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錄微微點頭,淡淡道︰「他們兄妹感情不好麼?我恍恍惚惚听說喜梅死之前進了太太院子,卻看見張管家和太太似是生氣的模樣,這是怎麼回事?」
路姨娘心里一跳,暗道我這里還想著怎麼讓老爺生疑呢,哪里用我說?听這話里意思,老爺分明已經十分疑惑了,只是終歸要把那信兒透露出來。因便忙笑道︰「這是沒有的事,喜梅雖進去看見兩人生氣,只怕也不知是因為什麼事,斷斷不會是他們兄妹兩個感情不好。老爺只想想當日留張管家住下時,太太驚喜的樣子吧。若是感情不好,能那樣高興?那天大姑娘還和我說,太太和她表哥必定是近親,不然二姑娘也不會有些像張管家的模樣
蘭錄原本懶懶倚在椅子上的身子猛然就坐直了,目光刀一般射到路姨娘臉上,只看得路姨娘手腳冰涼,待要說些什麼,卻覺嗓子發干。好容易鎮定下心神,擠出一絲笑容道︰「老爺怎麼了?莫非……莫非婢妾說錯了話?」
「你說,雪兒像張管家?這話是月兒說的?」卻听蘭錄沉聲問了一句,路姨娘唯恐給蘭湘月惹火上身,忙道︰「啊,那個……婢妾也是覺著像,所以和大姑娘說了一句,大姑娘也說是像。這又算得了什麼?二姑娘本就像太太多些,便是和張管家有些像也正常的,老爺……」說到這里,她便假裝惶恐道︰「老爺莫非是听說了什麼風言風語?恕婢妾直言,那些下人們嘴里哪有什麼好話?老爺千萬別听信他們,再听見人嚼舌頭,直接打出去就是
蘭錄看了路姨娘一眼,目光沉沉,卻是沒說什麼。好半晌方站起身道︰「罷了,我覺得有些煩,你早些歇下吧,我去書房一面說著,也不管路姨娘在身後挽留,他便慢慢走了出去。
這里路姨娘一夜不曾睡,只覺著自己的心思都被老爺知曉。因天一亮便起來了,吩咐小丫頭們注意著蘭錄的去向,待听說他出門了,便往蘭湘月這里來,見了她便慌張道︰「怎麼辦?老爺定是識破我的意圖了,萬一他以為我是在陷害太太,那我……那我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這……這要怎麼辦?」
「姨娘別急,且慢慢說來蘭湘月剛剛梳洗完,還沒吃早飯,見路姨娘如此慌張,忙讓進來坐著,一面安撫她,待听對方把昨晚試探經過說了一遍,她就沉默的在地上踱起了步子。
路姨娘緊張道︰「姑娘,你說老爺是不是對我起了疑心?」話音未落,便見蘭湘月點頭道︰「如今看來,確實是起了疑心
「啊?那要怎麼辦?」芙蓉也急了,連忙問蘭湘月拿主意,卻听路姨娘嘆了口氣道︰「其實對于我來說,就是老爺起了疑心,要處置我,也沒什麼,只要能把太太教訓一番,讓姑娘風風光光出嫁,日後不在婆家受氣,我這條命又算得了什麼?」
「姨娘說到哪里去了?」蘭湘月停下步子,坐在她身邊笑道︰「我在這里來回走動,並非是擔心,只是在思考下一步怎麼走。姨娘也不必擔心,爹爹疑心你不假,可終究他更疑心太太。若真是讓爹爹查出了太太那些舊事,姨娘就算挑撥又如何?這又不是陷害,誰讓太太自己做下那不是人的事?只要讓老爺查實了,就斷斷不會怪到姨娘頭上
芙蓉和路姨娘這才松了口氣,又听蘭湘月喃喃道︰「雖然我不知道爹爹是為什麼起了疑心,但現在看來,爹爹對太太的疑心,很顯然比咱們預料的還要深重,既如此,咱們可不能辜負了這機會,索性再點一把火,一鼓作氣把太太的事揭露出來,我料著爹爹不可能還容得下她,無論是趕出去還是送官府,從此後,咱們沒有後顧之憂也就罷了,這闔府上下,豈不也就平安了?再不用有丫頭會像你說的絮兒晴兒那般,動輒就被主子折磨死
芙蓉笑道︰「姨娘听听,咱們姑娘悲天憫人到了個什麼地步?府里這些人鎮日只擔心她,知道太太刻薄,姑娘出嫁時必定寒酸。結果她倒是半點兒不擔心,卻是為下人們想,這若是讓大家知道了,不知道多少人要哭出來呢
路姨娘點頭贊嘆道︰「姑娘這是一片慈心,俗語說,好人有好報,但願她這樣的善良,老天爺也能給她福報,讓她平安快活一世
蘭湘月笑道︰「好了,展望未來的事且先停停,來,咱們商量商量,要怎麼給太太加這一把火,徹底把她給燒著了
說是商量,然而這一把火還真不是那麼好加的,蘭湘月也只能見機行事,然而倏忽間兩三天過去,也沒找著這機會。她心里揣著這麼個心思,做什麼都覺著無精打采,恰好這一日陸婉兒過來,見她懨懨的,便定要拉著她去外面散散心。
拜陸婉兒所賜,蘭湘月如今也算是有了幾個手帕交,眼看臨近端午,若再不出去逛逛,端午後只怕天氣更炎熱,沒辦法出門,于是便答應下來,兩人坐車去幾個交好的姐妹府上聊天喝茶,直到傍晚才回轉府中。
夕陽西下,蘭湘月在門前下了車,恰好看見蘭錄身邊的小廝彬兒,不由奇怪道︰「你不在老爺身邊伺候著,怎麼跑到這里來了?」
彬兒笑道︰「老爺在姨娘房里,小的沒事兒干,就四處走走,姑娘這是去了哪里?這會兒才回來?」
蘭湘月笑道︰「去幾個姐妹家里坐了坐,言談投機,不覺便回來晚了些一面說著,就和穎兒小荷往後院而去,走出幾步,再回頭時,已經不見了彬兒,不知道又溜達到哪里去了。
「這小子竟然也有這麼勤快的時候卻听芙蓉笑著說了一句,見蘭湘月看過來,她便笑道︰「姑娘不知麼?彬兒最是憊懶的,比不得長三勤懇,不過他機靈,做事從來滴水不漏,因此老爺把他視為心月復,十分倚重的
蘭湘月笑道︰「我怎麼不知道這些,只是奇怪他從來都在父親身邊伺候,今兒這卻是有些反常……」一語未完,心里忽然翻了個個兒,暗道是了,我真糊涂,彬兒如今這舉動,分明是有深意在里面,唔,這麼說來,他這般舉動不是一朝一夕了吧?或許,可以從這一處做做文章?
慢慢思量著回到繡樓,進到屋里後,一個計劃也在蘭湘月心里漸漸成形了︰雖然是十分簡單的計策,但她卻是覺著,只要把這計策用得好,用的時機恰當,定然能夠如願以償。
轉眼間便到了五月,因這一日端陽佳節,蘭湘月蘭湘雪姐妹就都聚在沈氏房中,等著吃晚飯。坐間不見蘭錄,蘭湘雪便好奇道︰「娘,爹爹呢?這麼些日子爹爹都沒出門,可女兒也很少見到他,倒是忙什麼去了?連過節都不在家
沈氏抬頭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路姨娘,淡淡道︰「你來問我麼?究竟我也不知道,你爹最近已經好些日子沒過來了。你倒是正經問問路姨娘還好,姨娘必定是知道的,對吧?」
路姨娘心中惶恐,連忙上前道︰「回太太的話,婢妾也不知道老爺去向,今兒一大早就出去了,婢妾也曾問過什麼時候回來,讓老爺別忘了今日是端午佳節,可老爺說不一定回來,婢妾也不敢多說。現在這個時辰了,想來是不會回來了吧
「真真是胡鬧,明兒就是池老爺壽辰,一家子還要去賀壽,難道他不到場?」沈氏哼了一聲,心中越發煩躁,最近事事不順心,蘭錄對自己的態度已經是再明顯不過,偏偏段明睿也回了京城,這麼些日子都沒上門來,她眼看著蘭錄似是對這門婚事又淡漠了,若是把蘭湘月許給池家,倒也是能賺得許多聘禮,只是又怎麼比得上把她嫁進侯府風光。
一面想著,心中就悠悠嘆了口氣,暗道罷了,我如今還想著這些干什麼?倒是怎生想個法子,把這些後患都除了是正經。到那時,那死丫頭的終身大事就拿捏在我手里,我願意讓她嫁到誰家,她就得給我嫁到誰家,還不都是我說了算?
一念及此,方又打起精神,看向蘭湘月道︰「大姑娘這幾日沒出門嗎?總悶在房里做什麼?該去外面走動時就走動走動,你不是和那陸府里的三姑娘交好?她那性子活潑好動,你怎麼不跟她學著點兒?」
蘭湘月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都是有數的,別的東西可以學習,這性子哪里能學得來?不然妹妹多學學我,也不至于是今天這個性情
「好端端的扯著我做什麼?」蘭湘雪一听蘭湘月又來諷刺自己,登時怒了,柳眉倒豎道︰「哼!我是學不來你,天生就是勾人的妖精,只讓那麼些公子少爺都對你念念不忘
話音未落,路姨娘臉上已經變色,不由得上前一步,咬牙道︰「二姑娘自重,這樣話也是您這女孩兒家該說出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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