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梨。」季容越找過來了，輕輕一拍她。
沐青梨哆嗦了一下，匆匆轉頭，把手機遞過去，小聲說︰「白小姐……」
季容越看了一下來電，把手機放回口袋，拉著她的手進去。
「季容越，為什麼我有負疚感？」她垂著頭，輕輕地說。
季容越扭過頭來，手掌緊了緊，把她拖到身邊，「說什麼傻話。」
「白小姐也很無辜……羆」
沐青梨勉強說了半句，人被他緊緊地壓在了身前。
「青梨，我不許你去考慮除了我之外、任何人的感受，那些事都和你無關。」
沐青梨抬眼看他，清瘦的臉龐上，瞳眸明亮有神，唇角的弧度堅毅高傲。
到底是誰錯了呢？陰差陰錯，三個人都無辜啊……總要有人受傷，總會有人掉淚，總不能三全其美……
「大庭廣眾之下，不許摟摟抱抱，教壞小朋友！」蕭陌的大手從兩個人中間硬生生地橫進來，把兩個人分開。
「蕭陌，你太不斯文了。」沐青梨被他拽開，有氣無力地開了句玩笑。
「我干嗎要斯文？」
蕭陌又壞笑起來，左右臂一抬，一手攬著一個的腰，往進口入走。
「放手。」季容越被他這樣箍著，骨頭都開始發麻。
可沐青梨卻沒出聲，安靜地跟著蕭陌往里面走。蕭陌已經放開了季容越，又順手把手指里捏著的一盒爆米花塞到他手里。
一群年輕人嘻嘻哈哈地撞過來，把三個人分開，沐青梨和蕭陌走在了前面，季容越拿著爆米花被人群擋在後面。
沐青梨扭頭看了一眼，見他正低頭讓著幾個快步沖過來的小孩兒，便收回了視線，跟著蕭陌一起轉過了拐角，進了3號放映大廳。
季容越進來的時候，里面已坐了大半的人，他念大學的時候進過影院，此時時光匆匆過去近十年，很不習慣這樣的場合，而那兩個人已經到了座位上，蕭陌正朝他招手，沐青梨的頭卻扭向另一邊，看上去是在給人讓路，讓別人可以坐到她另一邊的座位上，可季容越卻明白，沐青梨在難過。
她是什麼人，季容越很清楚，就算她可以堅定地站在他身邊，可她一定會很煎熬。季容越真的很希望她自私一點、不要講那麼道德底限。說到底，這只是一場錯誤的婚姻，沒必要讓她背上這樣重的心理負擔。
座位在最後一排，沐青梨坐在兩個人中間，一抬眼，大屏幕的光就映在了她的臉上。
她很焦慮，甚至看不進電影放的內容。他的手機關了靜音，可總不時亮一下光，顯示來電。她忍不住地想是不是白婉欣，和這兩個人一起出來時的好心情一掃而空。
「吃這個。」季容越把爆米花放到沐青梨手中。
沐青梨抱住爆米花，手指在爆米花上模了幾下，他口袋里又透出亮光來。
「你不去听一下，要有重要的事呢？」沐青梨忍不住問。
季容越看看她，拿出手機看清來電的人，低聲說︰「是公司的事，我出去一下。」
他實在不用解釋……沐青梨嘴角抿抿，看著他穿過整排座椅，下了階梯，身影消失了，這才收回視線，意興闌珊地盯著大屏幕。
蕭陌扭過頭來看她，小聲問︰「怎麼看上去無精打彩的，看到我們不高興？」
「我應該有多高興？我現在什麼身份哪？」沐青梨有氣無力地說。
蕭陌嘴角抽抽，低聲說︰「你又不虧。」
「啊？」沐青梨抬眼看他。
「我們兩個陪你一個，你又不虧。」他又重復了一遍，見她還是茫然的神情，輕吸了口氣，拍拍她的手背，低聲說︰「他娶了個名義的上太太，可有你真實的我……」
「去，又來。」沐青梨刺他一眼。
蕭陌低笑起來，閃亮的雙瞳緊盯著她，認真地說︰「沐青梨，你知道我這三個月在想什麼嗎？」
「想什麼？」沐青梨隨口問。
「我想，如果那天晚上的人真的是我，大家會不會都順利一些。」蕭陌低聲問。
沐青梨轉過頭來，安靜地看著他。
「我這輩子其實沒太多的野心，賺錢，賺錢，然後每天過得很開心，有漂亮的姑娘和我談談情，說說愛，挺好。可你知道嗎，我那天在你家醒來，一睜眼發現你走了的時候，突然很沒意思，季容越起不來了，你也走了，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呆著，我真想把你們兩個都拽回來，什麼代價都可以，就是別讓我一個人呆著。」
停了會兒，蕭陌又低聲說︰「青梨，幸虧他沒死，又爬起來了，不然我這輩子不得安寧。」
所以趕緊巴巴地趕到北京來看他，是不是真的能活蹦亂跳，並且不會再倒下了？沐青梨揉了揉鼻頭，輕輕地說︰「你應該正經地找個女朋友了。」
「是啊。」蕭陌笑笑，點頭說︰「最好像你一樣好看，還要難纏，脾氣古
怪，這麼有挑戰性的才夠味道。」
「把我說得像個妖怪一樣。」沐青梨抬手就在他胳膊上用力擰了一把。
「你離妖怪也差不多遠了，特長是勾心……誒……沐青梨我這是肉！」蕭陌被擰得呲牙咧嘴的，小聲嚷了起來。
四周的人都開始抱怨，還有人扭頭警告他們兩個。
沐青梨趕緊安靜下來，瞪了蕭陌一眼，轉頭看向入口處，季容越去了好一會兒了，怎麼還不回來？別是婉欣又哭又鬧，讓他回去了吧？
「換藥的人查出來了嗎？」沐青梨突然想到這事，趕緊問他。
蕭陌的神情冷了冷，低聲說︰「這個你別管，不是女人要管的事。」
「一個德性！」沐青梨唇角彎彎，轉開了臉。
快散場了季容越還不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穿過了小半個城市，見婉欣妹妹去了。沐青梨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想，可就是忍不住。她也知道，季容越如果真想左擁右抱，也不是她吃醋能解決的事。
沐青梨實在坐不住，借口去洗手間，出來找他。
所有的影廳都關著門，寬敞的通道盡頭，幽藍的光靜靜投灑下來，季容越就站在那里，握著手機，正低聲說著什麼。
她慢慢地靠近去，盡量讓腳步輕一點，耳朵卻敏銳地支起，想去听他在說什麼。
「對，再壓價百分之十，不要管對方能不能接受……」
沐青梨的腳步停住，真的在談工作，她好像太小人了！正猶豫著要不要轉身時，季容越扭過了頭。
「我上衛生間……」沐青梨趕緊抬手，一指左邊。
季容越順著她的手勢看了看，點點頭。
沐青梨趕緊埋頭進去，洗了個手，抬眼看鏡子，分明是一臉彷徨緊張。沐青梨經歷的這四個月，漫長到像是四個世紀，每天數日子，數不完，天黑了就盼天亮，因為可以去工作。可天亮，了又盼天黑，因為勉強睡著了，就不必再想他……
這樣的痛苦，她不想再嘗了！她很害怕，眼前的這一切又是一場夢，眨眨眼楮，夢和他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青梨。」
季容越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
「來了。」沐青梨對著鏡子深吸了一口氣，關掉水，快步走出去。
「要散場了，不然我再陪你看一場？」季容越猶豫了一下，一臉歉疚。
「算了，你好像也不愛看這個。」沐青梨搖搖頭，找他問時間。
「十點半。」他看了時間，抬眼看她，「先送你回去？」
「你呢？」沐青梨一怔，馬上就問，「去見白婉欣？」
他眉眼蕩起層層笑意，額頭抵下來，輕輕蹭了，低聲說︰「吃什麼傻醋？我陪你……」
沐青梨一仰頭，在他的唇上輕啄了一下，隨即抱住了他的腰。
「沒地方抱了嗎，站在女衛生間前面。」蕭陌的聲音傳過來。
沐青梨臉還貼在他的心口上，微微側眼，只見蕭陌正站在一束暗藍的燈光下，抱著雙臂，眉眼開朗。
「蕭陌真好。」沐青梨喃喃地說了句。
「喜歡？」季容越低低地問。
「啊，非常……」沐青梨抿唇笑笑。
「還真敢說呢！」季容越捧著她的臉搖了搖，拉著她走向蕭陌。
外面華光正璀璨，夜的美正露出嫵媚的一面。劇院前的那片水，倒映著星光燈火，風一吹，便皺出片片鱗波。
蕭陌去取車，沐青梨和季容越站在路燈下等著。
有幾個正肆意張揚著年輕的女孩子從小店里買來泡泡，對著燈光吹。沐青梨陪點點玩過，點點很喜歡在泡泡下面跳舞，一圈一圈地轉，大聲唱我有一個好媽媽。
一串泡泡染上了彩光，飛到了沐青梨的面前，她忍不住抬手，指尖上落了幽暗的光，好像穿過了虛無，想抓住有些迷糊的夢。
冰涼的泡泡在她的掌心輕輕停下，還來不及折射出光華，便碎了，冰冰的水霧飛開，涼感滲進肌膚。
季容越在旁邊靜靜地看著，沐青梨很美，她的美總讓他想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嬌、柔、媚，你都能在她身上感受到，可她還有些小刺，一些小驕傲，小倔強，復雜又可愛，讓人總想著再往她心里、靈魂里走得深一些，看看還有多有趣的她在前方等著身後的追逐者。
「叔叔，買朵花嗎？最後幾枝……好便宜……」有小女孩走過來，輕輕地拍了拍季容越的腿，滿臉期待地看著他，說得結結巴巴的，小臉也漲紅了，見他一臉嚴肅，嚇得退了兩步，扭頭往後看。
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年輕媽媽，穿得很好，見女孩嚇到了，趕緊過來，小聲解釋道︰「不好意思，我女兒很膽小，所以我帶她出來多多鍛煉一下。」
季容越看看小女孩手里捧的玫瑰，還有十幾朵，索性都買下來，遞給了沐青梨。
「啊，
第一次送花。」沐青梨感嘆，輕撫著有點蔫了的花朵。
母女兩個手牽著手，向二人道了謝，慢步往前走去。
沐青梨看著她們走遠了，小聲說︰「我進公司之前，我也帶點點擺過幾天攤，總被人趕，我把她用兜兜掛在前面，使勁跑，使勁跑……季容越，生活于我來說，很不容易，我很希望能過平靜幸福的日子，不僅不愁吃穿，更重要的是讓我的心也寧靜，就像小船能靠在沒有風浪的港灣，有水手，有船長，有藍天……」
季容越撫了撫她的小耳朵，從她手里折了朵玫瑰，給她別在耳邊。
「干嗎呀？」沐青梨一怔，想把花給摘下來。
「漂亮的詩人在作詩，我給你烘托一下氛圍。」季容越笑著，拉開她的手，左右看了看，連連點頭，「還行，配我這船長還行。」
「去！」沐青梨打開他的手，有點懊惱。
「好啦，知道你的心思。」他拉起她的手，扣在自己的心口上，輕輕拍了拍，「這就是你的港灣，小船快停進來。」
「我撕開看看你的心長什麼樣……怎麼笑得出！你也不嫌酸！」沐青梨牙一咬，雙手在他的心口上用力地抓。
「喂喂喂……明明是你先酸的……港灣，你從幾十年代的書里看來的？」他往後退著，抓著她的手腕往上抬，笑得越加大聲，「這也生氣，那我不當船長，你是船長，我听你的，船長大人！」
沐青梨還是不依，跺了跺腳，手湊過去往他的額上敲，「我就是老了，怎麼樣？讓你跟著蕭陌學嘴油！」
「你不是喜歡他嗎？」季容越沒躲，額上挨了一下，痛得一咧嘴。
「誰喜歡他呢……」沐青梨突然反應過來，他動了手術，而她直到現在還沒問過他到底恢復得好不好……她呆呆地站著，手在半空僵了一會兒，用力踮起了腳尖，捧著他的腦袋去看，「讓我看看。」
「不要看。」他拉著她的手，唇角彎了彎，溫和地說。
「就要看。」
沐青梨固執地扳著他的肩，另一手去模他的頭。
「別看了。」
季容越又往一側扭頭，很不情願。于他來說，這些年都過得驕傲，一帆風順，可現在卻是莫名其妙地重重摔了一跤，慘痛到令他忍不住惱火。他不願意讓沐青梨看到這折損他驕傲的刀疤，就像不願意讓沐青梨看到脆弱的他一樣。
可是哪有人會長勝不敗的呢？他又慶幸在還算年輕的時候，嘗到了挫折的滋味。
「我看看嘛！」沐青梨發火了，手往他肩上重重一拍。
季容越怔了一下，乖乖地低下了頭，沐青梨重新踮起腳尖，手指撫過剪得短短的頭發，輕輕捧住了他的頭，其實這條傷疤還很新鮮，而她今天一整天都在為自己考慮，沒有注意他而已。
「對不起。」她輕聲道歉，抱住了他的肩。
「你為什麼道歉？是我要道歉。」他拍著她的背，小聲說︰「都過去了，不要再想過去的事。」
「好。」沐青梨深深吸氣，用力點頭，「水手先生，我們走走吧。」
「蕭陌還沒來……」季容越扭頭看。
「你真傻呢？蕭陌才不想當電燈泡，早走了。」沐青梨滿唇譏笑，挽著他的手臂往前走。
兩道影子在腳下不時重疊，又輕輕分開。
沐青梨抬腳，橫過去踩他的影子，他只笑著看著，十指緊扣，舍不得分開。
回到酒店的時候，已快十二點了，二人從電梯里出來，正低頭說話，前方一把弱弱的聲音傳了過來。
「容越哥哥。」
沐青梨飛快抬頭，只見白婉欣就站在前邊，手里拎著一個小小的皮包，頭發剪短，只掩到了耳邊，小臉很瘦，看上去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
「我想和你說幾句話，你都不接我電……話……」她囁嚅著，又膽怯地退了兩步，「就幾分鐘，我馬上就走，真不耽誤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