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岑西舅 《東岑番外》13

作者 ︰ 芥末綠

清晨岑歡在一陣難以忍受的冷意中醒來,睜眼的同時伸展四肢,手臂卻不知打到什麼硬物痛得她一下清醒,然後驚訝的發覺她竟然躺在地上!

難怪會覺得冷,因為她不但是睡在地上,而且連暖氣都沒開。

看了眼發紅的手臂,她皺眉有些不舒服的吸了吸鼻子,爬起來坐在床邊,納悶昨晚自己明明睡在床上的,怎麼會滾到地上去了?

而從床上掉到地上去她居然沒反應?

「叩叩叩!嚅」

抬眼看向門外,她抓了抓頭發又整理好睡衣,然後走去開門。

門外柳如嵐已經換上一套淡雅的外出服,臂彎上還掛著一件暗色的格紋長外套,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端莊秀雅。

「歡歡,他過來接我們了,你快換套衣服我們下去。緊」

岑歡又吸了吸鼻子,連連點頭。

「你是不是感冒了?」柳如嵐在她轉身走向浴室時問她。

「有點鼻塞。」岑歡答她,然後快速洗漱,然後出來拿了套衣服進浴室換。

等兩人下樓到大廳,賀連臣也剛好到酒店。

三人就在酒店吃了早餐,岑歡沒什麼胃口,點了清淡的素粥喝。

「看你臉色不太好,還是去醫院看看吧?」柳如嵐見她食欲不振又臉色寡白,心里實在擔心。

岑歡勉強笑了笑,「沒事,我大概是沒睡好。」

說這話時賀連臣朝她看了一眼,雖然沒說什麼,但岑歡從他的眼神領悟他那一眼的意思——他以為她又夢見他妹妹了。

她朝他搖頭,而後賀連臣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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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家在T城是大姓,但凡是在政警商界名聲顯赫的那些人里五個人當中就有一個姓賀,而其中又以賀連臣為首,在T城最有威望,十四歲就因輔助父親經商而在商界嶄露頭角,贏得賀家少爺的美名。

因此在T城,賀家少爺就是賀連臣的代名詞,而也只有他在T城人眼里才是真正的賀家少爺。

賀家的宅院雖然不及藿家祖宅佔地面積廣,但奢華的程度卻絲毫不遜色。

滿院的奇花異草,連有些鼻塞的岑歡都能聞到陣陣沁人心脾的花草香。

賀家佣人眾多,平時伺候賀家惟夫婦和賀連冰及久病臥床的賀椿生,倒也顯得熱鬧。

而如今偌大的宅院里卻只住著賀椿生一人,即使佣人來來往往,也有種讓人感覺窒息般的死寂感。

「少爺,大小姐,表少夫人。」

賀家的管家在賀連臣帶著柳如嵐和岑歡進入大廳時一一招呼。

他其實並不認識岑歡和柳如嵐,只是自家少爺吩咐過。

「齊叔,我爺爺吃早餐了麼?」

管家連忙點頭︰「少爺早上打電話過來說去接大小姐,我那時正好在喂太老爺喝粥,他听到大小姐要過來,心情一好也有了胃口,吃了大半碗,剛才還讓我給他換了新衣服坐在輪椅上等大小姐呢。」

柳如嵐活了幾十年還是第一次听人稱自己為大小姐,這感覺真是諷刺。

「姑姑,我帶您進去?」

賀連臣看向柳如嵐問。

後者望向岑歡,「你還是弄點感冒藥吃,不然感冒加重就麻煩了。」

岑歡不想讓她擔心,點頭。

「齊叔,打電話給付醫生,讓他過來給表少夫人看看。」

管家應聲離開。

而賀連臣帶著柳如嵐走去賀椿生位于後院的臥室。

想著即將見到那個讓她恨了幾十年的和她有著血緣關系的人,柳如嵐不自覺握拳,極力控制著自己想掉轉頭離開的沖動。

「姑姑,爺爺就在里面,您是要我陪您進去還是……」他望著柳如嵐詢問。

柳如嵐深呼吸,一會才說︰「我自己進去吧。」

做錯事對不起的那個人又不是她,她為什麼要害怕見到他?

賀連臣點頭輕敲了幾下門,而後柳如嵐輕輕推開門進去。

室內的光線很明朗,卻並不覺刺眼,柳如嵐一眼就看清楚了窗旁那抹坐在輪椅上的瘦骨嶙峋的身影。

那張臉完全不再是記憶中皮相頗好的清朗樣子,滿布的老年斑和滿頭銀發讓他的老態無所遁形,只有那雙在她看去時猛盯著她流露出驚喜的眼還能看出一絲生氣。

他是真的快行將就木了。

意識到這一點,柳如嵐心頭涌現的滋味不知道是悲還是喜。

曾經詛咒了這個人多少回,在母親去世的那天甚至曾發誓要如何報復他將他踩在腳下。

雖然後來嫁給藿賢她並沒有如此做,但如今這個人得到的報應去比她預期的要多。

孫女車禍身亡,媳婦中風半身不遂,而他自己也隨時會離開人世……

不知這是不是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善惡終有報?

「嵐嵐。」

那兩片干癟而毫無光澤的唇瓣雖然只是動了動並沒發出聲,但柳如嵐卻能從他的唇型中辨別出他是在喚自己。

在母親離世後,只有藿賢偶爾心情好時才會這樣親密的喚她。

而這個人,從她出生到現在,給過她的除了這條生命外,就只有痛苦和恥辱。

如今他又憑什麼以這樣親昵的口吻喚她?

柳如嵐心思百轉,面上卻不為所動,依舊沒什麼表情的盯著形同枯槁的老人,沒有任何動作。

老人得不到回應,異常難堪的咳了幾聲,隨後轉動輪椅想靠近柳如嵐。

只是臥床太久,身體四肢的肌肉嚴重萎縮,他根本使不出力氣推動輪椅。

柳如嵐看著他急得臉色瞬變,那樣的無助看在她眼里讓她心頭涌現一絲快意,似乎所有的痛苦和恨都被這一絲快意沖淡了。

她想,她實在沒有必要再恨這個人失去了孫女卻還被蒙在鼓里的可憐人。

「听說你唯一的遺憾是沒能得到我的原諒,所以我才來見你一面。」柳如嵐開口,在他震驚看來時又問︰「你希望我原諒你?」

賀椿生沒想到女兒竟然還願意和他說話,一時震驚得不知如何回應。

「你想要我原諒你,你覺得可能麼?」柳如嵐的語氣十分溫和,但賀椿生卻不敢相信她會真的原諒自己,畢竟他曾對她們母女做的那些實在太傷她的心。

所以他搖頭。柳如嵐卻說︰「其實我也以為我不可能會原諒你,但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願意原諒你,同時也是放過我自己。」

對這個人的恨佔據了她的胸腔幾十年,使得她這一生都過得不輕松。

趁現在還不算太老,她打算放過自己,安安心心靜下心來享受祖孫繞膝的美滿幸福。

「嵐……嵐?」賀椿生很努力才喊出柳如嵐的小名,同時眼眶里狂涌激動的淚花。

「面也見過了,我也原諒你了,我希望我們之間的一切恩恩怨怨到此為止。」

柳如嵐調開目光不看他,又說︰「明天我就回去,你保重。」

話落轉身。

賀椿生在她的手觸上門把時心里焦急萬分,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忽然就站了起來,只是還沒等他邁動一步,身子又迅速往下墜落。

在柳如嵐听到異樣的聲響回頭看來時,賀椿生已經跌坐在地上。

幸好為防止他摔跤,地上都鋪著厚實綿軟的長絨地毯,不然以他的年紀和身體健康狀況,這樣突然跌下去就算不骨折也會關節錯位。

而盡管這樣,對于四肢萎縮的賀椿生來說,情況已經很糟糕,因為他跌坐在地上後如果沒有人扶他,那他根本不可能站得起來重回輪椅。

柳如嵐接收到他目光中的乞求意味,腦海里幻燈般晃過那一年她跪在他面前哭著求他救母親時他一臉嫌惡的嘴臉,而如今他卻像一只喪失行動力的棄犬跪坐在地上,換做她高高在上的以憐憫的目光冷眼看他。

這樣鮮明的對比,誰說不是風水輪流轉呢?

「嵐嵐……」賀椿生艱澀的開口,目光充滿悔恨和哀求。

柳如嵐不為所動的保持原來的姿勢看了他許久,最終走過去。

門外一直不曾離開反將兩人的互動听得清清楚楚的賀連臣微微舒展開擰攏的劍眉,邁開步伐按原路返回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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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輕微的感冒,實在不想打針的話吃點藥也行。」

被管家請來的付淮譽給岑歡仔細檢查過後說。

岑歡原本只是有些鼻塞,這會不知怎麼的,竟然開始頭發昏,並且四肢發軟。

「付醫生,表少夫人好像臉色不太好。」管家含蓄的提了一句,立即獲贈對方一記挑釁的眼神︰「齊叔,你是懷疑我診斷錯誤?」

「不是的,付醫生誤會了,我的意思是……」

「齊叔,把客廳的檀香拿走,她是對這個有反應。」

眾人循聲望向身後。

「咦?你怎麼知道她是對檀香有反應?」付淮譽好奇問。

「我是對檀香過敏。」岑歡皺眉回答,心想她鼻塞加重才沒聞出檀香味道,導致吸入過多才會產生頭昏和四肢發軟的癥狀。

她靠在沙發上一副病懨懨的姿態望著賀連臣︰「我媽呢?」

「要不要先送你回酒店?」賀連臣答非所問。

岑歡搖頭。

她陪柳如嵐來T城的來意就是擔心她一個人來會出事,現在又怎麼可能自己先走。

「你放心,她已經原諒了我爺爺,目前相處情況不錯,我讓人去盯著就行,絕對不會出問題。」倒是她若有個什麼意外,那個男人不殺來T城找他算賬才怪。

岑歡還想說什麼,賀連臣已經吩咐管家讓人去守在賀椿生的房前。

「這是她的藥,服用方法和劑量我——」

「她自己是醫生,她知道怎麼吃。」賀連臣打斷他,同時把手伸向岑歡。

岑歡愕了愕,等意會他的意思是要拉她一把,立即驚悚的自行站起來便往外走。

「齊叔剛才稱呼她為表少夫人?意思是她結婚了?」付淮譽一手搭上發小的肩,嘖嘖有聲︰「我第一眼見她還以為是你帶回家的女人,你找我來給她把喜脈呢,還好不是,不然豈不是很傷冰冰——哎,我話還沒說完呢。」

付淮譽莫名其妙的望著突然陰沉著臉離開的發小,撇撇嘴開始收拾自己的急救箱。

賀連臣走出來見岑歡站在自己車旁,一手撐著額似乎隨時要昏倒的脆弱姿態,皺眉問︰「真的不用打針?」

岑歡渾身僵硬,連點頭都嫌費力,坐進車內後額抵著車窗一言不發。

回到酒店,她吃了藥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听到手機響所以下意識把手伸向床頭矮櫃。

來回模索沒踫到手機,卻模到一只溫熱的、軟軟的……手?

岑歡心里一個激靈,大腦一醒轉立即睜開眼,在看清楚自己踫到的東西果然是一只細白的手後整個人都驚嚇得跳起來,迅速抽回手的同時抓起身上的被子便往床旁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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