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走後,邵母見沈氏鐵青著臉,全是掩飾不住的不甘,使了個眼色讓大丫頭銀兒諸人先出去,這才對沈氏道︰「我答應她,你不服?」
沈氏面色異常難看,卻還是擠出一絲笑容道︰「老太太自是有主意的。」
邵母「哼」了一聲道︰「面上這麼說,心里不定怎麼罵我老糊涂呢。」
沈氏見邵母語氣嚴重,站起身來跪下,道了聲︰「老太太……」
邵母听了這聲,終是心軟,嘆了口氣,指了指自己前面的方椅,道︰「坐下。」
沈氏站了起來,挨著椅子坐下,听邵母徐徐道︰「其實你剛才告訴我時,我已知曉其意,大丫頭是你閨女,也是我嫡親孫女,哪有不疼的?」頓了頓又道︰「老二媳婦今日過來說了這些,我雖然猜不出她是否知曉你的打算,但是拿靖毅將軍的機緣卻是斷斷不能放過的!」說到「靖毅」兩個字,又重重地加深了語氣。
沈氏抬頭望著邵母,見邵母正眸光爍爍地看著她,道︰「老大媳婦,要說這宅內的手段籌謀,你倒是也不輸于她,只是這朝廷大事上,卻……」說著搖了搖頭,一字一句道︰「你把大丫頭的籌算全壓在了徐家,難道就不曉得,或許靖毅將軍要比徐家更有用?」
沈氏眼皮一跳,嘴唇急速抖動,道︰「老太太……你……你是說……」
邵母「嘿然」道︰「既然芍兒說靖毅將軍夫人想見大丫頭,說不定有什麼不得了的機緣,我記得靖毅將軍有個嫡親的獨孫,正是及冠年紀,在軍中歷練頗多,大小軍功也有了不少,本來早應有爵位了的,卻被靖毅將軍生生壓著,聖上無法,只得多加銀兩,光這些年就幾十萬兩之多,可見他們一家在聖心上有多重……」芍兒是徐氏的閨名,她是邵母本家的隔房佷女,老太太說大事的時候,便習慣用呼其舊稱。
「老太太……」听了邵母這麼一說,沈氏眼淚嘩啦流了下來,顫抖道︰「老太太,我原來只是指望月兒不必遠嫁,若是能……能結成這麼一門好親事,我這守著活……」突然想到在婆婆面前抱怨兒子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好歹止住了口,用袖子掩住了臉。
邵母拍了拍沈氏的手,道︰「我曉得,我曉得,這個家啊,但凡有什麼事,你總抱怨我不偏著你們,可說到底,源兒是我親生的,輕重我還分得清,正因為輕重分得清,這個家是大房和二房的家,可不是一個房的。」
說著,突然想到這個事情倒是勸大房二房和睦的好機緣,又道︰「一筆寫不出兩個邵字來,老二媳婦既然願意幫襯大丫頭,你又何樂而不為,至于大丫頭能否入他家老太太的眼緣,我倒是並不擔心,即或沒有什麼,賺了他家的歡喜,對我們家也有莫大好處。」
沈氏被婆婆說中了心事,不由心潮起伏,原來老太太也是很疼孫女的,那月兒掙月兌和親的事情,就不是自己一個人在奮斗。忽然又想到自己要帶著二丫頭與三丫頭一起去見徐老太太,又皺了眉頭,道︰「那二丫頭……」
「投之以桃,報之以瓊瑤,若是老二媳婦能推大丫頭一把,你為甚不能推他們二房一把?」邵母心中暗嘆,大媳婦終究是個內宅婦人,說到氣量格局上還是窄了,遂勸道︰「憑靖毅的聖寵,他府上看中的人,即或是嫡親公主聖上也是會許了的,何況咱家?」
沈氏這才明白老太太的打算,想到邵母能在瞬息之間做出明智的決策,十分佩服,道︰「老太太說的是,倒是還是我想窄了的,明兒我就帶著二丫頭,索性三丫頭也不帶了,若是徐氏看中了二丫頭,靖毅將軍看中了大丫頭,那自是兩全其美的。」想到這里,突然覺得前途十分光明,心中不由雀躍起來。
邵母見沈氏面露不勝喜悅之色,搖頭道︰「靖毅府是否看中大丫頭是兩可之數,徐家是否看中二丫頭也在兩可之間,我想你倒是做好兩全準備,一起帶著吧,三丫頭那性子……」出了會兒神,道︰「也不知象誰?難不成象了你那個貼身丫頭?」
沈氏此時對邵母心悅誠服,听邵母這麼說,笑道︰「這便是不曉得了,我記得聞丫頭跟著我時,雖然是個老實的油嘴葫蘆,倒是妥帖忠厚,真真體貼人的,三丫頭跟她娘比起來,可天差地遠。」說著,也是嘆了口氣,搖頭。
邵母「嗯」了一聲道︰「這便是緣法了,佛說因果報應,說不得這樣的性子,也許是前世的因哩。」
沈氏听邵母說佛經,自己也不懂,只是听了「因果報應」四個字,臉色微變,迅疾又掩飾了過去,轉過話題道︰「老太太,那明兒便讓二嬸用大車,我跟兩個丫頭用小車如何?」
邵母點頭道︰「你安排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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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巳年壬戌月乙亥日
宜︰祭祀開光出行。忌︰造廟掘井栽種
瑞王府王妃帶著兩位庶女去華西寺上香,家下僕婦們將帶著行路的茶壺茶杯,十錦屜盒,各樣小食端來,主子們收拾停當,一起到了大門。
邵素帶著兩個丫頭墜兒鐲兒,站在王妃背後,見門口多是丫頭婆子,間或有幾個小廝,熱熱鬧鬧的人群里竟沒有侍衛跟過來,心下稍安。
一會兒子,兩輛朱輪華蓋車行到眼前,沈氏被人扶著進了一輛,邵盈被蕊兒扶著進了另外一輛,邵素跟在後面,正登上踏階,進車門,忽听馬蹄聲聲,七八個侍衛身著御林軍專有的曳撒蟒服,前胸後背飾皆繡有蟒紋,袍裙當膝處亦飾有橫條式膝,正跨刀騎馬,威風凜凜地奔過來。
邵素見了這樣的服色,也不待丫頭攙扶,撞過邵盈的身子沖進了車舫里,邵盈被她一撞之下,差點從車上掉下來,抬頭皺眉道︰「三丫頭是……」忽見眾人皆望著她,忙一笑,跟著進了車舫。
待邵盈進了車舫,撂了臉色皺著眉道︰「三丫頭你這是怎麼了?這麼毛毛躁躁的,若是把我撞下去了……」說著抬頭一看,不由一愣,見邵素壓根沒有听她說話,而是掀開車簾,不斷向窗外看去,面色發白,嘴唇急速抖動,長長的睫毛不斷抖動,似乎十分害怕,奇道︰「怎麼了?」
天可憐見的!邵素昨夜千求萬求,千萬別遇到那漢子,竟然又是他!那群帶刀侍衛里領先三個,其中便有那漢子,領首的李哥正在王妃的車舫前施禮︰「王妃。御林軍三旗報到。」
沈氏也不掀開車簾,只道了聲「勞煩了。」
李哥點了點頭,吹了聲口令,眾侍衛在王妃的車舫後按一字排開,越發把丫頭婆子的擱到了後面,忽然有人道︰「李哥,我去……保護後面那輛。」正是蕭生,正眼楮不眨地望著後面那輛車。
李哥自然曉得蕭生之意,微微皺起眉頭,靠近馬頭低聲道︰「在王妃前如此,這是要作死嗎?連那位也要受牽連的!」這話把蕭生說得一驚,忙收了目光,喃喃道︰「李哥……我……」
李哥悲憫地看著中了邪的小兄弟,嘆了口氣,道︰「你去後面吧,只是這里面的分寸你是曉得的。」蕭生听了,心中一喜,感激對李哥點了點頭,繞過馬頭轉到了那小車後面。
李哥卻是個老道的,對王妃的車子又道︰「王妃,我派了一個侍衛到後面去了,怕兩位小姐有什麼閃失。」沈氏在車里听了,也不在意,反而覺得李哥會做人,顯出她作為王妃的寬厚,道︰「還是軍爺考慮得周到。」
李哥心中暗嘆,揚聲道︰「開路——」車夫听了這話,揚鞭起架,一行人逶迤向華西寺趕去。
邵素見那漢子居然跑到自己的車舫來,第一反應是跳出車外逃之夭夭,卻見那漢子也沒有象從前那麼痴望,只是趕到了車舫後面,方稍微安心,忽然感覺被人拉住手,抬頭見二姐正直視著自己,道︰「你怎麼了?臉色恁地如此白?」
「沒……沒什麼……」邵素慌慌地答道。
「沒什麼?」邵盈哪里肯信,見邵素一直盯著那車窗,她便撩起那車簾,卻听邵素叫了聲︰「二姐!」
邵盈側頭道︰「怎麼了?」
邵素指著那車簾道︰「這簾子擋光,挺好的。」
邵盈「嗤」地一笑,邵素又不是邵月,她便不顧及她的心願,把那車簾撩了起來,卻見不過尋常情形,不由心中疑惑,什麼東西把三丫頭嚇成這樣?
「二姐……把簾子放下吧。」邵素又道,她素來是個不愛管事的,屢次說放下簾子,必然是窗外有什麼見不得的事情,邵盈眼眸一閃,「哦」了一聲,把簾子放下了。
邵素見二姐把簾子放下了,才吁了口氣,拍了拍胸脯,依靠在車舫上,低著頭,那長長的睫毛象蝴蝶般眨個不停。
邵盈是何等樣人,雖然把那簾子放下了,卻把頭靠在車窗便,因此窗外的一切事端全收在了眼底,眼看一路人來人往,也沒甚異色,只是……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