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似乎沒見過楚知雲發火,被他這一吼倒是安靜了。
姓楚的,老娘忍你這一次,夜未央心里想著,被他帶走。
月落,斷橋。玄衣的男子婆娑著手中的白玉扳指,目光久久地望著那二人遠去的身影。
橋邊,芍藥,江心,男子,一切飄渺的如一副寫意。姬羽落本是酷愛作畫之人。
那時年少,曾幻想以一只墨筆,留下母親在腦海里淺淺淡淡的回憶,便每日努力作畫,只願畫出這世間最生動的畫來,可是後來畫技登峰造極,母親的身影卻在記憶里逐漸模糊,再也拾不起,憶不得。
都言花能解語。從此羽落畫遍天下名花。
只是,從來王侯將相、士族門閥的子弟的雙手沒有人是絕對干淨的,這就是皇族的悲劇,與生俱來的悲劇。如果可以他寧可一輩子與染料墨沈為伍。
本是一雙極美的手,比之溫孤墨染雖是遜色點。
不握玉筆,倒是可惜。卻偏生選擇了握劍,偏生選擇了成為英雄。
月光下,姬羽落望著自己素白的雙手,窄長的鳳目,在這五月的天氣里浮上冰霜,似亙古的幽潭。
可笑,英雄?
英雄終是過客陌路人。
飄渺的記憶浮上腦海——
八歲,他用這雙手砍下突厥西庭可汗部將的頭顱。
十一歲,他隨父皇抵御燕**隊,殺燕軍三千。
十五歲,再隨三皇兄北征突厥,黑水之戰殺敵三萬,俘兵十萬。
十七歲,他的兄長一個個死去,他卻成長成為風國新一代的戰神。
二十一歲,他率風都的鐵騎將突厥人趕到遙遠的天山以北,從此大漠以南再無突厥人蹤影,突厥牙帳退居遙遠的仙女湖。
這雙手,從出生的那刻就注定沾染鮮血,開始他一生永無止息的屠戮。
他是風都戰神,是風都的神話,他護著風都的江山,護著他的弟弟……
多少個日夜,宣室里父皇教他的不是為君之道,卻是為臣之責。
只是,漸漸大了,也終于明白,他生來便只能是臣,他生來就是為了保護他的江山而存在。
先皇將兵權在分化在四個護國將軍之手,他得到的還有什麼?是戰後的殊榮?還是百代之留名?
待解甲歸田他是不是只要在家里靜靜等候鳥盡弓藏的命運,或者下一日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歷史記住的永遠是統治者。
一將功成萬骨枯,而他,終會是那壘砌君王豐功偉業的一員白骨。
姬宮拓,你是否太小瞧了你的兒子?
也許,姬家人最大之優點也是最大的弱點︰從不向命運低頭。
他的江山他護,但絕不會讓他動他分毫。
夏風拂過男子俊朗的面頰,那面部月光灑下的陰影處。一抹妖冶的微笑輕綻。
橋邊,芍藥輕顫,男子下橋朝那馬車走去。
如若,如若過盡千帆,倚遍闌干;如若這一場江山的博弈,他還能活著回來。
若能,他必折戟沉沙,素手執筆,看閑庭花落,換她素手捧一杯清茶,或許能日日和她斗斗嘴也是不錯。想到這里,姬羽落深刻的眉目倒是柔和些許。「無趣的日子終是要結束了。」淺笑,無奈高揚了嘴角。
一襲玄色衣衫的男子信步走下斷橋。
風都皇宮
听雨長廊前。
「楚御醫您拉拉扯扯夠沒!」夜未央徹底惱了,想要掙月兌開他提著她衣領的手,眼里滿是憤怒。
楚知雲見一路宮女掩面偷笑,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抓著夜未央的衣領不放。
十六歲的八尺男兒拉著十四歲的弱小少女的確不成樣子。
楚知雲這才收回手,面紅耳赤地望著夜未央。方才看她與姬羽落相擁真是太氣憤了,虧得他傾國傾城的皇上當初還打算立此女為後。
她倒好,自甘墮落,鬧得滿城風雨,現在這等丑聞還傳到了皇上耳朵里。
「夜未央,你和姬羽落是什麼關系?」楚知雲問道。
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是傲嬌笑丈夫問自家娘子,你和那奸夫是怎麼回事?
長廊外一群宮女繼續掩面偷笑,只是有些膽大的宮女笑出聲來。
「……」夜未央無語,撫額,「楚御醫,你又哪根筋不對?」
她和姬羽落什麼關系,見了兩次面,說了一句話,就這關系!再說,她的事要他這麼問嗎?
他有必要一副怨婦般哀怨的口吻和神情嗎?有必要這樣傲嬌炸毛嗎?
「夜未央你與姬羽落的事傳得滿城風雨你知不知道?現在別人都說你家院子里的那孩子都是他的!你知不知道?」楚知雲火冒三丈,真想拍死這女人。
「哈?」夜未央覺得自己听到一個天大的笑話,「孩子是姬羽落的?哈哈哈……」
「夜未央,不管怎麼,你自己去皇上那解釋清楚。」楚知雲很惱火,卻是壓抑住小聲咬牙對她說道。
一個幽冷的眼神射向一旁長廊處的幾個宮女,宮女們打了個寒顫,都一哄而散了。
「還有,姬羽落那個人你最離得越遠越好,連皇上都不敢拿他怎樣,你還自個湊上去!」楚知雲說道又咬牙,握拳。女人,我真想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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