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個錦衣衛 好相逢

作者 ︰ 十三酥

有些事情有些人,只要不談起,很快就會忘記。泊熹于和齡也是這樣一個存在。

他走的時候沒有一點兒猶豫,她也不是非常難過,只是在心里可惜,又或者……他走的時候好歹留下句話呀,既然他是那麼威風凜凜的人物,留下點兒謝禮意思意思也成的,她們這兒日子窮苦,他不會瞧不出來,卻火急火燎就走了,沒有一點人情味。

也該是兩個人還要有牽扯的,和齡從沒有想過自己這一生還有再回中原的時候。

她其實對自己小時候的事情記的不清,也可以說是沒什麼概念。

據掌櫃的說當年叔帶她來到沙斗子的時候叔滿身的血,他們就好像是被人追殺一樣,可是不論秦掌櫃問什麼問題叔都不回答。

叔這人和齡知道,他有一整套的規矩,平日沉默寡言,嘴巴蚌一樣硬,他不願意說的,沒人能夠逼他,有些秘密也許就那樣隨著他的離世帶進了棺材里吧!

據秦掌櫃多年的觀察加旁敲側擊,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他竟然言之鑿鑿,認為叔是一個閹人……

對此和齡一千一萬個的不贊同,在和齡心里叔是堪比父親的存在,即便她也知道他不會是她的父親。

周圍人都說叔長得丑,他們沒有一點相似之處。和齡覺得叔其實不丑,就是長得猙獰了些,權因他臉上有條橫貫整張面頰的長長疤痕。

不過叔不長胡子倒是一樁奇事,可不長胡子也許是剃的勤快呢,平白說人是閹人有意思麼?叔若淨了身怎麼不在紫禁城里呆著,又怎麼會帶著當年還是小女圭女圭的她跑到這關外來的?

和齡的身世叔臨死都不曾吐露半口,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也不忘記囑咐她今生都不要踏進中原半步。上了年紀的人說的話是應當听從的,何況是叔,叔從不會害她。

和齡大概知道自己在中原有仇家,可能隨時會要了她的命,在這樣的先決條件下,掌櫃的卻說︰「和齡啊,你也算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長起來的,我斷然沒有害你的道理。」

她沉默地點頭,秦掌櫃撥著算盤珠子,繼續道︰「你叔臨死前人都迷糊了,無意中說了些胡話,我猶豫再三想著你是有權知曉的,故才找你來,你可願意听?」

她連他斷言叔是個閹人的話都听了,還有什麼不能听的,于是和齡點點頭,規矩地道︰「您說,和齡听著的。」

秦掌櫃很滿意,笑了笑,忽然抬頭看著她道︰「和齡啊,你在這世上還有親人呢。」

他把那一日叔的話學了一遍,不可能每一句都一樣,但他自覺也差不離了。大意是叔當年帶著和齡和她的雙胞哥哥往邊關逃,不想半路上橫生枝節,叫那六歲的男童被人販子拐了去。♀叔為此深感愧怍,臨死前也放不下,正巧被幫著照顧他的秦掌櫃听了去。

他攤了攤手,「原來你叔這些年暗下里並不曾放棄尋找你哥哥,听他意思,差不多已經有了著落——」

和齡沒待他說完就站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是驚多一些還是喜多一些,張了張嘴巴卻不知說什麼,只能怔忪著看著他們掌櫃的。

秦掌櫃安撫地在她腦袋頂揉了揉,按著她的肩膀坐下,一副長者的姿態語重心長道︰「這麼大個人了,還這樣毛躁,讓你一個人往中原去我還真是不放心。」

他往杯盞里續水,眉峰松松垮垮,「你那哥哥如今人在京城里頭,估模著混得不賴,你叔原是要去尋他的……小時候的事也不曉得他是不是同你一樣一無所知,抑或只是伺機而動,就像咱們沙漠里的響尾蛇,叫它纏住了,不月兌掉一層皮決計月兌不了身。」

他說的駭人,和齡听得目瞪口呆,報不報仇不重要,重要的是兄妹相聚。

他們以為她把過去忘得一干二淨,其實不是。本來不覺得,但是經這麼一點撥和齡腦袋里一根弦震顫過後記憶仿佛復蘇了。

她怔了怔,猛然歡喜起來,捧住了兩邊臉頰,「我記起來,我應該確實有個雙胞哥哥……掌櫃的你沒在跟我開玩笑,你說的竟然是真的!」

秦掌櫃嘴角抽了抽,原來自己在伙計們眼里是這麼不靠譜的印象。

他睨了她一眼,把茶盞推到她跟前,「我猜你是閑不下來要去京師里尋你哥哥的,骨肉天倫麼,理所應當的。只是希望不大,路途遙遠,你仔細著些,多的我也不好勸你……」

他想起什麼來,不確定地看著捧著杯子的和齡。這呆子興奮得臉上紅撲撲的,吃一口茶看他一眼,看他一眼吃一口茶,到底還是小孩子脾性。

秦掌櫃拍了拍琵琶袖上不存在的灰塵,若有所思地道︰「光知道你哥哥在京里不成,人海茫茫也著實難找尋,我還有個消息,只是說了也相當于白說,」他在她期盼的眼神里道︰「似乎你那雙胞哥哥胸口上有顆朱砂痣,極小的殷紅一點,屆時你若是光憑外貌瞧不出來誰是你哥哥,倒是可以想法子剝開來…咳咳,剝開來一看究竟。」

他認為這是白告訴和齡,尋常姑娘家哪里能有機會見人「合眼緣」就月兌人家衣服的,這不成女土匪了麼。

和齡的注意力卻完全走散了,她想起泊熹來。

不為別的,她是記起自己苦哈哈又滿心期待幫泊熹敷藥的時候。她那時候不曉得羞,心里想著自己是為救人,所以把泊熹上半身月兌得精光——

「怎麼了?」秦掌櫃擔憂地皺眉瞧她,這時金寶銀寶也在門外伸頭縮腦的,和齡笑著說沒事,卻一臉思索狀從掌櫃房間里走出去了,途經金寶銀寶也像沒瞧見似的。

金寶推了銀寶一把,銀寶便跟在和齡後頭,「想什麼呢?今兒留在客棧里吃吧,要我說今後你就住下來得了,你那破屋子離得遠,掌櫃的當你親女兒一樣,不說他不放心,便是我們也是怕你有個好歹的。」

和齡的思維完全沒有跟著銀寶走,她驀地停下步子,兩眼發直,定定地問銀寶道︰「你看我和泊熹長得像麼?」

「泊熹是誰——?」銀寶楞了一下,但是她很快就反應過來。那個和齡救了的中原人應該是叫做泊熹,否則和齡認識的人掰著手指頭數都數的過來,而且自己都認得,也就那泊熹是她半路上打沙漠撿回家的。

「你問這個做什麼?」銀寶疑惑不已,「想知道有沒有夫妻相?」

「才不是…!」和齡抓了抓頭發,把編的好好的辮子扯得歪歪扭扭,也不理會銀寶在後面追問她,自己一個人沒頭沒腦地跑回家了。

按說這世上沒有這麼湊巧的事,掌櫃的說哥哥胸前有顆朱砂痣,卻沒說那顆痣在胸前什麼位置,偏生她記得泊熹胸前也有一顆朱砂痣,鮮艷妖冶的紅,怪好看的,她當時還好奇的拿手指頭點了點。

想到這里和齡抬手看自己的手,只覺得指尖上火辣辣燒起來,她把腦袋埋進被子里在床上滾圈子,實在是因為記不得哥哥的長相了,而且即便她記得,那也是哥哥小時候的模樣,是不能夠作數的。

泊熹的身份在和齡心里打了個問號,她不知道,未來這個問號還會變成一個驚嘆號。

自然了,這都是以後。

眼下她決定往京師里去,和齡以前並沒有多麼執著的信念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如今也沒有。不同的大約只是因秦掌櫃的話,使得她對遠方的親人產生了類似渴望的激烈情緒,恨不能一抬腳就站在順天府城門底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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