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請您教我醫術吧。♀我已經想清楚了。」
老伯沒有回話，無聲地看著蘇莞，眼神沉沉。在這樣的眼光下，蘇莞仍然鼓起勇氣與老伯對視，眼中是毫無掩飾的渴望和光芒。老伯突然發現，在蘇莞出門的這一趟，有什麼東西已經發生了變化。
如果說，剛開始的蘇莞他見到的，是消極的，懦弱的，卻隱隱堅強地一個人，那麼現在，跪在他面前的女孩，渾身散發著耀眼的光芒，眼神中掩飾不住的自信，手腳似乎都充滿了力氣，讓人移不開眼光。
「你……是賤民……可清楚？」老伯黝黑的眸子盯著她，心里不知在想什麼。蘇莞雖然被這眼光盯的發 ，但仍然堅定地說道︰
「我知道。我曾經看到老伯救治過士大夫階級的貴族，也見過老伯救過路邊的賤民，我想，病人在大夫的眼中是不分貴賤的。同樣，身為大夫，最重要的是行醫救人，而不是由身份貴賤決定的。」
老伯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凝視她許久，似乎被她這種莽撞和驚駭世俗所疑惑。然後，他轉身回到屋中，從沾滿塵土的角落里，搬來了一堆厚厚的醫書。
「以後……你邊……摘藥草……邊背醫書……這些……一字不差……十天……全部都要背會。」
蘇莞伸手接過，仔細一數，厚厚薄薄一共八本左右。蘇莞驚訝道︰「這麼多書，要在十天之內背完，怎麼可能。這里的東西，我都不懂，背起來很容易出錯的。」
老伯沒理她，背著籮筐，自個兒出去摘草藥了。蘇莞見老伯一聲不發地出去，沒有辦法，看著厚厚的一堆書，她鼓了鼓氣，卷起袖子，開始背書。
陽光暖和地照在了山里的木屋里，蘇莞把藥草搬到太陽下，將書放到旁邊，邊摘便背書。♀一會兒便把手中的活做完了。可是蘇莞，也不過才背了半本書不到。
晚上，蘇莞做好飯，隨便塞了幾口，便又開始背書，一直背到老伯回屋休息，蘇莞還在背。蘇莞揉了揉疲憊的雙眼，望著自己手中的書，也不過才一本而已。
蘇莞看看桌前的一堆書，再看看自己破舊的小床，心中突然鼓起一股勁。
我就不信了我背不下來。
是的，現在的蘇莞，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氣，使不盡的精力，她突然意識到，其實，只要自己比任何人都努力，沒有什麼事情難得倒她。就好似她讀書的時候，雖然沒有老師教她，可她學的用心用功，比其他人學的都好。
她只是不夠勇敢，不夠堅定而已。她心里想道。伸手模了模她的心口，蘇莞白皙的臉上突然有股輕輕的紅暈。
此後的日子里，春去秋來，蘇莞每天沉浸在醫書里面，常常深讀到三更天，有時候，甚至都不睡覺。有時候，她會跟老伯到市集的病舍里，老伯在那里救治病患的時候，便替她講解書中她背的內容，蘇莞就好似豁然開朗，用心記下。甚至，在路邊走路的時候，看著路邊的來人，她也會觀察他的臉色，來訓練自己的醫術。
每當她看到一個病患的時候，她會在人少的時候，偷偷把一下脈，然後將自己感受到的和想到的與老伯分享。如果與老伯的想法不謀而合，她便會非常高興，用筆記下自己所學的。漸漸的，她的醫術進步速度越來越快，連原本懷疑的老伯也偶爾會鼓勵她幾句。
只是，她自那日後，便再也沒見過百里蕭了。偶爾路過金貴閣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朝里面望望，卻再也沒人請她進去，門口的達官顯貴人來人往，卻沒有她想找的人。♀風井不知怎麼，也不再來找她了。听說，華國皇上這幾年選賢舉能，特別注重賢能有才之人，想必，百里蕭會很忙吧。
有時候，她會自嘲地想到︰即使見了面，又能如何呢，我又想做什麼呢。她什麼也做不了，她與他本身就是永不會相交的平行線，即使他曾經鼓勵過她，安慰過她，想必，也只是上位者偶爾的一種自娛的樂趣。
就這樣，發奮學了兩年的醫術，每日苦讀，廢寢忘食，雖然偶爾心中會想起百里蕭，風井，甚至喜婆婆，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了。
時光如白駒過隙，蘇莞已經是十三歲初長成的少女了。在貴族里，十三歲的少女都已經開始談婚論嫁了，就連平民也都開始關注是否有適齡青年。可是蘇莞，與老伯在深山里生活了兩年多，對于這些，卻不關心。老伯不同，有時候，看著蘇莞高挑的背影，便深深地嘆息。十三歲的女孩了，這麼漂亮聰明，端莊大氣，他卻無能為力給她做什麼。蘇莞自是不知道老伯心中想些什麼，每日與老伯有說有笑的，談論醫術。
她現在感覺非常充實，非常自信。她會醫術，每當她救活一個病患，她便感覺非常開心和成就，雖然病患並不知道是她救了自己，但她不在意，她仍然很充實。她覺得自身懷有一門別人都不會的東西，會使自己越發自信和坦然，在任何情況下，都有活命的本錢。她甚至覺得，只要自己入世，懸壺濟世，一輩子這樣，也挺好的。
這一日，蘇莞醒來，正在梳洗。老伯從後面走過來，憨厚地臉此時卻深感憂慮。如果再晚些談婚論嫁，便真的晚了，一般女孩，到了及笄之年，都早早跟訂婚的人家結親了，如果蘇莞在及笄之年再找適齡青年，那麼，便如同已經老了的黃瓜，沒人願意要。
老伯卻知道，不可以逼迫蘇莞。他清楚的知道，雖然蘇莞這些年活潑開朗了很多，也愛笑，愛與人打鬧，可是，他深知，她的心氣一直很高。如果隨便找個農民或者商販嫁了，她定是不願的。可是，雖然她會醫術，但是一個賤民，又能嫁到哪里去。
老伯望著眼前年輕的女孩，彎彎的雙眉，撲閃撲閃的睫毛，如小鹿般清澈的眼楮，嬌挺的鼻子，紅潤的櫻桃小嘴，白皙的皮膚，手指如玉般修長即使微微變形，身量挺拔，細細的蠻腰，會讀書會識字，也會醫術，是世間少見的美人和才女，無論任何人，只要凝神注視，便會醉倒在她的風采下。
這樣美好的女孩，他又如何舍得讓那些農民商販糟蹋了。
老伯不禁感到自己身負重任，不知道該怎麼做。這時候，蘇莞听聞背後有人，轉過身來，看到一臉傻傻注視她的老伯，她笑道︰
「老伯，老伯，你傻啦？」
老伯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女孩，終于問出了自己的心里話。
「蘇莞……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蘇莞看著一臉愁容的老伯，心里也不是猜不到他在想什麼。只是，她身為賤民，能嫁給平民做妻子已經是萬幸了，跟別說其他的了。她不願嫁給那些目不識丁的平民，可她也不狂妄自大。她只是用清朗的眼神注視著老伯，嘴里說道︰
「老伯，我想下山闖闖。我這輩子是不想嫁人了，您也不要那麼憂慮了。」
老伯看著眼前美麗的女孩，听聞她的回答，心中不禁嘆道。但也深知她的意願，沒有強逼她，只是……老伯垂了垂眼簾，沒再說話了。
罷了罷了，年輕人自己活自己的吧。
因為得知蘇莞有下山的意願，老伯這幾天便加強了蘇莞醫術的訓練，從一開始最基礎的藥草的區分到後面各種病癥的病因和治療。
這天，老伯把蘇莞叫進屋中，將一個用木頭做的人體放在床上。
「塔娘……針法可……記住了？」
蘇莞點了點頭，伸手在木頭人體上將穴位都點了出來，四白，靈虛，關元……
「這套……針法……非親近……之人不可……演示……不可傳授他人……」
蘇莞慎重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會牢記。
「你……今後……行走江湖……請……遵照……為師的吩咐……以女裝……行醫」
蘇莞睜大自己雙眼，心中很是震驚。她不知道老伯為什麼這麼說，但是，她是非常想以女人的身為給別人治病的。她看到女人被限制的自由，被男人所掌控，不可以隨意出門，甚至丈夫納妾都只能委曲求全，毫無地位。她想幫助那些女人，自小被三從四德所教化的女人，讓她們知道，女人也是可以不依靠男人。
老伯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說對了。心中忍不住搖頭，心道︰這孩子怎麼就不安分一點。他看著蘇莞，陪了他兩年了，多麼好的一個女孩，給他的生活帶來了數不清的歡心與愉悅，給他那麼多信心，讓他在晚年的時候，有一個如此驕傲的弟子。
他的心中甚是不舍，可是，他也知道不可再強留她了。
「你……明天……離開吧……」
蘇莞听著，看著老伯皺紋雕刻的面容，心中悲傷，眼眶閃動，眼角流了一滴淚。這兩年，她從來沒有流過淚水，可是，明天，她便會與她敬愛的老師分別了，也許，以後，都再難見面。
可是，她嘴唇抖動，卻最終沒說什麼。老伯看著她，嘆息了一聲，憨憨的臉上滿是心疼的神色，最後，起身回屋歇息了。
第二天，當蘇莞起來的時候，老伯的屋子已經叨合一空，人影不在。蘇莞愣愣地拿著平日工作的籮筐，望著空蕩蕩的屋子。老伯，最終，還是不告而別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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