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連串的較量之中,以及事情敗露之後幾乎一夜之間如雨後竹筍般紛涌而起得各方壓力,對方就是算準了,整件事情對于顧安堂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聲譽。洌璨曉
無論如何,顧元灝必須得給眾人一個交代。
而現下所有的證據都指向Ada,她本人亦是供認不諱,只要顧元灝順水推舟對外宣布將Ada殺無赦,則不管是聲譽問題還是交代問題,都可以落下相對圓滿的帷幕。
可惜偏偏所有的人都算錯了整個環節中最重要的一點——顧家三少。
這個異常年輕,卻有驚人理智的商業新貴,魄力非凡,果敢堅毅,常人皆以為他單薄冷酷雙擁,早已被商場上的刀光劍影浸潤得刀槍不入一絲感情也無,誰知他到最後依舊將眾人耍得團團轉,倒是做了如此顧念舊情的決定柩。
原本並購案就是企業間再正常不過的競標,根本不需要如此多鋪天卷地的媒體報道,所以每每記者蜂擁而上想要從他口中窺得一二,無不是撞上了顧元灝的三緘其口,永遠都是一副表情、一個答案——無可奉告。
至于對內
身為墨城金字塔尖的顧安堂首席社長,多少人覬覦卻求而不得的至高榮耀,顧家三少如所有人預期,在內部高層會議上做了聲情並茂的發言,宣布絕對會符合大多數人的心理預期,對始作俑者Ada追究到底!且公文上處罰條例的條條框框皆做了解釋,讓在座的叔伯長輩們都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心理滿足,然而第二天,全墨城就再也遍尋不得Ada一家人的身影哪!
顧安堂的人雖然氣憤,奈何與會之前顧元灝讓他們每人都簽署了一份「保密協議書」,現下當真是叫苦不迭。
顧元灝面對質問,眉峰間不顯山也不露水,僅是淡淡一句︰「與我無關。」
顧允岩此刻倒是出人意料地站在了顧元灝這邊,輕飄飄一句,「想必我元灝佷子定是言出必踐之人,斷然不會將大家耍弄于股掌之上。」
一向不和的兩人,連顧允岩都開了口,倒真叫眾人無法再掀起風波,一連隔了幾日,這件事也就算是被壓了下來。
「我可沒指望你會幫我。」
顧允岩笑得張狂︰「Ada的事情讓我瞧見了你難得一見的情緒波動,最近這段日子你不好過吧,我只要一想到你一邊要思考著怎麼向我們交差,一邊還得琢磨怎麼頂著壓力把Ada送走,我就覺得這樣子的拉扯對你來說絕對是最好的報復!」
又是一連串的笑聲,顧元灝看著他如此得意,唇角稍提,看似心情不錯。
他去玻璃櫥櫃邊拿出一瓶拉菲,「啵」一聲拔開瓶塞,遞給顧允岩一杯︰「這就是你看戲的感受?」
「十之八.九。」顧允岩聳肩,「我早就提醒過你,不要太得意,鹿死誰手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
「我未必會輸。」
「哈。」顧允岩笑︰「倒真是學乖了,現在不說自己一定會贏了。」
顧元灝只顧旋著自己高腳杯里的紅酒,顧允岩撞上來和他踫了踫杯,「Cheers.」
「Cheers.」
「元灝佷子,你到底把Ada送去哪兒了?」顧允岩壓低了聲音。
顧元灝手中動作不停,懶懶看他一眼,眼瞳閃耀著清亮星光,習慣性微彎的唇角弧度絲毫未變,渾身上下雍容淡冷,貴氣閑雅,但偏偏就有一種懾人的氣場陡然散發出來。
他說︰「我不知道。」
顧允岩停了停,再度大笑出聲,狠狠拍了一下顧元灝的肩膀,「好你個顧元灝!」
墨城碼頭。
晨光初現的清晨。
三月的風里還帶著微涼的寒意,吹在夏初妤和Ada的臉上,帶來細密又持續的疼痛。
卸去華麗妝容和高貴服飾的Ada已經有些初顯老態,她的父母和弟弟已經上了船,而她裹著厚重冬衣站在初妤邊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三少他不能來了。」初妤的聲音染上了一絲抱歉。
Ada笑了笑,「我明白。」
「還有陳澍。」初妤從包里拿出一本書,遞給她︰「陳澍很想來,可惜三少為了你犧牲很大,陳澍現在不能夠這樣冒險。」
「謝謝你,夏初妤。」
Ada接過書後擁了擁她,和她作別。
听見船錨開始不斷拉起的聲音,Ada站在甲板上最後朝她站的方向看了一眼。
初妤不知道她究竟是在看自己,還是在看自己身後那一片依舊沉睡的墨色城市。
「她走了?」
剛坐上車,駕駛座上的顧元灝就問了這麼一句。
夏初妤點點頭,悵然若失︰「她那麼優秀。」
「每個人都有弱點,她的不幸就在于,弱點被別人輕易地掌控了。」
初妤說︰「所以你就練就成了今天這樣的性子?永遠沒有情緒變化,永遠沒有花邊新聞,讓所有人都抓不住你的弱點所在。」
顧元灝不答,沉默地發動了車子。
任是一顆凡心在塵世里早已沉如入定,可惜遇見了她,他早就不可能再是之前的那個自己了,他怎麼會沒有弱點,他最大的弱點就是她。
「初妤。」
「嗯?」
他騰出右手伸過去握住了她的手,指尖的溫度借機攀上了她冰涼的掌心,「你呢,你有弱點麼?」
非常明顯地感覺到她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手心更是一動不動攥在那里,她臉上的血色幾乎片刻之間全數褪盡初妤抬頭看他一眼,他甚至還將車穩穩停在了路邊,似乎就是為了等她一個回答,「我」實在是說不出口,又是被這樣無望的情緒瞬間席卷,讓她崩潰發不出聲,弱點是那樣多,害怕的人也是那樣多,這些無一不是她生活里所有擔心的構築單元,讓她如今細細理起,卻總不知道如何開口傾訴。
顧元灝再次發動了車。
「去看陶藝吧。」良久他才開了口。
「好。」
裝幀華貴的西歐風格建築群,坐落在新開發出來的郊區,大片大片的空曠領地鋪以米白光亮的大理石磚,林立兩側的柱子上幾乎全部掛上了彩帶,一路行至正門前,夏初妤才瞧見風格別致的宣傳海報。
「詩詞以修陶藝博覽會。」夏初妤念出上面的字。
「據說他家的陶藝品風格都很古典,而且你別看這些建築外表如此洋氣,里面卻處處都布滿中國風,總有一種是個儒商而且是女商的感覺。」
初妤依舊只是細細打量著這幅巨大的海報。
深藍色的背景,像是藍釉的粘稠在白畫布上肆意勾成,面前畫著一個身材婀娜風情萬種的女人,白色的旗袍上繡有藍色的盤花,與背景藍呼應得恰到好處。只可惜這女子只露出尖尖下顎,綻出一彎淺笑如月,紅唇皓齒,無端惹人遐想。而指尖折扇被她輕輕疊放在胸前,別有一番懶散古典的氣質噴薄而出。
「真美。」初妤感嘆,可惜總讓她美得有一絲不自然。
顧元灝牽著她一起走向入口。
非常奇怪的感覺自一開始就裹挾著初妤,自東館開始閑逛,每一件放在櫥窗里的陶藝品或瓶或碗、或梳或匣、或碟或匙,顏色與每一個場館的主基調都保持一致,且每一件陶藝品都配有一句詩詞。
這些詩詞多數生僻,少有人听過,可初妤大多都听人唱過。
印象里還是扎著兩個羊角辮的年紀,媽媽就喜歡穿著旗袍,披著寬大坎肩,一邊搖著折扇一邊唱著曲詞,夏芩皛當年是江南一帶梨園里最有名的戲子,她能將旗袍穿出最妖媚的味道,也能讓你在她的唱功里听到最澄澈如琥珀一般的清純。
夏芩皛從12歲便拜入了當時最有名的青衣門下,16歲的時候就開始遭到人的瘋狂追求,一度有人揚言若她不跟他走,便毀了他們整個戲班子,讓他們永無戲可唱!16歲的芩皛已經是傾國傾城之貌,可惜人還不夠堅強,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只知道害怕,躲在師父的身後。
徐青衣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躲開那個惡霸,只可惜經過了這個惡劫,整個戲班氣數大落,芩皛心底生出極大的愧疚,正是這愧疚讓她生了一場大病,也正是在這場久不登台的大病里,她認識了那個誤他一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