仲秋知道才是,玉容跑出去說了句什麼,院子里沒了冬生的聲息,又過一會兒,劉金錠和方老爹竄親戚炫耀雙喜臨門回來,一听這話,連聲罵方老爹沒有按時為送子觀音上香,大士遷怒上了,又說得趕緊去找縣里的神算過來,算算是男是女,若是兩個孫子就好了,再順便瞧瞧西廂房的風水,當寶一樣供著,怎麼就能動了胎氣?
靈犀更加心煩,閉了雙眼靠坐著,只不說話。如月默然陪著,屋中靜得能听到窗外微風吹著樹葉,細細的響聲。如月斟酌著,終是不知該說些什麼,枯坐一會兒笑道︰「二嫂想吃什麼,我做些去。」
靈犀一把抓住她手︰「先不要走。」
如月又坐了下來,玉容靠在她身上,眼巴巴看著靈犀,心里念叨著,二哥快回來二哥快回來,念叨著听到院子里人聲雜沓,跑出去一看,一個翹著山羊胡子的老爺爺正在院子里踱著方步,嘴里念叨著什麼乾位坤位,繞了幾圈指指東廂說聲主男,指指西廂說聲主女,劉金錠瞧一眼東廂眉開眼笑,又瞧一眼西廂意興闌珊,敷衍說道︰「女女圭女圭也行啊,我們家上兩輩子沒有女娃,這輩子來一個,也好。大仙倒是說說,這胎相不穩可是有沖犯?」
玉容在一旁听到她說上兩輩子沒有女娃,就翻了翻白眼,正好桂蓮從廚房出來,玉容委屈叫一聲娘,大仙察言觀色,斷定桂蓮是僕人,玉容是僕人的女兒,指指玉容道︰「就是這個女女圭女圭沖犯。」
劉金錠指指桂蓮又指指玉容,礙著大仙沒有當場發作,趕緊掏出銀子感謝。
大仙前腳一走,劉金錠就跳腳罵道︰「就知道是你們兩個賤貨,從今日起,不許玉容進靈犀屋子里去。」
玉容爭辯道︰「可是二嫂夜里孤單,需要人陪著。」
桂蓮一把拉住她手︰「听你大娘的,回屋呆著去。」
劉金錠冷哼一聲,身子一扭,熱切喚著冬生守貞,扭身進了東廂房。
桂蓮讓玉容回屋去,轉身進了西廂,笑道︰「這會兒可好些?再沒有血水了吧?有沒有月復痛?」
靈犀搖搖頭︰「這會兒倒是好多了,看來郎中這藥很好。」
桂蓮笑道︰「這就好,縣府請來的大仙說玉容沖犯,就煩請如月陪著吧,我去煮些肉粥來。」
靈犀眉頭一皺︰「怎麼就扯到了玉容?」
桂蓮似不在意︰「這家中就我們娘倆地位低下,自然要怪在我們頭上?我呢,還要做飯伺候一家老小,玉容橫豎無事,只能任人捏圓搓扁。」
靈犀搖頭︰「我才不怕什麼沖犯,夜里還讓玉容過來就是。」
桂蓮低了頭︰「還是算了,讓人怪罪下來,我們吃罪不起。」
桂蓮說著話出去了,如月隔窗瞧著她走遠了,笑笑說道︰「我看二嫂與桂蓮挺好,其實我覺得,桂蓮看起來乖順,實則心底不甘,似乎總藏著怨氣,日積月累的一旦爆發出來,不知道誰會遭殃,二嫂還是防著些,不可與其交心。」
她如此說,一來是早就想提醒靈犀,二來是轉移靈犀注意,讓她別淨想著胎相不穩的事,靈犀扯扯唇角︰「如月不知道,我剛來這個家的時候,跟仲秋離著心,他又早出晚歸的,我白日里看著他們一家人吵吵鬧鬧,夜里面對著仲秋,心中七上八下,也就在廚房中和桂蓮說說笑笑,心里還好受些,我呀,早將桂蓮看做朋友了。」
如月笑笑,轉了話題,就問平安州是不是繁華熱鬧,又問卓芸如何認識的馬豐,听到馬豐將卓芸擄上馬背,驚得直咋舌,靈犀想起卓芸,也笑起來,正笑著時,桂蓮端了粥進來,如月攪動著笑道︰「真香啊,有肉有菜,紅綠相間的,色香味俱全。」
舀起一匙剛要喂靈犀,听到屋外有腳步聲,竹簾一掀,進來一位背了藥箱的人,身後跟著方仲秋,靈犀瞧見他,眼淚刷刷刷就下來了。
方仲秋請郎中坐了,笑對靈犀道︰「這位是平安州有名的醫中聖手,周濟同周郎中,長于婦科,特請了周郎中來為靈犀診脈。」
說著話坐在她身旁,靈犀感覺到他的氣息,心中踏實不少,往他身旁靠了靠,方仲秋笑笑︰「可是擔心了?有周郎中在,沒事的。」
手悄悄扶在她的後腰,周郎中仔細診了脈又看了村中郎中的藥方,點頭道︰「這位郎中開的藥方極為妥當,只是氣血似有不足,再開些補氣血的藥,添加進去一起熬了就是。」
方仲秋待周郎中開了藥方,遞給如月道︰「交給大哥去抓藥,如月等著春生,一回來別下馬,去桐城白雲觀請玉虛道長過來。」
如月一愣,靈犀吸吸鼻子︰「神算已經來過了,又請玉虛道長做什麼?你也要作法?」
方仲秋笑笑︰「神算在玉虛道長面前,只敢自稱小巫,得徹底安了娘親的心才是。」
如月一笑明了,答應著出去了,方仲秋送周郎中出了院門,何超正在馬車上等著,方仲秋囑咐幾句轉身回了屋中,靈犀听見他的腳步聲,低了頭道︰「仲秋不用去送周郎中嗎?」
方仲秋過來握住她手︰「傻瓜,這樣的大喜事,怎麼能瞞著我?這下可好,受驚嚇了不是?」
靈犀一頭撲在他懷中,哇一聲哭了︰「仲秋不怪我?」
方仲秋一手抱住了,另一手揉著她頭發︰「你肚子里有我們的孩子,是大功臣,我獎賞你還來不及,為何要怪你?」
靈犀哭得更大聲了︰「我是個糊涂蟲,懷了兩個多月都不知道,知道了也沒好好養著,都是我不好。」
方仲秋為她擦著眼淚︰「怪我好些日子沒有回來,勤著回來就不會有事了。不過靈犀,我們家買船了。」
靈犀停了哭泣看著他︰「果真?」
方仲秋點點頭︰「不過,所有的銀子都花光了,還借了外債。」
靈犀抹抹眼淚︰「沒事,省吃儉用就是。」
方仲秋又笑了︰「那倒不用,就算是借,也得讓你和孩子好吃好喝的。」
說著話手撫上她的月復間輕輕摩挲著︰「回來的路上,跟周郎中請教了許多,靈犀以後,只管听我的就是。」
靈犀靠在他懷中︰「仲秋事事周全,越發顯出我是個笨蛋。」
方仲秋笑道︰「有一個周全就行,兩人都周全,免不了要爭執,我們這樣,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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