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的顏色逐漸褪去,還原了深夜原本的漆黑。一個縴細的身子藏在**冰涼的岩壁上,窺視著急速而來的三個人。
「夙隗給的樣本非常有用,效果很強。我用凌陰的血液做了實驗,病毒一遇到這藥劑就會衰老死亡,速度非常驚人。只不過,這藥物中含有特殊的物質,我還不太清楚那是什麼,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于是,我能做的只是調整一下分子結構,讓藥效更加穩定。」伊月一邊帶頭穿過樹林一邊講道。
「不能做出更多的來嗎?只有一顆藥丸,怎麼救得了整個王國的人啊……」凌雨原本滿懷的希望如同盛在破桶里的水不斷流失,變得一場空。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凌雨站定,略帶懷疑地看著知秋明亮的眼楮。頭頂偶爾有一兩只鬼人蟲飛過,她也無暇顧及。只要不是飛去福瑞恩的就好。這時,隱約間,她似乎感到空氣正在有規律的波動著,像是有人輕挑了琴弦,將周圍的氣體震蕩開來。她面色無聲,依舊專注于知秋下面的話。
「方法就是喚雨。我可以將藥丸里注入一種活性細菌,他們只要沾到水就會帶著藥物分子一起不斷繁殖。在他們繁殖的過程中,藥物也會被一起復制上千次上萬次。只要水不斷,他們就會一直繁殖下去,然後通過你的暴風雨送到全國。如果藥性夠強的話,人們只要浸在雨中,赤絡就會逐漸消失。」
凌雨听著,點點頭,兩條濃密的眉毛卻始終沒有舒展開︰「要把大量的雨水送到全國各處需要強勁的風,可是以我對藍風粒子的掌握,我沒辦法在喚雨的同時匯集強風。」知秋沉默下來,她從來沒有想過兩種並存的魔法粒子會帶來一定障礙。是啊,怎麼可能想到,我的血液里一個魔法粒子都沒有。她想到這里,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我幫你呢?」忽然傳來了輕柔的聲音,每每听到,凌雨就覺得仿佛被溫泉水包裹了全身一般,渾身的戒備立刻都放松了下來。她轉過身,看到一直被自己忽視的夙隗,在他眼中蕩漾著最深邃最清澈的目光。「如果我和你一起喚雨就沒問題了。而且……」夙隗的目光移到了凌雨的手上,「你已經感染了赤絡,能撐下來整個喚雨魔法嗎?有人和你一起比較好。」
凌雨的手漸漸握緊。他是什麼時候看到的?
「你的粒子是藍風?」知秋確認道。
不是。凌雨默默看著夙隗輕輕點下的頭,心里暗自想著,在他的身體里,還有另一種粒子——青藍水。
「那你們兩個就準備開始吧。」
「最後一個問題。」凌雨問道,「如果那種活性細菌過度繁殖怎麼辦?藥性過大,不會有副作用吧?」
知秋听了,自信地笑道︰「那種小事就交給我吧。」
夙隗已經在一處空地站好,沒有樹木的遮攔,仰頭就能望到那輪詭異的明月。凌雨這時才發現,凌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靠在了岩壁旁,仍然是虛弱的樣子,一絲痛楚立刻攀上了心頭,如化不開的苦水,讓人一陣難受。她張開嘴,想對他說什麼,但轉而對知秋低語了幾句,就面色凝重地走到夙隗身邊。
夙隗和凌雨面對面站著,望著對方有些模糊的面孔,心里都在隱隱作痛。他們心照不宣地輕輕攤開掌心,似乎都在捧著什麼珍貴的東西。能量在手掌間快速流動著,逐漸閃起寒冷卻純淨的光芒,照亮了兩個人的臉。他們緩慢地將手掌向彼此伸去,直到他們重疊在一起。在夙隗的雙手觸踫到凌雨的肌膚時,她似乎感到心髒被輕輕的揉了一下,很痛苦,卻不讓人厭惡。她甚至想永遠沉浸在這樣的痛苦中也好。她看著那雙手很珍惜地捧起自己的手,瞬間感到一陣淒涼。這時她才注意到,那雙手是多麼的蒼白,細長卻有力的手指,清晰的骨節,傳來的也是憂郁和悲傷。她不禁閉上了眼楮,讓睫毛抖落了淚珠。忽然,那雙手握住了自己,听見哥哥溫柔的聲音說,別怕,精神集中。
我沒有怕……
只是……
想起了你……
一縷一縷的光芒如同煙霧一般從手心向上伸展著,兩點璀璨的光芒旋轉在手掌之上,仿佛永不停息的星體,圍繞著銀河系的中心。緊接著,更多的星體誕生了。他們閃爍著,以不同的速度旋轉著,或向中心移動,或炸開一朵花,留下點點星光。在這一片狹窄的天空中,活躍的能量組成了絢爛的小宇宙。
凌雨睜開眼楮,向知秋點點頭。
當知秋把藥丸放入他們手上那璀璨的宇宙中時,光芒開始更加劇烈的閃爍。夙隗和凌雨分分閉上眼楮,感受著能量的變化,被神聖光芒包裹的他們更像是來自于另一片淨土。兩個人慢慢的升上了無盡的夜空,照亮了整個夜晚。
金琨一個人坐在辦公室中,默默地望著放滿桌子的文案,眼中飄過一縷金絲。一旁的擺鐘不知疲倦地搖動著沉重的鐘擺,伴隨著清脆的赤輪聲,不關心世間萬物的變化,只知道按他的軌跡行走。突然一縷明亮的光芒透過窗簾的縫隙照亮了房間。他微皺著眉頭走到窗邊,猛然推開厚重的窗簾。驟然的光亮將黑夜照得比白晝還明亮,使他睜不開眼楮。當光芒逐漸弱下時,他再望向窗外,目光聚集在了遠處那懸在密林上空的熒光。周圍的光暈如漣漪般蕩開,籠罩著城市別致的景色。不知道什麼時候,頭頂卷動起了濃厚的雲彩,翻滾著,流動著,向那點熒光聚集,形成一股漩渦。
「好龐大的力量!」金琨感嘆道,任狂風吹亂了衣襟,眼里閃爍著金光。他欣喜地趴在窗口,仿佛孩童第一次看到下雪一般興奮,不忍離去,嘴里不斷叨念著,翮立,如果你能看到這個景象就好了。
此時此刻,在王宮底層的一個密閉房間里,守護者之王已經沉睡了下去。他從來沒有睡得這樣沉過,沒有感覺,沒有夢境,甚至連**的運作也慢到接近于停止。寒冷的冰霜覆蓋在他俊美的臉上,好像他本身就是一尊由神的雙手雕刻出的冰雕,精致到無可挑剔。他凝固的面容是那樣平靜,卻夾雜著絲絲痛苦,讓人一陣憐惜。
又是突然的亮光,聚集的大朵白雲瞬間爆炸開來,鋪天蓋地地奔向了四面八方,剎那間覆蓋了整個弗洛威王國。狂風依舊翻卷著雲朵,讓他們不停地流動著。成群的鬼人突然就那樣逆著滾滾的雲河,頂著強風,向福瑞恩上空那閃爍的青藍色光芒飛馳而去。這時,伴隨著一聲炸雷,天空下起了暴雨。金琨望著眼前震撼人心的景象,心里默默為凌雨祈禱,關上了窗。
感受著鬼人蟲帶來的一次次沖擊,夙隗將氣牆又增厚了一層。正在專心喚雨的凌雨面容靜謐又美好,仿佛不存在這紛亂的空間。但是,夙隗知道她正在忍受劇烈的痛苦。她手心的赤絡正在急速蔓延,攀上手臂,密密麻麻地鑽進袖口,不知道被袖子蓋住的地方還有多少。雖然雨已經降下了,但是要維持這樣龐大的雨量還需要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里,她承受的痛苦又會增加多少倍呢?她究竟有多痛苦呢?馳的心情突然大落,周圍的氣牆隨之加倍反彈了所有攻擊,觸發了大朵的煙花在四周炸開。他把妹妹的手握的更緊了些︰加油啊,你一定可以堅持下來的。
雨水,冰涼刺骨,僵硬地打在人們的臉上,肩上。凌陰昂起頭,感受著被密集的雨滴敲打時的疼痛,讓每一縷發絲,每一塊布料都緊緊地貼在了皮膚上。知秋伸出手,遙望著一簾又一簾的淨雨洗刷著污穢的天空,帶走那些擾人的粉塵。柏西睜大眼,看手臂上的赤紅印記一點點消退,留下完好的肌膚。
「消失了……」凌陰驚訝地看著臂膀上逐漸褪去的細密網絡,眼中充滿了不可思議與欣喜。再看天上,鬼人蟲也在狂風暴雨中瓦解成碎片,毀滅在青藍的光芒之中。
「太好了,奏效了!」凌陰仰望著被光芒包裹的兩個人,臉頰上的赤絡也漸漸變淡,露出了原有的迷人模樣。知秋瞥了眼有些欣喜若狂的凌陰,淡淡地說道︰「還不行喲。要想救整個王國的人,這點雨是不夠的。」她說著,踢了腳地上淺淺的水窪。
「你也去幫她吧。」知秋凝視著凌陰拋下這句話,便回了自己的岩洞,留下了他獨自沉默。她心里思考著凌陰躊躇的樣子,默不作聲地背起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容琴向洞外移去,奮力地向空中躍起。就在這時,大雨從天空傾倒而下,沒有間隙地籠罩了大地,把自己身上厚實的獸皮都浸濕了。將容琴安放好,知秋再次向天空眺望,嘴角勾勒出了一個無聲的單純的笑。
白金宮前,翮立的雙頰逐漸恢復了血色,沒有了大片赤絡的侵襲,他的皮膚依舊是那麼白皙無暇。他感到冷的刺骨,慢慢睜開眼楮,發現自己躺在狂風暴雨當中,身下是足以沒過腳踝的水,身邊是金琨和蕭守,他們都在擔心地望著自己。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翮立一邊撐起沉重的身體一邊抱怨道。他再次打量了自己玩好的肌膚,好像剛做了場噩夢一般。只是手心殘留的赤絡為他點明了現實。
「呀!怎麼還有赤絡呢!」金琨看著他手心的紅印又緊張起來。
翮立卻冷冷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這位大人︰「慌什麼?這應該不是我的,是某個守護者的。是誰的呢……凌陰全身感染,應該已經沒事了……否則……難道說是凌雨?」他望著遙遠天空中明亮的散著青色光芒的星星,陷入了自己的思維。
明明已經睜開了眼楮,依舊什麼也看不到,仿佛置身于一片無盡空寂的漆黑當中,沒有其他人,只有自己。凌雨撐著疼的仿佛要裂開的身體,一動不動地屹立在一片黑暗中。她不敢放松,怕再也沒有能力支起身體,所有的努力將前功盡棄。她也不敢做出進一步舉動,因為,好可怕……
在這樣一片漆黑中,好可怕……
「可以了,泉。」飄渺的聲音後,黑暗中隱約出現一片藍色的光,泉感覺有人輕輕扶住了自己。
「哥哥,是你嗎?」
那片光逐漸聚集成了人形,哥哥的面容藏匿在光中,若隱若現。
「泉,已經可以了,你已經做得夠好了。」
泉感覺好像突然回到了小時候,每次在自己自暴自棄時,哥哥都會蹲子,處在與自己相同的高度,告訴她,已經可以了,已經夠好了。
「真的……已經可以了嗎?」
哥哥溫柔地笑起來,眼楮彎成了一條線,點點頭。泉也裂開嘴笑了,好像單純的小孩子,笑的那麼開心,又是那麼疲憊,只感覺身體不受控制地倒進了哥哥的懷中。
暴雨已經連成了片,就算沒有法術的影響,也會持續降下。夙隗懷抱著渾身長滿赤絡的凌雨,溫柔地看著她熟睡的樣子,眼中充滿了憐惜。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夙隗默默地說道,隨之寵溺地吻了她的額頭,不惜自己的臉上也瞬間爬滿了赤色印痕。氣牆突然瓦解,將兩人淹沒在了濃濃的雨霧當中,那柔軟的雙唇依舊不肯離開這曾經思念過千百遍的可愛肌膚。
凌陰的影迎風立在無遠處的樹頂,望著那個神秘的男孩擁抱凌雨的樣子,顯得有些孤單。忽然,另一個輕盈苗條的身影輕悄悄地貼了過來,輕薄的淡紫色絲綢勾勒出了女孩兒的嬌女敕的肩膀︰「唉,你在想什麼?」凌陰不再看身邊的妙齡少女,也不再看不遠處正在慢慢落下的夙隗和凌雨,而是隨便選了片沒有障礙的天空向遠望去。
「沒想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