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一入畫
「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
我寫下上面這首詩時候,留著花白胡子老頭兒咂嘴站書桌前看著,黑豆似眼楮冒著亮光,「不錯,不錯,當真不錯。看來老夫又要放你假了。」
我對老頭兒粲然一笑,將毛筆放硯台上,捧過香兒遞來茶,咕咚咕咚喝著。
「不過,」老頭兒話鋒一轉,「這詩里意境你是怎麼想到?」說罷眨巴著黑豆眼將我望著。
我知道他話里意思,這詩描寫是趙師秀夜等友人而不至場景,我一個大家小姐,從未出過相府,怎麼會知道黃梅青草、池塘蛙鳴這些意象。不怪他疑惑。
我嘆息一聲,放下茶杯。香兒烹茶技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見老頭兒仍舊望著我,垂首作嬌羞狀,「先生曾經教導我……那個,詩作要源于生活並高于生活。我每日讀書,涉獵甚廣,腦袋中無端會生出許多場景,這就如同畫家作畫,不是一定要看著實物才做出來啊。」
老頭兒做沉思狀,「為師何曾跟你說過源于生活高于生活這番話,你……」
我忙打斷他,「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先生又可以早些回家見師娘了。」說著朝他眨了眨眼。
老頭兒了然,捋了捋胡子,清了清喉嚨,做道貌岸然狀,「話不能這麼說,還是師師你聰慧過人,省了為師很多事情啊。」
又教導了我一番,才揮揮衣袖離去了。
香兒湊過來,睜著圓眼楮問我,「小姐,我們這次去哪兒玩啊?」
我想了想,唇角勾出一絲壞笑,「听說二哥得了一只金嘴鸚鵡,不如我們過去瞧瞧。」
「好啊好啊!」香兒拍手,做興奮狀,「听說那只鸚鵡通曉十八種語言,香兒早就想去看看了。不過,我們只是過去瞅一眼,小姐你可別動什麼歪腦筋。」不放心看了我一眼。
「怎麼會呢。」我一臉正義,拍了拍平平胸脯,「你還不了解你家小姐我麼?保準只是看一眼,不會有事。」
「就是因為了解才擔心嘛。」香兒嘟囔一句。
我只做未听見。拍了拍身上糕點屑,走出家塾。
先來介紹一下我自己。我叫劉師師,是左相爺大女兒。相爺家還有一個二女兒,今年七歲,據說是長得傾國傾城,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容。我上頭還有三個哥哥,大哥劉敞,二哥劉徹,三哥劉是非。個個將來都會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風流倜儻,成為萬千少女大媽春歸夢里人。
什麼,我為什麼用「將來」?這是因為他們當中大也只是十七歲,整整小我五歲啊。
你們問我幾歲?我來算一算,嗯,一七得七,二七四十八,三八婦女節……周歲話本姑娘今年二十二,可不是比他們大麼?雖然這具身體只有十一歲模樣,但我本質上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十七歲男人對我來說可不是女敕了點兒。
為什麼會造成如今這幅局面,還得從三個月前一次意外事故說起。
其實也沒有什麼意外事故啦,我如同平日一樣十點半準時睡覺,睡前記得清清楚楚是我溫暖小熊毛毯里。可是第二日睜開眼楮卻發現自己躺一艘木蘭小船上,身旁荷葉連連,已經飄離岸邊好遠了。香兒河岸上焦急大喊,不多時來了幾個青衣短打家人,駕著小船游到我身旁,將我抱回岸上。
這只能算是劉師師一次意外事故。後來我曾經檢查過自己這具身體,發現脖子上一圈兒很深紅痕,奇怪是竟不怎麼疼痛。也就不再理會,頂著這個冒牌名字相府里混吃混喝了。
相府人都很尊敬二小姐,卻不怎麼待見我這個大小姐。據說劉琬蓉美名京城甚至三府都是叫得響,上至天家皇族,下至黎民百姓,人們都知道左相只有一個女兒,叫做劉琬蓉,姿容秀麗,驚為天人。
其實琬蓉真正成名是她七歲生辰那天,得見天子真顏時候。這我後面會提及,現先說說眼下情況。
我和香兒偷偷溜到湘平苑,二哥正小憩,金嘴畫眉被吊廊下,一個小丫鬟正兢兢業業喂食。
我晃蕩過去。小丫鬟看到我,稍稍垂了垂頭,繼續喂食。我不以為意,趴金絲籠前,和那只扁毛畜生對視了半天,終于把那只畜生盯怒了,呼啦著翅膀步步後退,邊退邊叫,「壞人,壞人!揍她,揍她!」被捏住脖子公雞嗓子。
我樂了,伸出爪子去抓它,「喲,還真會說話呢,這是中文,來,再給爺說句英語听听,Ilvey,說,跟我說啊!」
香兒和喂鳥小丫鬟瞬間一臉黑線。
後香兒看不過,扯著我袖子,道︰「小姐,鳥兒看也看了,咱們走吧。」
我哪里肯走,抱著籠子不撒手,「咱們才來呢。對了,這鳥兒取名字了沒有?要不要我替你家二公子取一個。」
小丫鬟怕我說出什麼驚世駭俗詞語來,忙道︰「取了取了,本來就是有名字。听公子說是叫‘入畫‘。」
「入畫。」我嘴皮子間品了品,「又不是美人,取這麼文縐縐名字做什麼。」趁小丫鬟不注意,去開金絲籠門。
「它認生,開了門可就放跑了。」一道溫潤聲音響起。
「哪里那麼容易讓它跑掉!」我立刻反駁,反應過來說話人是誰時,轉過頭,獻出一絲諂媚,「二哥哥,你醒了?睡得可還好?」
劉徹走過來,將金絲籠門重又關上,真絲袍子上散出龍涎香味燻得我頭暈。
他媚眼如絲,低下頭將我瞅著。衣衫尚未整理好,領口散開,露出一截精致鎖骨。我臉上一紅,也低下頭去。
他低聲笑了起來,「沒想到劉大小姐也是會害羞人啊,稀奇,當真稀奇!」
怎麼不會害羞了,我是個二十二歲正常女人,見到一個正常男人,衣衫不整,眼楮放電,能不臉紅嗎?!
他從吊環上取下金嘴鸚鵡,拉著我手走到花影中石桌旁,坐下,「你我本是兄妹,我外人面前妝模作樣,衣冠楚楚,你面前大可不必那麼拘束了,你說是不是?」星眸笑望著我。
我點了點頭,看他伸手進籠,戲弄那只鸚鵡。
「不是會說十八國語言麼?我怎麼看它一臉呆相啊。」話音剛落,我就看到那只扁毛畜生歪頭朝我望了一眼,圓眼楮里滿是仇恨。
劉徹哈哈大笑,抬手揉了揉我頭,「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入畫這麼恨一個人啊,師師,你實力真是不容小覷,哈哈哈。」
我陪著他一起訕笑,見他笑個不停,低下頭去摳籠子上金鎖。
下人來請示午後甜點種類,劉徹于吃之一道特別意,就站著囑咐了一些時候。
我嘆了口氣,他沒顧上我,仍舊把後背賣給我。
「那個……入畫會飛麼?」我問。
「它是鳥兒,為什麼不會飛?」劉徹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有些白痴,轉身也用看白痴目光將我瞅著。
「那你看天上那只沖向雲霄鳥兒像不像入畫啊。」我手指著頭頂青天,意料之中看到劉徹臉上變色,繼而听到如願以償大吼。
「那就是入畫啊!劉師師,你放走了我鸚鵡!那可是我花重金從潘小岳手里買回來啊!我六百兩真金白銀,我,我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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