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時女媧練五彩石以補天,然世間何物能補心,
許晃第一次感覺到了深深的挫敗,當一個人打算放棄他自己的生命,他們這些旁人又如何才能將他從鬼門關救下,
「醫生…」他不自覺的握緊口袋中那粒變成鐵石的藥丸,自己的溫度已經傳遞不到他心中了吧,真是任性的人啊,丟下愛他的人,自顧自的轉身離開,把所有傷痛拋給他人。(花好田園ml/3/3266/iml)可是醫生,人活世上,就避免不了傷痛,你雖有一半人之血,卻仍然參透不了這里面的玄機,疼痛就意味著活著,現在的我會覺得這也是一件好事。
你任性,我就比你更加任性。
他低聲念動咒文,金色的字符開始從他體內升起,緩緩飛向對面,一個一個滲入燭陰的結界中,隱入棄身上纏繞的黑色。
「你要做什麼?」
「總之先把他的煞氣淨化,之後再看情況。」許晃瞥一眼篁,「你要放棄麼?反正我不會放棄。」
余光里那人咬緊牙關,許晃微微一笑,他當然是不會放棄的。棄,即使這是你的名字,但你要知道,總有人會緊抓住你不放,所以我也不允許你自己放棄。
「有人來了!」
蝶漣突然叫了一聲,而燭陰早已經站了起來,皺著眉擋在他身前,閃著寒光的眸子緊緊鎖定天上的某個區域。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一道凌利的黑影驀然間憑空出現,短兵相接的清脆聲響在燭陰身前爆開,許晃不過是眨了一下眼,那兩個人就已經殺在了一起。
「騰蛇。」
一道悠悠的嗓音降下,叫回了正與燭陰過招的那個男人。
許晃的瞳孔驟然縮緊,虹膜上反射出那個人溫文爾雅的笑意︰「薩雲都!」他低低的喚著,仿佛是要將那個名字在齒間撕碎磨盡。
薩雲都無聲的笑著,玩味的笑容緩緩掃視腳下的每一個人,最後定在無生身上,「沒想到你命這麼大。」
許晃幾乎要暴跳如雷,然而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壓住他,不動聲色的攬他入懷,「沒想到薩先生設下這麼大的局,居然只是為了我這一介孤魂野鬼,真是榮幸。」
薩雲都卻微笑著搖搖頭,「不要誤會,我本人與你無冤無仇,是有人看你礙眼。」
「一向躲在幕後的小丑居然跳了出來,我是不是應該表示出一些驚訝?」許晃冷嘲熱諷著,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從薩雲都那兒套出一些實話來,畢竟這一次實在太不同尋常了,大Boss主動現身,這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或者,這里有他想要的東西?
「那倒不必。」對方輕松的順著他的話說道,「我這人有個散步的習慣,喜歡到處看看我設下的陷井,今天運氣比較好,一下就釣到兩條大魚,我一激動,這不就親自過來了嘛~」
他笑呵呵的,仿佛真是在談論什麼釣魚的事,然而許晃卻感覺後背躥上一陣寒意。雖然薩雲都半真半假像在開玩笑,然而只要一聯系到他之前的種種手段,許晃對他的一些模糊和不確定的印象就一下子豁然開朗了。是的,他好像是個陰謀家,一路設下種種圈套,引誘獵物自投羅網,然而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計劃,任何微小的偏差都會讓他期待的結果付之東流,那麼他會怎麼辦?答案就是,設更多的圈套。
許晃現在明白了,這個薩雲都其實是個會搞陰謀的獵手,他只是隨手設下各種機關,有人中招,他就來收獲成果,沒有,就等待下一次,人總有倒霉的時候,這是很簡單的概率問題。許晃不得不承認,他是個聰明人,而且是最危險的那一類聰明人——因為他樂在其中。
「另一條魚是誰?」許晃沒有繞彎子,干脆利落的將他的問題拋了出去,顯而易見,他的一個目標就是無生,然而還有誰?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上古六神。」他饒有興致的眯起眼,打量起這些人之中最不好惹的那一個,燭陰拋出一個慵懶的笑意,「現在見到了,有何感想?」
「沒想到燭九陰也會被兒女情牽絆。」
「只是牽絆,沒有情。」燭陰冷酷的答道,空氣中涌動著劍拔弩張的暗流。
許晃暗叫不好,要放在平時,諒那姓薩的有多大神通也打不過燭陰,當然他更不會介意狗咬狗誰掉的毛多,然而今時不同往日,燭陰手里還握著棄的性命,許晃不能不顧及這個。現在的燭陰背著天庭的結界,又挨了一刀流了不少血,要真打起來,誰贏誰輸自然看不明朗,薩雲都顯然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敢現身。
「這樣吧,如果你把玉簡金書交給我,那麼我就告訴你怎麼救你兒子。」薩雲都突然□果的將他的要求提了出來,然而後半句卻如同一個重磅炸彈砸向眾人,剎時間人心浮動。
許晃不禁暗罵,這殺千刀的混蛋,他還真是懂得怎麼控制人心,眼下這情況,搞不好真的會自相殘殺起來。搶在千秋和篁動搖之前,許晃大聲喊道︰「我們並不相信你!」
「那你不想救他了?」
薩雲都勾起一抹笑,示意的方向卻是他身邊的無生,許晃吃驚的瞪大眼,該死的發覺自己也開始動搖了,「你知道?」三個字從喉間擠出,生硬喑啞。
「不錯吧,一件東西換兩條命,值了。」
對方輕飄飄的說著,仿佛已經為他們下好結論。然而無生卻用力握緊許晃的手,微微搖了搖頭。
許晃這時才猛地清醒了一些,低聲問他︰「他要玉書金簡做什麼?不就是一堆死掉的妖怪的名字麼。」
無生苦笑一聲,仿佛是在說他還是太天真了,「你忘了,對妖來說什麼是最重要的?」
「血和…名字?」
「有了那些妖的名字,再加上他自己的血,你覺得他還有什麼事干不出來?他連騰蛇都能召喚出來,如果玉簡落到他手上…」
許晃這時才記起那個有些耳熟的名字,騰蛇,古書上記載為二十八宿中最為凶暴的凶神,司火光、怪異、驚恐、夢寐、妖邪、蠱惑之事,薩雲都沒能召喚出白虎,現在他選擇了騰蛇。而玉簡金書上記錄的都是被處死的妖,會被處死,自然是因為它們罪大惡極,倘若這些妖物重臨人間…許晃簡直不敢想像那會是怎樣的場景。
「怎麼樣,考慮好沒有?」
薩雲都明明白白的看著許晃他們,他顯然知道燭九陰是不可能乖乖將玉簡交給他的,于是他打算坐山觀虎斗,等待鷸蚌相爭。
這個混蛋!許晃幾乎咬碎一口銀牙,無論誰贏誰輸,最後的結果都必然是兩敗俱傷,薩雲都,你打得好一手算盤!
「要麼死,要麼滾。」
許晃驚訝的听到千秋口中清晰無比的吐出這幾個字,天上的薩雲都揚起了一邊眉毛,「你不打算救你哥哥了?」
「別讓我重復第二遍。」
千秋冷冷的目光中沒有任何動搖,這令許晃不禁羞愧起來,他再一次看到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子背後的韌勁,是啊,他是龍神之子,又怎會不曉得天地大義?!
薩雲都像是惋惜似的咂咂舌,他想了想,又繼續說道︰「我覺得你們可能還是不相信我,不如這樣,我可以先幫你們救一個人,然後你們再認真考慮一下。」
「什…」許晃驀地抓緊無生的手,這家伙到底想干什麼?!
然而第二句話出來,所有人都明白了。
他說,「你們自己選。」
你們自己選,要救哪一個。
這他媽真是比剛才還要殘忍的建議!
許晃瞠目結舌的望著那個人,只覺得喉間像堵了團棉花,幾乎奪去他的呼吸。
也許是幾秒,也許是幾分鐘,然而許晃覺得像過去了一個世紀那樣長久,然後他听見了自己的聲音,遙遠得不像是從他的喉間發出。
「救醫生。」
「你確定?」空中的人笑呵呵的望著他,然而在許晃眼中,那里盤著的是一條張開毒牙的眼鏡王蛇。
「救醫生!老子的人不用你救!」
許晃憤怒的兩眼赤紅,他死死攥著無生的手已經骨節發白,生生的疼。可背後的擁抱太過溫柔,讓他險些墮下淚來。
薩雲都定定的注視著他,面上的笑一點一點冷淡下去,不知道究竟在盤算些什麼。眼鏡片後的眸子射出太過毒辣的目光,仿佛是要剝開層層皮肉直接審視許晃的內心,末了,他微微一笑,又將之前的冰冷淡淡抹去,「你是個有趣的人。」他緩慢的說著,像在反復琢磨自己那句話中的滋味,又像在琢磨許晃這個人。「好吧,我是個言而有信的人。要救那個半妖,只有剜心一個辦法。」
「剜…」許晃愕然,然而他瞬間又暴跳如雷,「你他媽根本在拿我們尋開心吧?!」
薩雲都笑道,「我從來不說假話。以此心補彼心,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們怎麼會想不到呢?」
整個場面都凝固了。
這的確是一個簡單的道理,最簡單的,最原始的,最血腥的。
「怎麼樣,可以考慮我的要求了吧?」
「你可以滾了。」
許晃疲憊的按著眉心,懶得再跟他多說一句。早知道是這種答案,還不如不問。
「真是過河拆橋啊。」薩雲都攤開手,很認真的跟他們抗議,「你們不能這樣對我。」話音未落,一團火焰已經沖了上來,騰蛇飛快的擋在他面前,來不及揮去的幾縷火焰將他垂在胸前的頭發燒得焦黑。
「這麼玩不起?」薩雲都似乎終于失去了興趣,擺擺手打個呵欠,「算了,我回去睡覺了。」
又一團更大的火焰噴涌而來,那個男人也笑著轉身,消失在了升騰的煙霧之中。
終于趕走了這個瘟神,許晃摩挲著指尖的蠟丸,一手摟住無生靠在他懷里,頭頂上的聲音說道︰「你可別說對不起。」
「嗯,我不說。」他辛酸的笑著,他和無生之間的關系當然用不著說對不起,即使他真的覺得很對不起。
「小晃…」一聲低喚傳來,許晃驚得一跳,驀然抬頭,居然正對上赤色結界中的那雙眼,一點點清亮的光,映著從他身上流淌過去的金色文字。
「醫生!」「棄!」「小七!」「哥!」
不同的呼喚,呼喚的卻都是同一個人,許晃不禁苦笑,這樣你還不能明白麼,你對我們有多重要。
「抱歉…」
同樣的苦笑從蒼白的唇邊泛起,棄掃視著他們每一個人,還是那一句,「抱歉。」
「覺得抱歉就活下來!」許晃正色道,然而那個人就仿佛壞掉的錄音機,只會不斷重復著一句「抱歉」。
一股無名火猛地竄上,許晃邁出一步剛要開罵,有人卻比他更快。
「你就這麼想死?」
篁上前一步,靜靜的與他對視。
「生或死,于我已經沒有意義。」
「你戀母情節太重了。」
篁又往前走了一步,笑著說出一句玩笑話。
于是棄也笑了,「是啊。」
下一秒,所有人都愣了,利爪沒入**的聲響,空中炸開的血絲,以及篁胸前綻放的大朵血花,讓時間仿佛按下了慢放鍵,緩慢粘膩的空氣流動著,像要堵住人的呼吸。
然而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人想要去阻止。除了棄。
「你要干什麼?」顫抖的唇吐出艱澀的句子,他驀然覺得胸口涌上一絲痛楚。可笑,那里不是早就抽空了麼?一團空氣又怎麼可能會有痛感?
「我戀你亦成瘋。」篁笑著,蒼白的臉上泛出血色,只因路的盡頭是他唯一摯愛的人。
「你快住手!」棄幾乎站立不住,喉間擠出破碎的音符,尾音上揚尖銳。
蒼茫的天地間突然瘋狂的涌入無數往日的片段,他像個無賴纏在他身邊,無時不刻的在他耳邊呢喃無數的情話,拉著他在床上夜夜痴纏,不厭其煩著傾訴著對他的愛戀。他記起當得知自己身上留下了他的骨血之時,他是如何的欣喜若狂。他總是這樣,直白的視線牢牢鎖住自己,□而澄澈,像是在描摹什麼滄海桑田。他喜歡叫他小七,那是他小心翼翼的體貼,是只給他一個人的寵溺。
可他從不相信愛,從來不。他不相信沒有血緣的牽絆,兩個陌生人會因為那種飄渺的東西走到一起。就像他母親的痴狂,他父親的背叛。不,也許那都不能稱之為背叛,因為他的父親只是在游戲人間。沒有愛他們依然可以結合,依然可以生兒育女,所謂的愛只是多余的。只有恨,才是鮮明而真實的。
他是如此的堅信不渝。
但是眼前的這個人在干什麼?
他握著他的心,蘸著他的血懇求他,你看一看我。
這是他頭一次如此長久的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他露出兩顆虎牙,笑得如此心滿意足。
「小七,你心里有沒有一點點感情是屬于我的?你有沒有那麼一次,為我動過心?」篁的爪子一點點剜進去,鮮血已經將他全身上下的衣物染得赤紅。「可我的心已經全都是你的了,你不要的話,我也不要。」
他陡然發力,掌中扯出一大團模糊的血肉,噴濺的血飛落到棄的臉上,燙得驚人。
許晃臉色蒼白的望著這駭人的一幕,根本移不開目光,無生掩住他的雙眼按向自己懷中,指間很快就是一片濡濕。
然而剜出心的篁卻並沒有立刻倒下,他迷醉的望著棄,像是對自己的舉動毫無知覺。血淋淋的洞口對著另一個黑洞,中間捧著一顆跳動的紅心,對面的人是他最好的麻醉劑。是的,他沒有絲毫痛感,因為那排山倒海的痛楚一瞬間卷席了棄的全身上下,他痛得手腳發麻,胸口抽搐,可那究竟是空氣在抽搐,還是依然停留在那里的什麼?
濃郁的綠色光芒瞬間從棄的胸中迸發出來,進而切斷燭陰與許晃的氣,將外面的篁整個吞沒,沖天的煞氣被猛地彈開,淨化為一整片濕潤的綠,慢慢的,有淡淡的紅色再次從那片綠色中升騰而起,漸漸翻滾著融合為明亮的紫。
許晃掌心中傳來溫暖的觸感,他驚異的掏出來一看,那枚丸藥已經再次變回了白色,透著淡紅的光。
「小七!」光霧中傳來篁驚疑不定的聲音,眾人急忙跑上前察看,只見溫暖的氣團中,棄安靜的闔目躺在篁的臂彎中,仿佛是睡著了一樣——然而他的外表已經完全恢復成了往日的樣子,心口上的洞也不見了,上面懸著一枚散發著紫氣的珠子。許晃猛撲上前去為他把脈,指尖傳來穩定的鼓動,令他心安的淚眼婆娑。
手中被人塞過一個什麼東西,他眨眨眼一看,沾著血的紫色珠子在掌心滾來滾去,外加一顆血乎乎的心,對面那個渾身是血的人不耐煩的說了句︰「幫我拿著!」說完又摟著懷里的人扯著脖子喊︰「誰快來幫我看看他?!」許晃嚇得差點兒沒背過氣去,剛想說你怎麼還屹立不倒,一刀掌風劈下來,篁已經昏了過去。燭陰咂著舌將許晃手上捧的心取過來按回他身上那血洞里,手上發力,赤色的光漸漸撫平了破口周圍的皮膚。
許晃膽顫心驚的問︰「他他他沒事吧?」
「有內丹在就死不了。不過也太亂來了,這小子剛才完全是腎上腺素分泌過多,等他反應過來,疼也疼死了。」
「那怎麼辦?」
燭陰扯著眉將他交給身後的蝶漣,又伸手來看棄。「先讓他昏著,起碼得養個一年半載的才能讓他醒。這小子是水蛇吧?找個有水的地方讓他睡去。」
「噢。」許晃這才放下心來,「醫生呢?」
燭陰放下棄的手,出了一口氣,「沒事,比那個還活蹦跳的。」他說著突然又笑了,「這事真媽夠邪性,老子活了這麼長時間都沒見過。」
「那還不都是你害的。」看這兩人都沒事,許晃便又開始秋後算賬了。
燭陰不屑的哼了一聲,「老子肩膀這兒還有個窟窿呢。」
「你怎麼不給自己治下?」想到他剛才的手法,許晃不禁奇怪道。
然而這一次對方又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你不就想贖罪麼,坦白點兒多好呢。」許晃噗哧一樂,忽然覺得這老痞子也有那麼一點兒可愛。
「老子才沒罪呢!」燭陰立馬駁斥,指著他手里說道︰「手里那個拿好了別掉,那是活的。」
「啊?!」許晃嚇了一大跳,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什麼玩意兒?!」
蝶漣小心翼翼的接過來,一枚白眼丟給燭陰,「他孫子。」
「呃!」
許晃突然覺得手心燙得要命,看看沉睡中的那對父母,突然覺得有些哭笑不得,這也算是歷了一大劫,事兒完了,孩子也生出來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擦擦頭上的汗,他重新靠回無生懷中,「該想辦法回去了。」無生跟他似乎也是相同的想法,人家這掏了心的都死不了,這麼一比,他們這都不算什麼難事。
「我說燭陰大人,您這麼神通廣大,有什麼辦法從這兒出去麼?」許晃看了一圈,決定還是能屈能伸的向大人物靠攏一下。
「不知道。」誰知人家干脆利落的拍給他仨字兒,把他噎得直瞪眼,「不會吧?!」
「老子根本沒來過這破地方,也沒見過玉帝,怎麼會知道?」
「那怎麼辦!」許晃臉色發白的揪著無生的衣角,心情一下跌至谷底。「你不是燭九陰嘛,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老子的地盤在鐘山!」燭陰與他對吼,心情也是差到不行,他女乃女乃的,居然會被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困住,傳出去他這老臉往哪兒擱啊?
許晃突然住了嘴,兩眼直勾勾的盯著燭陰的額頭,直把這老流氓也盯出一身毛,「你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