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來覆去，也就那幾件衣裳。冬至初中畢業後個子竄得很快，可母親就是不給自己做幾件像樣的衣裳。她說︰要做也是等你婆家送了彩禮再給你做，家里窮得叮當響，你爹拖著個殘腿什麼活都做不了，你也怨不得誰。
只有一件看似簇新的襯衫，那是前年母親帶她去表姨家，表姨送她的，穿在身上肥大肥大的。從那里穿著回來母親就命她月兌下，壓在母親箱底，說是再去親戚間走動時拿出來穿。
午飯後，母親去了李嬸家借雞蛋。家里的雞在父親腿摔後被母親都熬成雞湯，給父親做藥引子用了，也不知是哪個庸醫交待這樣服藥的。冬至擅自做主，翻出母親的箱底，找到從表姨家穿回來的襯衫。現在上身一試，剛好合適。在鏡子前比照了一番，把扣子一直扣到脖子不能喘氣的地方。在鏡子里發現頭發亂蓬蓬的不像樣兒，又解了辮子，編成直溜溜的兩條。她對著鏡子打扮，心情很愉悅，覺得眼楮都放出奇異的光芒。她精心地梳著劉海時，母親回來了。她們在鏡子里對望，互相嚇了一跳。
︰「我沒說去你表姨家啊？」母親詫異地望著冬至，懷里抱著竹筐，里面裝著借來的雞蛋。
︰「媽，不是要去村支部領救濟嘛。我衡量著去村西要穿得象回事，那件短掛兒把我箍得跟猴似的，去了讓人笑話，才換成這件的。」冬至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掛著笑，兩手把衣服扯來扯去的，心中恐怕懷著別的目的。
喬大真把繃直的臉一松，也換成了笑模樣說︰「我想著自己親自去一趟村支部，好好謝謝郝書記，他對咱家真不錯。你看雞蛋都借來了。」她把竹筐一伸，里面的確有一窩白殼雞蛋。」
這樣一講，冬至的臉便紅了。原來母親要親自去，自己在家忙忙叨叨的計劃卻要落空了。她是想接著領救濟款時見上書濃一面，還說好了借他兩本書來看。其實，她直接說自己替家里去領錢，母親也許會答應，她跑腿也快呀。可是她心里想到要瞞著母親去找書濃借書，就慌慌地緊張起來。听說母親要自己去村支部，冬至就神情瀟落地解掉脖頂的扣子。
︰「穿得好好的，你月兌掉干什麼呀？」母親裝樣問道。
︰「你去領錢，我擱得住穿這麼正式嗎？」冬至已經松掉脖子處的扣子。
︰「媽也沒說不讓你去呀！」喬大真兩手將竹筐抱在懷里詭異地笑著，上下打量冬至，又道︰「瞧瞧，這衣服現在穿著正合身。穿都穿好了，就別月兌了，你替媽跑一趟村支部吧。」她把竹筐放在炕上，過來拽拽冬至的衣服，又扯扯她的辮子說︰「收拾得挺利落的，比媽年青時漂亮。」她竟是這樣打了一個埋伏。
這一會兒功夫，喬大真就有兩個說法兒，弄得冬至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去與不去都讓母親笑話了。既然都丟丑了，還是選擇去吧。冬至說︰「那我快去快回，回來就把這件襯衫月兌下來壓箱底。」
︰「還壓箱底干什麼，再壓就穿不得了。你領了錢也不用著急回來，這早一會兒，晚一會兒的錢也不會少一分去。在村西踫上同齡的女孩子，你也和她們多談談天，問問她們都在干什麼，找婆家沒有？你這一天到晚也不愛出門的，在村子里逛逛也好。」喬大真說著，動作麻利地去把冬至的襯衣扣子系上，又把竹籃往她手上一遞︰「記住，這筐雞蛋是給郝書記的。走路小心，別想心事，別在半道都給我磕碎了。」說道此處，她用眼光又查查雞蛋數目，嘴里就嘟囔出來︰「有二十個呢……承蒙郝書記惦記，咱才有三百塊救濟款，雞蛋拿去謝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