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勝第一次覺得,他其實也挺苦命的,他只是個沒根的太監好不好,為什麼要讓他去爬樹摘隻果。
剛才當容瀾夕開口說讓他去摘隻果,他不假思索的就拒絕了。
容瀾夕既然開口說了,自然有李德勝沒法拒絕的辦法。
她蹙緊著秀眉,自言自語地說道︰「哎,我習慣每天在這個時候吃一只隻果的,要是吃不到的話,我可是會會生病的,我這一生病吧,肯定是不能坐馬車的……」
不等她繼續朝下說,李德勝已經朝遠處的隻果樹走去,嘴里小聲嘀咕道︰「真是一個比一個難伺候。」
隻果樹長得還真是有點高,李德勝一個太監懂逢迎拍馬,懂察言觀色,唯獨不會爬樹。
他正在那頭努力的想辦法,容瀾夕這邊,無聲無息間,身後已經站著一個黑衣男子,他朝不遠處的李德勝看了一眼,眼神冰冷,不帶一絲溫度,「主子。」
這就是剛才馬車為什麼忽然間變得很重的原因,除了已經下車的他,馬車簾子後,至今還有個白衣男子躲在那里,對著厚厚的賬本,無聲的撥打著算盤。
這兩個男子,就是容瀾夕在這個異世六年培養出來的心月復,一個善文,一個善武。
黑衣男子叫藏非,白衣男子叫何執,善文的專門幫她管理生意,善武的則只要負責保護容瀾夕,以及在背後干些嚇人的事,比如前文提到的李大財主,他之所以一個月沒能出門,就是被藏非揍成了熊貓眼。
這還不止,藏非在揍完李大財主之後的半個月里,在每一個深夜,都會悄悄的潛入他的房中,把他戳醒後,不等他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對著他的臉 里啪啦一頓打,李大財主以為自己遇鬼了,除了偷偷做法事,根本不敢多吱聲。
容瀾夕雖覺得藏非做的有點幼稚,想到李財主把夙長歌那張美人臉打成了四不像,就放任他為之了。
藏非是學武的,相對來說,頭腦要簡單一點,看著遠處已經爬到樹干上的李德勝,不解的問容瀾夕,「主子,為什麼不直接把他殺了?」
他和何執都是容瀾夕貼身的人,自然知道這個李勝來接容瀾夕的目的,在他看來,主意都打到他主子頭上了,干脆殺了。
容瀾夕坐在涼亭里,彈了彈指甲,聲音軟而糯,「好戲還沒開始呢,怎麼能這麼快就讓自己的手見血。」
藏非滿臉疑惑地看著容瀾夕,他實在是听不懂她在說什麼。
容瀾夕想起一件事,「夙長歌已經在趕去慶城的路上,以你的腳程,現在趕過去應該差不多正好吧?」
听容瀾夕再次重提舊事,藏非滿臉色不樂意的樣子,「主子,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對他那麼好?」
這六年來,他可是和何執親眼看到容瀾夕對夙長歌的寵溺,甚至于,容瀾夕還暗地里命他教了夙長歌武功。
當年那個一出生就被送到晉國當人質的可憐太子,在不知不覺中,倒像是因禍得福了。
容瀾夕眯起眼楮看著遠處,那頭,李德勝正在奮力爬樹,她的語調沉而緩,「我這樣做,自然有我的原因。」
聲音不算高,卻讓藏非不敢再接話,他對容瀾夕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做了個恭敬地動作,身形一閃,容瀾夕連衣角都沒動一下,他就不見了蹤影,可見身手有多了得。
而另外一邊,正在奮力摘隻果的李德勝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轉過臉朝容瀾夕看去,見她坐在涼亭的回廊上,眼楮眯著,像是睡著了,不由得撇撇嘴,在心里把她暗暗的大罵了一通,一個鄉下長大的野丫頭而已,還非要在這個時間點吃隻果,當真是僑情。
馬車再次上路,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的事,李德勝氣喘吁吁地坐回到馬車里,他算是想明白一件事了,在回到丞相府前,這位小姑女乃女乃,他一定要當成真的姑女乃女乃那樣伺候著,要不然啊,不要說十天了,就是一個月也未必能到麗都。
容瀾夕倒是沒有再為難他,一路上,除了晚上住店,她根本就沒出馬車,也沒再提類似要在某個時間點吃隻果的無理要求。
就這樣,馬車在第三天,準時到了麗都,晉國最繁華所在地。
馬車里,容瀾夕看完賬本的最後一行,闔眼小憩了一會兒,何執為人比藏非要沉穩許多,容瀾夕雖然沒有告訴他,為什麼要那樣不求回報的幫夙長歌,他隱隱約約還是察覺到了什麼。
他的主子做事從來都是講回報的,她肯在夙長歌身上花那麼多心思,有朝一日,想在他身上得到的想必更多。
馬車停了,有聲音從簾子外傳進來,「小姐,到了。」
容瀾夕不需要對何執做任何暗示,在簾子被掀開時,他已經自動消失,她容瀾夕身邊的人,哪怕最擅長的是文,到底還是有一定的手腳。
來迎容瀾夕入府的還真是個故人,六年前,她剛穿越到這個異世就給她下馬威的李媽媽。
六年時間不算太長,變的卻不僅是人的相貌,更有人的態度,只見李媽媽一改六年前的盛氣凌人,一張老臉堆滿了笑,皮膚褶皺在一起,像是朵開到即將頹敗的菊花。
她伸出一只手給容瀾夕,「小姐,歡迎回府。」
再怎麼心有不甘,大局當前,她不得不低下頭,做出一副恭敬的樣子。
哪里知道,伸在半空的手,過了很久都沒人把手搭上來,勉強擠在嘴角的那抹笑,頓時僵在了嘴邊,抬頭朝馬車里的人看去。
不看倒還好,這一看,她背上驚出了一身冷汗,六年不見,容瀾夕已經長成了大姑娘,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她那雙落在她身上的眼楮,看似帶著笑,其實,真仔細看過去,眼底冰冷,殊無一絲笑意。
「小……小姐……」在丞相府一直都是高于一般佣人很多等,一向都是伶牙俐齒的李媽媽忽然結巴了。
就在李媽媽感到驚悚,渾身有股子冷氣從腳心朝腦門沖去時,馬車里的人對著她微微一下,「原來是李媽媽啊,好久不見,你身體還健朗吧?」
李媽媽收回舉在半空的手,臉上的肌肉不斷抽搐著,「謝謝小姐關心,老奴很好。」
容瀾夕沒再理會她,自己走下馬車後朝輝煌氣派的丞相府大門走去,等李媽媽回過神,人已經走進了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