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探究
十思樓聚集的大多是十幾二十歲的有識之士，他們未必是能文能武的全才，卻對「十思」中的某一思或幾思有著深刻的見解。而為首的方微，更是個中翹楚。不管是哪一思，她都能語出驚人，句句帶著道理，耐人尋味。皇上極愛人才，又重視恩科，據說十思樓常來的茶客都報了名。說不定恩科後，這十思樓的茶客就能佔據小半個朝廷。到時候，若方微明確她屬于哪一派，這些唯她馬首是瞻的茶客極可能就會加入到拿一派。
因此，若十思樓屬于孝王派，可謂是奠定了孝王在朝廷上不可動搖的地位，若十思樓屬于天子派，這外表安寧內在動蕩的局面，可能一下就要進入尾聲了。因而，十思樓的地位至關重要，說在東原是舉足輕重，一點兒都不夸張。而掌握這一切的，卻是玥齊眼前的這個女子。現在被稱為第一廢物的丞相府四小姐——謝靈曦。
「我沒見過孝王與孝王世子，但單單對比莫雲驍與莫雲澈。可以肯定，小世子絕不是三王爺的對手。」
「你傾向天子派？」
「我從一開始就傾向天子派，這與我個人的原因有關。你也是知道的，為什麼還這麼問？」
「你現在還是方微，你知道你的想法決定著什麼嗎？」
「天下興亡？」靈曦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你以為那幫姓莫的是吃素的嗎？還有，你以為樓底下聚集的都是指哪打哪、不帶腦子的廢物嗎？」
「就算這樣，你現在名聲在外，太危險了。這些日子，你還是盡量不出門的好。」
靈曦正要說什麼，卻听見門口有敲門聲。
「進來。」
靈曦听出來敲門聲與掌櫃和通常來給她上茶的小二不同，那聲音里帶著幾分從容，不是古代的下人可以敲出來的節奏。她懶得猜，可當門打開的時候，她忍不住驚訝了一下。
「歐陽公子。」靈曦起身，但沒有行禮。這是她接手十思樓後第一次在這里見到他，若不是十思樓廣為流傳，她都快以為他把這里忘了。
該死的莫雲驍……
靈曦又想起來他算計她，將房契賴給她的事情了。這次一定要好好地報仇仇！
「今日歐陽公子怎麼想起來十思樓了？」
「本來想早些拜謝方公子的，但奈何公子貴人事忙，今日听說公子有空，特地前來拜會。」
靈曦臉上不露分毫不悅，卻在心里暗罵︰銀子銀子我給你賺出來了，主意主意我給你弄了十個屋子，人才人才我給聚集了一整個大堂，你當然應該來拜會我！
「謝公子？」
「你們認識？」靈曦怎麼忘了，三王爺曾經到過謝府，當時玥齊和靈輝應該都是在場的。
「久聞謝公子多才，只在遠處見過，一直無緣相識，今日有幸，在下歐陽曜，見過謝公子。」
不只說著，還行了一禮。玥齊頓時覺得天雷滾滾，這活月兌月兌的商人樣，真是之前三句兩句把他爹說傻了的那個威嚴的三王爺？
「不敢。」玥齊盡量不顯現這份驚訝，但還是被靈曦和莫雲驍看了個正著。
「剛才玥齊還問起，我哪來的銀子盤下這數一數二的茶樓，你就來了，真巧。」靈曦偏過頭，對著玥齊淡淡地說，「因為銀子是他出的。」
玥齊徹底明白了，名義上茶樓易主，不再是三王爺的產業。實則是將房契給方微，自己握著地契。這樣，明處方微就成了替罪羊，外面的人有什麼盤算都會朝她去。而暗處，三王爺真正掌握著十思樓，人全是他的，抄錄的看法與策論也是他的。
這里其實從里到外都是天子派的，外人卻一概不知，真正的知情人大概只有靈曦、三王爺與掌櫃。掌櫃原來就是三王爺的家奴，自然不用擔心，而靈曦，就算孝王，要找到她也不容易，畢竟誰能想到那學貫古今、氣吞山河的人是個未出閣的女子？
如此這般，三王爺在暗處坐收漁利，明處有什麼風雨，都由靈曦頂著。好計策，真是好計策！
玥齊越想心里越不爽，他算計的不是別人，而是靈曦。如果還是原來，他根本不會在乎這個嫡姐的死活，但是現在不同。靈曦在醒來後，不再是世人眼中的第一才女，卻真真正正地成了他的親人。與大夫人都不怎麼親近的她，卻與自己關系極好。他也曾猜想，或許是為了讓自己帶她偷溜出去，她才會那麼親近自己。但是，每次出門，她都或多或少地給姨娘帶些東西，不值什麼錢，卻樣樣用心。甚至後來他窩在房里讀書，她也沒斷了這習慣。而且那時，也給他帶了不少東西。雖然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玩意，卻讓他想起玉婷姐。姨娘說過，女兒是娘的小棉襖，心思細膩，男孩子是沒法比的。
靈曦雖然玩鬧起來更像是他的妹妹，但陪他讀書，買小玩意給他解悶，卻像極了一個姐姐，親姐姐。他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三王爺算計？
玥齊有什麼心思，都會露在表面上，因此他眼底的冰冷，靈曦與莫雲驍看了個真切。靈曦很是不解，莫雲驍的心思則更重。
方微對外從來不提這十思樓是他的產業，今天當著這謝家公子卻破了例。若是方微對做這茶樓名義上的東家有所不滿，卻不該是跟這謝玥齊說。要知道，這謝玥齊並不受謝丞相重視，也沒有功名，雖然在京中交友甚多，口碑也不錯，但其碌碌無為卻更深入人心，勢力較大的人與這庶出的丞相大公子多只是點頭之交，方微為何偏偏對他講起？
「歐陽公子，今日來找我，可有事？」
「十思樓能有今日光景，全賴方公子，今日前來，是想請方公子移步霽雪軒吃頓便飯，不知公子能否賞臉？」
「那也是你的產業？」
「方公子知道？不知可曾去過？」
「不曾。」她能說去過嗎？不只去過，還是他買的單。「玥齊，去霽雪軒吃飯如何？你一直在府里，很久沒吃這外面的味道了吧？霽雪軒現在有名的很，不嘗嘗可太遺憾了，何況還是那里的東家做東，吃的必定是上品。」
「如此的機會，我怎能錯過？」玥齊朝靈曦溫和地笑笑，轉臉朝向莫雲驍，笑意瞬間不見，臉上的溫度都降了好幾度，「那就叨擾歐陽公子了。」
「請。」
莫雲驍在方微面前只是商人，因而可以不端他王爺的架子，就算這謝玥齊不以王爺之禮尊他敬他，也沒什麼。可他對方微一派溫和，對自己卻冷若冰霜，又是何意？而方微也有幾分蹊蹺，不只對謝玥齊說了自己是這十思樓的東家，剛才交談之中，言語之間甚是關懷。听馬掌櫃匯報，這方微對什麼人都是彬彬有禮的，雖然大家都敬他，卻也生出幾分疏離來。也是因此，她的疏離帶得這茶樓的茶客也是疏離多于拉幫結派。故而十思樓開張雖然已近兩月，對于朝廷兩派的評論都極其公正，一直是剛正不阿、不偏不倚的感覺。
三人從後門出了十思樓，朝著霽雪軒慢慢走。本來是要騎馬的，但莫雲驍沒有準備玥齊的，索性就走著去了。一路上，兩個男人各有心思，都不說話，這讓靈曦有幾分不爽。他們兩個胡思亂想什麼呢？現在最愁的不應該是她嗎？今天出門又踫到莫雲驍，她是造了什麼孽，讓老天這麼玩她？
仔細看看旁邊的莫雲驍，這家伙長得倒是不賴，五官清晰，眉眼舒展，膚色不算白，比謝靈曦差些。但畢竟是男人，這樣應該算是剛剛好，兩個月不見，身材又壯實了不少。而且，他有一副好聲音。靈曦對音色及其敏感，她曾經覺得，要是能嫁給一個聲音好听的人，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不過，自打她12歲之後，就再沒這個心思了。
「方微，想什麼呢？」被玥齊叫的回神，靈曦尷尬地笑了笑，「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歐陽公子的產業真是樣樣出彩，前一陣子的風留居引了不少雅客，進來的霽雪軒更是掀起整個京城好吃的熱潮，連十思樓的茶客都會拿十思樓的點心與霽雪軒比上一比。不知過些日子，歐陽公子又會置上一些什麼產業，叫我們吃上一驚呢？」
「方公子抬舉我了，我只是個商人，圖的是利。沒有些新鮮想法，獨具一格的地方，如何盈利。」
靈曦與玥齊都在心里暗罵︰裝得真像！
要不是個中緣由，光看他這個人，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他是王爺。
一陣寒風吹過，靈曦打了個哆嗦，外在內里凍了個透。若不是她早就猜到他是三王爺，現在會是一個怎樣的情形，她會不會連自己將來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冷了？這都十一月了，怎麼不弄件斗篷，不如吃過飯，我繞道買給你？」玥齊解下自己的斗篷給靈曦披上，靈曦也不跟他客氣，玥齊在一些地方固執得很，她要是不听話，說不定就耗在這了。
「之前去看過，太長了。本來想挑一件請家里人幫我改短些，但沒有我喜歡的顏色款式。」
「胡鬧！光注意那些，凍著了怎麼辦！再說，挑你喜歡的料子，讓姨娘幫你做不就是了。」
「那多麻煩！」
「你要是真凍病了，才是大麻煩。還想再發熱一回？」
靈曦癟著嘴不說話，那嬌俏的可憐樣兒，讓過路的看了都一陣心疼。更別說被二人遺忘在一旁的莫雲驍了。而見靈曦與玥齊如此熟絡，莫雲驍沒來由地氣悶，他是錯過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