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妝天下 第七章

作者 ︰ 季可薔

六郎。她如是喚他。

據說那家伙是城內一個有錢員外的麼兒,上頭五個兄姊不幸早夭,父母于是對他極是溺愛,因而養成他土霸王的個性,四處橫行霸道,人見人怕。

他甚至當眾欺負過她,只因她擺賣點心的攤子擋了他的路,便毫不留情地執馬鞭往她身上揮去。

「什麼?他竟敢抽打你?!」听采荷敘述兩人相識過往,開陽又驚又怒。

「不是抽打,只是揮鞭嚇嚇我而已。」她提起這段不堪的往事,竟選能微笑。

他暗暗收握雙拳。「後來呢?你們又怎能成為朋友?」

回答的人是六郎,他笑道︰「那天夜里,我去賞燈會,回程的時候跟家僕走散了,落了單,結果也不知哪來的仇家找上我,悶頭把我裝進麻布袋里,痛打一頓,我奄奄一息,逃出來求救,剛巧來到宛娘家門外,是她救了我。」

「你救了他?」開陽瞪向采荷,黑眸燃著熊熊火焰,幾乎是憤怒的。

這般仗勢欺人的惡徒,她竟還不計前嫌、出手相救?

「她不但沒趕我離開,還親自為我搽藥療傷,請我喝一碗熱湯——那時我才知道她是個善良的好女人,而我也為之前的所作所為自慚形穢。」

是該自慚形穢!開陽怒視六郎。

「後來我常常來找宛娘,她教瑤光讀書寫字時,我便在一旁跟著學。」

「大叔,我跟你說,六郎叔叔笨得很呢!好多字瑤光都會寫了,他還學不會。」瑤光笑著揶揄。

揶揄得好!開陽在心里暗暗喝采,伸手贊許地模模孩子的頭。

「瑤光,你居然取笑我!」六郎倒不以為忤,笑對瑤光,取出一個方布包的包袱。「叔叔特地帶回來給你的禮物,不想要了嗎?」

「我想要、想要!」瑤光眼楮一亮,小小的身軀立時投入六郎懷里,很識相地撒嬌。「六郎叔叔給我買了什麼?我想看!」

這小子!

開陽眯眸,看著一大一小親熱地抱在一起,頓時感到不是滋味,彷佛遭受背叛。

「你別老是給瑤光買東西,會寵壞了他。」采荷柔柔揚嗓。

「我就喜歡寵他。」六郎理直氣壯地回應,望向她的眼神藏不住依戀。「我也買了東西送你。」

開陽駭然,眼看兩人目光交會,自然流轉著某種默契,不禁心沉。

即便他再不情願承認,也看得出來采荷與六郎之間確實有著好交情,六郎很明顯是仰慕著她的,那她呢?她對這個比自己還小上幾歲的青年又是何種情感?

「我說陽先生,你打算在宛娘這兒寄住到什麼時候呢?」六郎分別送了禮物給母子倆後,回過頭來,挑釁地問他。「雖說你救了瑤光,又對宛娘有醫病之恩,但孤男寡女同住一個屋檐下,難免惹來左鄰右舍的非議,你不覺得自己該早早動身離開嗎?」

這意思是趕他走了,這家伙憑什麼驅逐他?

開陽冷著臉,目光如冰。

他這般看人,自有股不容挑戰的王者威儀,六郎心一凜,明明覺得自己才是站得住理的一方,不知怎地卻被他看得有些狼狽。

采荷察覺氣氛似有幾分劍拔弩張,連忙出言緩和。「對了,六郎,天色晚了,你也該回家讓你爹娘瞧瞧了,他們許久不見你,肯定十分思念。」

六郎轉頭望她,臉上立時堆滿笑意。「怎麼?你不留我下來吃飯嗎?」

他還想留下來吃飯?開陽神情更冷。

采荷明知有人臉色相當難看,更殷勤地勸六郎。「你先回家吧,明日再過來,我好好做一頓飯請你。」

「可我擔心你的安危。」六郎蹙眉,有意無意地瞥了開陽一眼,言下之意就是懷疑某人會對良家婦女行不軌之舉。

開陽當然听得出他話中暗示,胸臆怒火更熾,強忍爆發的沖動。

「走吧,六郎。」眼見情況越發不妙,采荷急忙揚嗓。「天要黑了,晚了你行走不便,明日再來吧!」

「好吧。」六郎沒轍,只好對她笑笑。「那我明日再來。瑤光,叔叔走嘍。」

「叔叔再見。」瑤光乖巧地道別。「謝謝你的禮物。」

「不用客氣。」六郎揉揉孩子的頭,望向開陽時,笑意便凝結。「我說你啊,既然是個教書先生,應當懂得做人的道理吧?你再這麼住下去,只是陷宛娘于難堪而已,勸你還是及早走人為妙,以免敗壞人家清白的名聲。還有,我張六郎好歹在這城里還有點勢力,你要是膽敢對宛娘做出什麼事,我可不會放過你!」他忿忿地撂下警告。

「好了,別說了,走吧!」采荷急著推友人離開。

***

好不容易送走了六郎,采荷進屋,也不敢多瞧開陽一眼,逕自對兒子說話。

「瑤光,娘去燒飯了,你自己乖乖的,別調皮,知道嗎?」

「知道了,娘。」瑤光開朗地回話,拿著六郎送他的幾樣玩具,興致勃勃地玩耍著。

開陽看看玩得興起的瑤光,又看看急著躲進廚房的采荷,她背影婀娜,一舉一動盡是韻味,這般溫柔婉約的女子,也難怪男人會傾慕。

愈想愈惱,他驀地上前,一把拽住采荷皓腕。

她嚇一跳。」你做什麼?」

他不答,拉著她就往屋外走。

「喂,你想干麼啊?」她亟欲掙月兌。

他不理會,交代在一旁好奇張望的孩子。「瑤光,我有話跟你娘說,你別跟來。」

「喔。」

「你……到底想說什麼?」

來到屋外院落,采荷費盡全力總算甩月兌開陽的手,她氣得咬唇,明眸圓瞠。

兩人對峙,霞光迷蒙,于彼此面上掩映,他們相互凝望,都想從對方神情看出一絲端倪。

沉默于暮色里蔓延,漸漸地,采荷看出不對勁,心韻霎時錯漏一拍,慌得想逃。

她匆匆旋身,還來不及舉步,藕臂又遭他擒住,一個帶轉,將她壓向他溫熱的胸懷。

他雙臂交錯,緊緊抱著她,她被迫偎著他胸膛,感覺到他強悍的心跳,她幾乎不能呼吸。

「放開我。」她想嚴厲地斥責他,但不知怎地,逸出唇畔的聲嗓卻猶如貓咪細弱的嗚咽。

他不但沒放開她,反而將她摟得更緊,下巴霸道地棲落于她頸脖間,曖昧的呼息吹拂著她敏感的肌膚。

她心韻狂亂,徒勞地推了推他。「你究竟……想怎樣?」

「你喜歡他嗎?」他沉聲問。

「什麼?」

「喜歡他嗎?那個叫六郎的家伙。」一字一句從齒縫間迸落。

「我喜不喜歡……干你何事?」

「回答我的問題!」他嘶吼。

憑什麼?她又羞又氣,倔強地咬唇。

他稍稍松開她,低下眸,狂熱的目光圈鎖她。「你要跟他在一起嗎?打算嫁給他嗎?」

他怎能這樣看她?像頭佔有欲強烈的野獸。

采荷震顫,不知不覺伏落眼睫,逃避他的視線,她好慌,有種錯覺,好似自己是個誤觸陷阱的獵物。

「為何不回答找的問題?說話!你要跟他在一起嗎?」他執著地逼問。

他憑何這般質問她?以為他是誰?

采荷深深吸氣,努力端出冷靜的面容。「我不會跟六郎在一起的。我是個寡婦,又有個兒子,非他良配。」

所以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憂慮自己配不上?

這答案並不令他滿意,事實上,他更惱了,怒意如狂潮,于胸海滔滔翻滾。

他忍不住咆哮。「你怎麼會配不上他?哪里配不上了?!」

「配不上的。」她冷冷回應。「即便六郎不嫌棄我,他家里也不可能同意迎我進門。」

「這意思是,那家伙確實跟他家里提過婚事了?」她不語。

「是他家的人不要你?」

她依然不吭聲。

可惡,太可惡了!「我去找他們理論!那家伙住哪里?我去抄了他們全家!」

「你要抄他全家?你以為自己是誰?」

他是開陽!是這個國家的王子!

他差點氣急敗壞地出口,但一轉念,立時啞然。

是啊,他憑何抄別人的家?如今的他,不過是一介平民,還是戴罪之身,若不是真雅肯放過他,他的命運該當是斬首示眾,以謝叛上作亂之罪。

他怎麼了?怎會讓怒火奪去了理智,說出這番不經大腦的話?這不像他,太不像他了。

***

采荷揚眸望他,感覺到他擒抱自己的雙手似是微微顫著,冰凝的胸口一融。「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細聲細氣地問。」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你無須為我如此憤慨。」

他聞言,愴然一笑,笑意是苦。「你還不懂嗎?」

她一怔,領略到他話中涵義,心緒凌亂如麻,又想逃了。

「別動。」他攬緊她,語音沙啞。「你別動。」

「放開我!」她驚喊。「快放開我!」

「采荷!」

這一喚,蘊著多少悲傷,多少沉痛,又有無盡的深情款款。

采荷震懾,腦海瞬間空白。這聲情深意濃的呼喚,猶如亙古的咒語,穿越時空而來,奪她種魂,繾綣她的心。

是她听錯了吧?該是听錯了,他不可能認出她的,不該認出她……

「你放開我,你……認錯人了,快放開我!」

「我沒認錯,采荷,我知道就是你,一開始就知道了。」他澀澀低語,凝視她的眼神憂郁。

淚胎迅速孕育,刺痛她的眸。「我說你認錯了,認錯人了!」

也不知哪來的狂勁,她終于推開了他,倉皇奔逃。

只是該逃向哪里呢?她茫然失措,天地悠悠,竟沒有她可以藏匿的地方,她心酸地落淚,淚如雨下,濕透了絳色面紗。

快藏不住了,她的身分,她的心,就快于他面前了,可不成,絕對不行。

她伸手掩唇,堵住不爭氣的啜泣,正左右為難時,屋內傳來瑤光驚恐的叫喚。

「娘、娘!」

怎麼了?

她神智一凜,如聞暮鼓晨鐘,對親兒的掛心終于還是令她放棄了逃跑,選擇回到屋內。

「瑤光,怎麼了?」

「娘、我、好難過……」瑤光小手揪著胸口,臉色發青,整個喘不過氣。

懊不會……采荷眸光一轉,發現孩兒腳邊滾落幾顆糖炒栗子,霎時心驚膽顫,焦急地奔上前,握住瑤光雙肩。

「你吃了嗎?瑤光,你剛才吃了栗子?」

瑤光點頭,氣喘吁吁,痛苦地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怎麼能吃?是誰給你的?」

「是我下午帶他逛市集時,買給他吃的。」跟進屋里的開陽解釋,愕然注視這一幕。「這是怎麼回事?」

「你買給他的?!」采荷驚駭,霍然起身,揚手便甩他一巴掌。「你怎能買給他這個?他不能吃栗子!」

開陽震撼,沒想到她竟會憤慨地掌他耳光,臉頰痛著,他卻感覺不到,只是愣愣地瞧著她。

「為什麼……他不能吃?」

「瑤光四歲那年,我給他吃了顆栗子,結果他就像現下這樣,喘不過氣來,大夫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交代我以後別給他吃了……瑤光,瑤光,娘不是跟你說過嗎?你不能吃這種東西!為什麼就不乖乖听話呢?」

采荷摟抱孩兒,急得臉色雪白。

「對、不起,娘,對不……」瑤光困難地自喉問擠出嗓音,小臉脹紅,眼眶泛淚。

懊怎麼辦?怎麼辦啊?

采荷咬牙,強忍淚水,柔聲安撫兒子。「你吃很多嗎?吃了幾顆?很難受嗎?不能呼吸嗎?你冷靜點,試看看能不能深吸一口氣?來,跟娘一起做,吸氣……」

瑤光搖頭。「不、行,娘,不……」他哽咽地喘息。

見孩兒這般痛苦,采荷恨不得以身相代。她是什麼樣的母親啊?竟如此失職,讓孩子受這種苦!

「對不起,都是娘不好,娘應該看著你的,是我不對。瑤光乖,你努力點好嗎?再試試看,深吸口氣……」

「給他喝濃茶。」開陽倏地開口。

「什麼?」采荷惶然。

「去弄杯濃茶給他,愈快愈好。」開陽急促地吩咐。「他這是哮喘發作,喝點濃茶有助于他調勻氣息。」

「是嗎?」采荷立即起身,奔向廚房,泡了杯濃濃的溫茶出來。

開陽喂瑤光一口一口喝下,過了片刻,癥狀果然減輕了,慢慢地呼吸順暢起來,面色亦逐漸恢復紅潤。

采荷這才稍稍安心。「原來喝茶便有用嗎?」

「喝茶只是緩解癥狀而已,尚須由日常飲食調理下手,兼之使用湯劑,尤其這引發癥狀的栗子,以後再也不能吃了。」開陽一頓,懊惱地嘆息。「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該買這糖炒栗子給他吃。」

采荷沒說話,接過孩子,輕輕拍撫他的背,助他調順呼吸,約莫過了半盞茶時分,瑤光疲憊地睡去,開陽輕巧地將他抱上炕,蓋好被子。

兩人看著酣睡的孩子,一時都沉默無語,不知該說什麼好。

許久,他方沉啞地揚嗓。「這七年多來,你獨自撫養這孩子,辛苦你了。」

采荷听著,淚珠大顆大顆地落下。

***

「你恨我嗎?」

瑤光睡了之後,兩人來到屋外。采荷淚痕未乾,靜靜地立于菜圃邊,看著那一株株于月光下分外顯得晶瑩的蔬菜。

開陽站在她身後,展臂摟她細腰,將她圈在懷里,她微微掙扎了下,很快便放棄了,放松地偎靠著他。

她累了,真的很累,堅強地活著很累,推開他更累。

「恨我吧?」他苦澀地于她耳畔低語。「所以才不肯認我,對吧?」

她沒回答,靜默半晌,搖了搖頭。「我沒恨你。」

他怔了怔。「那為何不肯認我?」

她不語,身子顫栗,他感覺到她的旁惶與驚疑,輕輕地握住她的肩,將她轉過來,與他相對。

她斂眸,不願看他。

他凝望她好一會兒,揚手意圖揭她面紗。

她一震,幾近驚恐地往後退。

「采荷?」

「不要看我。」她拚命搖頭,嗓音破碎。「不要……」

他沒理會,毅然決然揭下那一直禁錮著她的面紗。

她驚喊,反應迅速地伸手蒙臉,轉身欲逃。

他心一扯,展臂將她拽回懷里,用力抱著。「別這樣,采荷,你無須躲我。」

「我不要你看我……」她顫抖著,面容埋入他胸膛,淚水染濕他衣襟。

「為何不讓我看?」

「因為你會……你會嚇到的。」她哭泣著,像個無所適從的孩子。

開陽心痛不已,這一刻,只想狠狠掌自己耳光。他拍撫她背脊,柔聲誘哄。「別哭了,采荷,其實我都知道的。」

她怔住。「你知道?」

「我早猜到了。」他沉重地嘆息。「我本來以為你是為了不讓我認出來,才隨時戴著面紗,後來問了瑤光,他告訴我你在外人面前一向如此,雖然他乖乖遵守你的叮嚀,不告訴我原因,但你以為我會猜不出為什麼嗎?」

她默然,淚珠無聲地碎落。

他撫模她柔細的秀發,然後慢慢地伸手抬起她下巴,起先她仍是想躲,僵持片刻,總算投降。

大掌小心翼翼地捧起她臉蛋,月光朦朧映著她秀顏,左臉頰有一塊烙紅的傷疤,表畫些微不平,並不十分丑陋,但對一個女子來說,顯然是極度缺憾。

他看著,心海波濤洶涌,一時無語。

「很……丑吧?」她看出他震驚的神情,自慚形穢,淚光瑩瑩。

他屏著呼吸,手指很輕很輕地撫過那燙傷的疤痕。「還痛嗎?」

這問話出乎她意料之外,她以為他會嚇到的,但他的眼神卻是滿滿的憐惜。

她又流淚了,每一滴淚,都燙在他心口上。

「是我對不起你。」他低下唇,憐愛地吻她額頭。「如果不是我,你不會身陷火海,也不會遭受這種痛苦。」

她細細嗚咽一聲。」你不覺得……很可怕嗎?」

「怎會可怕?你是我的采荷啊!」他擁緊她,只有深深的自責。「即便遭火灼了,你永遠都是我最心愛的人。」

這話太甜了,也太令人心酸,她不由自主地痛哭失聲。

「哭吧,你哭吧。」開陽眼眸灼痛,也跟著泛淚。「是我的錯,你罵我吧,打我吧!我該罰的。」

她哭得更厲害了,握起粉拳撾打他。「為什麼這麼晚才找到我?七年了,你知道這些年來我是怎麼過的嗎?我以為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他由她發泄,痛的不是胸口,是他的心。「對不起,我應該早點找到你的。」

「為什麼……你會失敗呢?你應該成王的,這個國家的王座,應當屬于你。」

「我不想要,采荷,其實我並不想要。」

「騙人,你一直想要的!」她心碎地輕嚷。「當年你會娶我,也是為了登上王位不是嗎?你想得到這個國家——」

「我只想要你!」他激動地打斷她。

她愕然,揚起淚眼,怔忡地望他。

「我只想要你,采荷。」他慎重地強調,飽蘊情感的眼眸閃爍淚光。「失去你以後,我才發現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對我毫無意義,即便成王又如何?我保不住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你……」她傻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曾經想追隨你的,你可知道?在我親手殺了那個女人之後,我本想提劍自刎的,若不是真雅告訴我你可能還活著,我早就隨彌而去了。」

「你……想自盡?」

「失去你,我活著也沒意思。」他真切地表白。

***

原來他也曾想為她殉情,正如她一樣,不想活在這個沒有對方的殘酷人間。

想著,采荷遲疑地揚手,撫模他臉頰。

他領受到她的憐愛,急切地握住她的手。「你回到我身邊吧!切莫跟隨別的男人,我會比那個六郎待你更好,比誰都更珍惜你、愛護你。給我一個重來的機會吧!讓我證明自己對你的愛,好嗎?」

他聲聲懇求,她從未想過,一向冷情的他有一天竟會對她說出這般熱烈的情話,即便在最狂野的夢里,也不曾奢望。

莫非她現下是在作夢?

可他握著她的手,如此溫暖,偎貼著她的胸懷,氣息濃烈,看著她的眼神,又分明帶著醋意。

他嫉妒六郎,他以為她會跟那個比自己還小的男人在一起嗎?

采荷笑了,淡淡的、如詩如夢的笑容。「我沒愛過六郎。」她低聲傾訴。「我是喜歡他,把他當朋友看待,但從未對他有過男女之情。我愛的人一直是你,此生唯你而已,即便來生再投胎,我也會愛你。」

即便來生再投胎,她也會愛他。

開陽震撼了,忽地憶起七年前她留給他的訣別書——

若有來世,妾當如此生,一心一意,戀君慕君。

為何她能如此執著地愛他?怎能這般無怨無悔?他值得嗎?就憑這樣自以為是的他,還差點害她走上黃泉路,如何值得她如許付出?

他激動不已,不覺落下男兒淚。「你應當恨我的,采荷,我實在對不起你。」

「我不恨你,更不怨你。」她輕聲細語,溫柔包容的笑顏,救贖了他。「相反地,我感謝你。」

「你……威謝我?」他震栗。

「嗯,我要謝謝你。」她捧握著他的臉,眼波柔情似水。「謝謝你于這紛紛擾擾的世間找到我,認出了我,並且,愛上了我。」

找到她,認出她,愛上她。

說來彷佛不易,卻又那麼容易。

開陽收攏臂膀,緊緊地、緊緊地擁著她,揉她入骨尚且不夠,恨不能與她靈魂交融。

今生今世,還有來生,來生的來生,生生世世,他都會追尋這個女人,找到她,認出她,愛戀她。

她有多愛他,他便會加倍寵愛她!

他低下唇,珍惜地吻她臉上傷疤,為自己的誓言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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