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守衛,無聲地潛伏于大帳後方,帳內有隱約的對話聲傳出,再貼近到跟前,話語聲便逐漸清晰。舒愨鵡
「將軍,咱們邊軍營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那聲音有些痛心疾首,听上去應該是哪個營的將軍,「您看看外頭,不是喝酒就是玩女人,哪里還有軍營的樣子。」
一個人影緩緩斟酒,不急不忙,也不答話。
「听末將一句勸,把那些軍妓都送走吧。」那人見其不語,更為懇切,「還望將軍能整頓軍容,切不可再讓將士們荒yin度日,不思進取……」
「荒yin度日,不思進取?」那人端起酒杯的動作一頓,語聲很沉,「李將軍,你這話可是過了。將士們辛苦,本將讓他們輕松輕松,有何不可?」
「輕松?」那姓李的將軍聲音驟響,「將軍,東庭增兵,司馬如親自掛帥,這事兒您是知道的。您非但不加緊練兵,還縱容將士們日夜行樂,且將此消息壓下,不上報兆京與淮南王知曉……將軍,容末將斗膽一問,您到底安的什麼心?!」
「啪!」酒杯重重頓在桌面,那人喝道,「李代,你大膽!」
「末將不敢,末將只想知道,將軍到底意欲何為!」
「本將意欲何為,也容不得你來過問,更容不得你在本將面前放肆。」坐著的人影騰地站起,伸手朝外一指,「出去!」
「今日將軍不說出個原因來,末將是絕不會走的。」
「來人,將李代拉出去。」
立即有幾條人影進來,將站在那里的人往外拉,那聲音卻依舊不絕︰「孫文略,你這是害人害己,不但害了邊軍營的將士,還害了大鄴,你若再不懸崖勒馬,邊軍營就要毀在你手里……」
人影刷地拔出腰間佩刀,抬手擲出,動作之快誰也無法預料,更沒能躲避。
憤然指責的聲音戛然而止,幾滴鮮血噗地濺在軍帳上,落在楚清歡面前,在燈光的折射下猩紅如荼。
拉拽的幾條人影都如僵木一般頓住。
「無端造謠,動蕩軍心!」那人影袖手坐回原位,端起酒杯,「以後誰若敢造謠生事,下場就是如此,拖出去!」
里面很快沒了聲息,楚清歡冷冷地注視著里面那個自斟自飲的人影,眸中沒有一絲溫度。
身邊的斥候朝她做了個手勢,她點頭,悄然往後退。
「 !」一聲脆響,卻是枯枝斷裂之聲,一名斥候不小心踩到了積雪下的樹枝。
「誰在那里!」帳外的守衛立即出聲喝道,腳步聲隨之而來。
楚清歡眸色一沉,一指旁邊營帳後面的陰影,快速低聲道︰「從那邊走。」
兩名斥候心知事態嚴重,當下矮著身子往她所說的方向跑去,然而隨著那人的一聲喝,大帳四周竟立即涌出無數名士兵來,他們的行蹤隨即被人發現。
「在那邊!」
楚清歡迅速地奔行于各個營帳之間的空隙,兩名斥候的身手亦是相當敏捷,即便如此,被聲音驚動而出現的士兵越來越多,眼見前方人頭攢動,可隱匿的地方越來越少,她當機立斷︰「去右邊營地。」
右邊正忙于尋歡作樂,月兌身的機會更多。
「有奸細!有奸細!」
高亢的呼聲不斷地從身後傳來,很快波及了左半邊軍營,隨後是右半邊。
正飲酒賭錢的連忙抓起桌上的銀子放入兜里,才慌忙去找自己的兵器,還不忘抓起酒壺灌上幾大口。
正與女人滾到一處的連忙抓起地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套上了才發現不是自己的,又急忙扯下來趴地上找。
各自都忙得不亦樂乎,還里還能注意到奸細有沒有從身邊過去,更沒人留意,那幾個因為喝多了出去放水的人有沒有回來。
「將軍有令,抓到奸細者,重重有賞!」負責守衛主將大帳的一名都尉急步而來,見到此番情景恨得眼中冒火,卻也只能無奈搖頭,組織自己手下去追。
就在邊軍營里鬧騰得熱火朝天之際,楚清歡三人已換上了營里的軍服,將那幾個放水的倒霉蛋扔進了角落,然
後悄然向營外行去。
「嗖!」
眼見就要行至盤山山頂,一支火箭突然射上半空,隨後爆開,將整個營地都照得一亮,包括盤山。
「有情況!」守在外側山腳的守軍一聲高喊,頓時全神戒備,並分出兵力朝山上模來。
楚清歡動作一頓,轉身看去,卻見營地那邊亦有大批人馬朝這邊追來。
退,肯定不可能,只能進。
卻是不能硬闖,以三人之力對抗上千兵力,無異于以卵擊石。
壓低了身子伏于雪地之上,面前只有一些突起的亂石,她隨意一掠,眸光劃過之際卻是一凝,回轉過來細細一看,眸光動了動。
「所有人分兩邊搜索,不管大營那邊有什麼情況,我們至少得保證盤山不出問題。」人聲漸近。
「趁著他們還沒模過來,我們從這邊下山。」楚清歡指著邊上一處地勢較低不易被人發現的地方,率先下去。
兩名斥候毫無異議,緊隨在後。
不消片刻,即將到達山腳,燈火卻在此時大亮,山下守軍已成一線將山腳圍得密不透風,燃起的火把將眼前一片照得如同白晝。
「那里有人!」身形乍現之際,有人驚呼。
「自己人。」楚清歡立即出聲回應,大方地顯出身形。
見到相同的服色,眾人臉色一松,以為是上山搜尋的人又下來了,隨即又覺得不對,怎麼只下來三個?
「其他人呢?」有人問道。
「他們還在山上。」楚清歡低頭走路,「讓我們先下來告訴大伙一聲,山上沒情況,就是大營里好象出了點亂子。」
「哦。」神情又放松下來。
彼此距離越發地相近,一個舉著火把的士兵逐漸露出困惑之色,把手里火把往前湊了湊,「咦,我怎麼沒見過你們?」
就是現在。
「沖出去!」在旁邊那些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楚清歡一聲低喝,毫不猶豫地朝他揚起了手。
揚手之間,一篷雪霧當頭罩下,隨即寒光一閃,血珠飛濺,那士兵已往後倒下。
她絲毫不停歇,手中刀光狠厲迅猛,刀刀見血,斥候緊隨其後,趁著守軍反應不及之際沖出一條血路。
「放箭!」見此,身後的人停止圍追,直接拉起了弓弦。
亂矢如雨,紛紛朝他們射來,前面一路平坦,沒有任何可遮掩之處,楚清歡就地一滾,躲過一撥箭雨,起身之時,卻見一支利箭朝著一名斥候後心筆直而去。
來不及出聲提醒,她縱身一躍,朝他撲了過去,手臂上傳來一陣鑽心疼痛。
被撲倒在地的斥候睜大了眼,眼里盡是震驚。
她一把折斷臂上箭枝,眸色凌厲︰「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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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念突然驚醒。
幾乎是立刻,他睜開眼楮看向帳簾,簾子一動未動,心卻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大半夜了,他一直提著心不敢入睡,就等著楚清歡回來,就剛剛實在掙不住了,才迷糊了片刻,不長的時間卻做了個夢,夢見楚清歡在前面行走,他正開心地想要追上去,一支利箭卻擦著他的發絲射了過去,他眼睜睜地看著那箭離她越來越近,卻怎麼也張不嘴巴叫喊……
這一急,他就醒了過來。
只是夢,只是夢……
再也躺不住,他披衣而起,卻听得外面有腳步聲漸近,他想也不想就奔了過去,剛掀開簾子,外面就有一人快步走了進來。
「大哥!」他一喜,「你回來了。」
「什麼都不必說,你先給我去找壺酒來。」楚清歡頭也不抬,徑直走到床前,「記住,要白酒,越烈越好。」
擦肩而過之際,帶起的風里含著一縷不同于身體的氣息,這種氣息,他卻是熟悉到骨子里永生難忘的。
那是
血腥氣。
「大哥?」他隨之一驚,「你受傷了?」
「快去!」楚清歡背對著他,聲音冷厲,「記住,不許叫軍醫。」
他硬生生止住朝前走近的步子,眼楮死死地盯著那半支露在手臂外面的箭枝,一咬牙,轉身飛奔而出。
「嘶!」解開手臂上止血的布帶,楚清歡用力撕開衣袖,露出整個上臂。
箭頭很深,周圍一片肌膚都已紅腫泛紫,她看也沒看,只是從床頭的包裹里取出一瓶金創藥,一段干淨布帶,與匕首一起放置在桌子上。
眸光落在那精致的瓷瓶上,這種上等的瓷器只有皇家才能使用,事實上,這藥確實是她從大鄴皇宮里帶來,由楊書懷配制,夏侯淵親手相送。
他的金創藥向來好用,只是,如果知道她用來處理這次的作品,不知會有何反應。
「大哥,酒拿來了。」何以念動作極快,如一陣風般旋了進來,帶進來一股寒氣,抱在胸前的雙手往桌上一撒,一堆的酒壺砰砰砰砰落下來。
楚清歡抬頭看他一眼。
「我把灶房里的酒全拿來了,怕,怕不夠。」他氣喘如牛,胸膛劇烈起伏著,身上只著了件睡覺時穿的單衣。
「去加件衣服。」她取過一把酒壺,仰頭喝了一口。
他卻恍若未聞,眼楮直直地盯著她手臂上的傷,啞著聲道︰「大哥,為什麼不讓我去找軍醫來?這不是小傷,我……我還是……」
「我的話向來只說一遍,你若出了這個門,以後就不要再進來。」楚清歡淡漠地說了一句。
何以念抬起的腿便僵在那里。
高度的白酒對準傷口倒了下去,冷汗瞬間冒了出來,她唇角緊抿,繃成一條直線,倒酒的手骨節發白,卻未曾一顫。
何以念張了嘴,喃喃道︰「大哥……」
「會包扎麼?等我把箭拔出來,灑了藥,你就幫我把傷口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