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這句話,邵素那瀲灩清澈的秀色,在陽光下忽然變成蒼白了的透明,唬得謝林道︰「怎麼了?素素。冰@火!中文」
邵素勉強一笑,道︰「沒什麼的………」頓了頓又道︰「我身子不舒服,就不去見了的,蘊兒她……她……」後面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她有她的理由,蘊兒卻有蘊兒的路,蕭生此時位高權重,謝家結交並無錯處,自己還是……
邵素低下頭,長長的睫毛掩蓋住一切心緒與心酸,淡淡道︰「謝兄去吧,有些話明日再說。」
謝林是她的知己,心里忖度著她的古怪,可是時辰已到,只得先去衙門再說,點頭道︰「好,那你先好生歇息,明日我來看你。」說著,轉身出了院子。
邵素眼見那人沒了影,只覺這青天白日,全是一片白晃晃,眼前暈暈里就想一頭栽倒,她猛吸一口氣,睜開眼楮,好長時間才听到謝蘊的聲音響起︰「夫子……你怎麼了?」
邵素低下頭,看著那小小臉,那透明的童稚,與純白的世界,那小心翼翼的呵護,她的守護,她的心,忽然覺得無處落腳里,又生了幾分力氣,輕輕撫模著謝蘊的發髻,道︰「蘊兒,有幾句話我要跟你說。」
此言一出口,丫頭婆子都有眼色地離了去,邵素扶著謝蘊的肩頭,緩緩坐了下來,道︰「今兒你父親說,大將軍要來訪,你可知曉?」
謝蘊點了點頭,小鼻子悄悄皺起,鼓著櫻桃小嘴道︰「我知道哦。」
邵素見了這鬼丫頭眼色,強笑了笑,撫模著那張俏臉,問道︰「你怎麼說?」
謝蘊見夫子考校,歪著頭忖了會兒子道︰「我就說將軍大人,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小孩子計較,我被你馬撞了一下,也算有緣分……」說著,嘻嘻笑起來。
誰知邵素卻點了點頭道︰「你父向來清高,這次居然邀請大將軍來往,又著意提起被撞之事,想來自是有結交之意,朝廷風波險惡,蘊兒既為謝家長女,自有份為謝家出責任力,若是……」說到這里,忽然說不下去,閉上了眼。
「夫子?」謝蘊見夫子不同于往日,心中害怕起來,也不再調皮,忙摟住邵素的脖子,道了聲「夫子,你怎麼了?別嚇我。」這些年來她們日日相處,師徒之間竟比母女更知心,見邵素情狀不同往日,不免慌張。
「沒事。」邵素張開眼,語氣已變得平靜,道︰「蘊兒猜夫子要說什麼?」
謝蘊見夫子的臉色十分鄭重,也嚴正了顏色,規規矩矩站在那里,仿佛平日里背詩誦文的模樣,仔細忖度許久,才道︰「夫子的意思,若是父親想結交大將軍,必牽扯朝中角力,我最好認將軍為義父,認將軍夫人為義母,雖說母親為人聰明謹慎,可耐不住有了兒子,不免東想西想,若是我有了大將軍這座靠山,既為父親分憂,又能抵擋母親的算計,乃是一舉兩得之事,所以今日拜見十分重要。」
邵素听了這話,忽然笑了,這笑容承載著她多年培育的自豪,也有著「吾家千里駒」的欣慰,更有著此時恨別的傷感,一時百感交集,眼淚嘩啦掉了下來。
「夫子?」謝蘊吃了一驚,她印象里的夫子是沉默而靈透的,因為太過靈透,所以一切不在眼里,總是那無波無動的模樣,如今卻笑了又哭,仿佛那波瀾不驚的湖泊乍起一朵朵漣漪,讓人看了心驚。
「你母親去的時候,說蘊兒聰慧絕倫,一定有一個平安喜樂的一生,她……很放心,」說著,邵素忽地把謝蘊抱在懷里,一字一句道︰「蘊兒,我……也很放心。」
「夫子,你要去哪里?」謝蘊忽地叫了起來,眼淚汪汪道︰「夫子去哪里,就帶著我好不好?我會很乖的,我要跟著夫子去……」說著,狠狠抓住邵素的雙肩,道︰「夫子要跑了,我這就跟父親說。」說著,轉過身就要向門外跑去,被邵素一把抓住,望著這玲瓏心的小女兒,忽然嘆了口氣,心道太聰明也不是好事,她還沒打算好呢,謝蘊已經猜出來了。
「你今兒先去把這事做好,我的打算還沒好,你……鬼機靈。」說著,邵素拍了拍謝蘊的發髻,蹭著小女兒的衣襟,抬頭只見,臉上已經淚干,只剩下淡淡的微笑,仿佛天際邊的浮雲,讓人沸騰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謝蘊撅了小嘴,道︰「夫子,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跑路,但是無論做什麼,請帶著蘊兒,否則,哼哼,我讓父親把你抓回來。」說著,對邵素做了個鬼臉。
邵素被逗得一笑,撫模著謝蘊的發髻,淡淡道︰「快去吧。」頓了頓又道︰「若是大將軍問起我,就說我叫元英,囑咐你父親也這麼說,其他的……都不必說。」
謝蘊秀眉一挑,趴在邵素的臉上,仔細端詳半晌,道︰「夫子,你認得大將軍?」
邵素被這鬼丫頭嚇得眼角一跳,道︰「不認得。」
「那干嘛改名?」謝蘊撫模著下巴,道︰「其中必有蹊蹺。」
邵素與謝蘊相處多年,兩人早已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知道瞞不過這丫頭,可是又不想揭開這蓋子,忖了忖,只得道︰「好吧,蘊兒,我與這大將軍是有些淵源的,只不過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我不想提,他恐怕也不想見,還是不相見的好,你這麼說,算是幫我,也是幫他。」
說完,忽然驚訝自己說起這個來,竟如此平靜,方才那惶然欲死竟如偶爾興起的波蕩,恍惚間便被這歲月的痕跡捶平了,原來,自己竟變了這麼多,或者,自己那引以為傲的支撐,已經與具體的那個人,不相干了的?
邵素迷茫地眯起眼,所謂為愛守孝,那份愛,那個人,其實已經死了吧,蕭生已經死了,如今那個人,叫蕭禛,與妻子情深意重的蕭禛,所以……
真的不相干了……
邵素想笑,眼淚卻滲出來,好歹想著謝蘊在旁,低著頭把眼淚收了回去,許久許久才道︰「蘊兒,你這算是幫夫子了。」
謝蘊听了這話,臉色微黯,仿佛悟到了什麼,抿了抿嘴道︰「我知道了,夫子,教給蘊兒的事,你放心。」
邵素嘿然許久,道︰「去吧。」
謝蘊點了點頭,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忽然轉身對邵素做了個鬼臉道︰「夫子放心,我要認,也只認大將軍做義父,決不認將軍夫人做義母。」說著,連蹦帶跳離開。
邵素望著那消失的背影,怔忪許久才站了起來,向院外走去,一路行來,想哭,卻哭不出來,想笑,卻無從笑起,扶著游廊一步步向前,迎春花開,春風拂面,暖洋洋卻無法滲進內心一片冰涼,自從蕭生死後,她很少回憶他們的往事——她不敢,如今記憶洶涌而至,竟是擋也不擋不住的一幕幕……
那日,她十五歲,遵照太太吩咐,連夜去給老太太買芙蓉糕,驚鴻一瞥里,是一見鐘情里的一生一世……
那日,她糾纏著乳娘去給她買書,外書院前,相逢對面,他的痴情,她的冷清……
那日,懸崖之下,他糾纏著她的身,她推拒著他的心,咫尺之間,是天涯之遠……
那日,她身陷牢籠,他生死相隨,感恩戴德里,是小心翼翼里的迫不得已……
那日,她下定決心,身心相付,誰知患得患失里陰差陽錯,他的情,終于象所有負心郎般,得到了便不再愛,于是他們越來越錯,越錯越遠,最後……
那個時候,她不懂的,那個時候,他也是不懂的,莽莽撞撞的兩顆年輕的心,在磕磕絆絆的生命里相逢相識,相近相遠,流逝而去的斷裂之後,只留下淡淡的影子,讓她一輩子懷念的執守,與現在這琴瑟和諧的大將軍……
到底誰負了誰?
她已經說不出來了,只不過她不怨。
她不怨!
邵素擦了擦眼角的淚,抿了抿嘴,揚起頭大步向前走去……
西廂苑里,釵兒驚訝道︰「娘子,今兒倒早兒。」說著,仔細端詳著邵素,昨日邵素神情十分嚇人,今日出去的時候,更宛如游魂,搖搖晃晃便能一頭栽下,讓人十分擔心,如今回來了卻又好了,那個淡定自若,袖手憑欄的邵娘子又還魂了,只不過從前如玉,現在卻是又經了淬煉的水晶,在晶瑩剔透里,越發沉寂了下去……
「嗯。」邵素點了點頭道︰「釵兒,一會兒子替我收拾下行李。」
釵兒奇道︰「娘子這要做什麼?」
邵素不答,釵兒知道邵素的脾氣,不敢再問,與鶯兒出去收拾起來,邵素的東西不多,一會兒子就收拾好了,釵兒揣度著問道︰「娘子這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