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素被七手八腳抬了進來,摘下眼罩,見到邵母鐵青的臉,旁邊站著徐氏,除此之外別無旁人,幾個婆子悄無聲息退了出去,大家都是聰明人,象這種貴人丑聞,知道一個死一個——誰也不想做被滅口的炮灰。
邵素見老太太連自己嫡母沈氏也未通告,頓時如墜冰窟,知曉命在頃刻,膝行幾步抱住邵母的裙褶,淚如雨下哭道︰「老太太,我是冤枉的。」
邵母低著頭,看著邵素那男式的袍子,忽然扯住邵素的胳膊,猛地拉開她的袖子,露出鮮紅如血的守貞砂,忽然抬頭看向了徐氏。
徐氏心頭一跳,方才匆忙之際倒也沒有確定這點,只道那丫頭穿成那樣,侍衛又是有情的,即使從前沒有什麼,現下也難免苟且,沒想到……所幸她反應極快,道︰「真真太好了,幸得我去的早,三丫頭竟還是完璧。」
邵素這才發現自己守貞砂還在,那顆懸著心呼啦放了下來,哭得越發厲害,依依道︰「老太太,我是冤枉的,你要為我做主啊,我跟那個漢子真的沒有什麼,是他糾纏我的……」
徐氏本來臉色大變,听了邵素後面一句自承的話,心緒迅速鎮定下來,嘴角幾乎彎了起來,忙截住話頭道︰「三丫頭你說什麼,我們倒不明白了,那漢子什麼時候糾纏你的?」
邵素此時方寸大亂,只喃喃道︰「老太太,我真的對那個人沒有什麼,是他……是他……」說到這里,忽然想起自己什麼都沒做,卻無端惹上這麼個冤孽,真是倒霉透頂,命中不修,哇哇哭得更是厲害。
邵母本來見邵素守宮砂仍在,已經疑心徐氏搗鬼——三更半夜去外院看邵佰,鬼才相信!只是……听到邵素最後一句話,臉色終于變了,原來徐氏不是冤枉她,她與那侍衛果有私情?
定了定神,徐徐開口道︰「你先別鬧別哭,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先說說,那漢子什麼時候見過你,恁地糾纏你的?」頓了頓,又道︰「若是你說了實話,說不定還有條生路……」後面那話已然說得陰森,邵素不過一個庶女,與王府的體面比起來,什麼都不是!
邵素此時只求活命,抱著邵母的腿道︰「老太太,我真真並無不才之事,亦無非禮之心,好好的遵守閨訓,不知什麼時候被那漢子看上了,只要外出踫到,他並對我……」
「對你怎樣?」邵母見邵素說得雲里霧里,全不在話頭,不耐地皺眉。
「他老盯著我看,看得我很害怕,嗚嗚……」
「三丫頭,那次你掉崖……」徐氏見情形對自己越來越不利,不由暗暗叫苦,心道一時氣憤中了那邵盈之計,此時箭在弓上不得不發,忙好心「提醒」邵素。
邵素果然臉上一紅,道︰「他救了我,我很感激他,但是我真的沒什麼,他只不過是個下人,我恁地會看上這麼個人物,老太太,你是最懂我的,是不是?」
邵素滿面淚水,睜著一雙妙目看著邵母,希望邵母看在她「天地可表」的純白無暇上放她一馬。
邵母還未開口,徐氏問道︰「三丫頭,果然他救了你?」
邵素慌張之際,並未听出這話的陷阱,點了點頭,又張口解釋道︰「我們真的沒有什麼,真的,只不過我腳崴了……」
「你腳崴了,他抱過你?」若不是邵母在旁,徐氏幾乎露出微笑來。
邵素忽然臉上一紅,本來為了證明清白,她準備老老實實交代與那漢子的糾葛,如今忽然後悔了,自己老老實實交代,老太太肯信嗎?何況一個千金小姐被抱過了……想到如今自己又在那人的床上,幾個婆子也見到了,甚至幾個御林軍士也知道,這事端再也無法挽回,不由絕望地又哭了起來,只一味道︰「我沒有跟他怎樣,他只不過是個下人,我怎會對他有什麼,我警告過他很多次了,都是他不好,我是冤枉的,嗚嗚……」
徐氏見邵素越說越亂,越說越讓人生疑,自己便不再說話,免得畫蛇添足,讓邵母把目光轉移到自己身上,只低著頭斂眉道︰「老太太,要不把大嫂找來?」
邵母臉上變幻不定,沉默許久,終于道︰「不用了。」
徐氏一听如釋重負,邵素大驚地抬起頭,死死抱住邵母的腿道︰「老太太饒命,我沒有做錯什麼啊,老太太,都是那人不好,老太太……」說著,心里幾乎把那漢子恨得出血,自己好端端做著大家閨秀,非禮勿視非禮勿听非禮勿動的,卻無端讓這漢子纏上了,惹來這麼一場飛來橫禍,不會真的把她滅口吧……
邵母讓她攥的肉疼,皺著眉道︰「你貞潔未失,死不了,把手放了吧。」
邵素听了這帶威脅的話,終于放開手,怯生生地道︰「老太太………」見邵母俯身看著她,眼眸里並無厭惡或者憤怒,相反,卻帶了些悲憫與遺憾,道︰「三丫頭,不管你有錯沒錯,人在那侍衛屋子里,幾個婆子都看到了,連同其他軍士說不定也曉得,婚事前程是沒有的了,看在你……辜的份上,饒你一命,下輩子若是好命投胎富貴人家,好好尋思如何在這大宅院里討活吧。」
邵素听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剛要叫「冤枉」,邵母已經讓幾個婆子進來,嘴里塞了一塊麻木,連綁帶捆塞在麻袋里,她拼命掙扎,哪里掙得動,耳听有婆子問道︰「老太太,這是要放哪兒?」
邵母微微嘆息一聲,道︰「去個大悲寺的主持靜音說一聲吧。」忽听徐氏道︰「老太太……」接著是悄無聲息的靜默,許久,婆子道了聲「是」,抬著邵素出了福雲苑。
徐氏欲言又止,終于鼓起勇氣道︰「老太太,徐家的親事……若是三丫頭還活著……」
邵母忽然抬頭望了徐氏一眼,嘿然道︰「殺人不過頭點地!」
徐氏听了,心頭一突,聯想到方才邵母那含糊不清的「……辜」兩個字,心頭砰砰亂跳,疑心知曉了內情,又不明白邵母知曉邵素冤枉的話,為甚還這麼做,忽然又想起大嫂曾經說過,老太太最是精明厲害不過的……一時心潮起伏,怔怔道︰「老太太,那侍衛……我本來要綁了見您的,誰知那幾個兵痞十分無禮,竟把他搶了回去,明日要不要跟大伯說一聲,或者跟我們家老爺說一聲,讓他們跟其上峰打聲招呼?」
邵母臉上似笑非笑道︰「這個我自會處理,你也累了,回了吧。」
徐氏見邵母的臉色十分詭異,心里未免發虛,蹲了蹲身做禮,轉身要回,忽然又轉過身來到︰「老太太,大嫂那邊……」
邵母臉上忽然出現疲憊之色,微微合上眼,徐徐道︰「明日我自會跟她說,你讓二丫頭準備一下,徐家那邊……也只有她了。」說著,頓了頓道︰「二丫頭的心計……我也是佩服的,只是去了徐家之後,還是要存心仁厚,才能多得長命的……」,
這話說得徐氏心驚肉跳,不敢多呆,低低答了聲「是」,匆匆忙忙回了。
第二日,王府忽然傳聞,三小姐因為染上瘟疫取消了徐家親事,沈氏親自到徐家道歉,並提出王府想要姐妹易嫁,以二小姐代替三小姐,徐家起初不肯,因為那次在徐家發生了波折,暗示二小姐似乎不配為主母之類雲雲,但是耐不住王府虛心賠禮,附上王府嫡女一般待遇的嫁妝兩幅,並允許徐家娶那蔡玉為平妻,徐家這才罷了。
大事安定之後,沈氏回了府,稟告了老太太,不理會徐氏得意洋洋的臉,垂頭喪氣地回了福安苑,躺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大家都知曉王妃心情不好,皆不敢大聲喘氣,忽見秦嬤嬤打著簾子進來,見太太閉目養神,不敢打擾,站在那里好一會兒子,才听沈氏低聲問道︰「又有什麼事?」
秦嬤嬤遲疑了下道︰「太太,三小姐因病移到了大悲寺,那她院子里的那些丫頭婆子……」
沈氏听了「三小姐」三個字,忽然把案上茶杯摔了個粉碎,恨恨道︰「我十幾年的體面都被這丫頭丟光了,那些下作人不知整日里睜著眼作甚的?連個千金小姐都看不住,還不趕緊都給我打發了!」
秦嬤嬤听了這話,不敢說什麼,只低低答了聲「是」,頓了頓又道︰「鐲兒釵兒她們……」這兩個丫頭是家生子,都是沈氏自己指給邵素的,秦嬤嬤還與其沾親帶故,因此著意提了提。
「都賣了,賣了!」沈氏現下什麼也不顧,輸給二房的憤怒,徐家給予的羞辱,女兒親事的懸心,幾件事累加一起幾乎讓她崩潰,她實在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切為什麼一夜之下全部翻盤,看著桌上留著半截茶杯十分刺眼,氣不過又狠狠摜在地上,秦嬤嬤嚇得連忙倒退,道︰「是,是」,正要轉身離開,忽听門外婆子傳喚道︰「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