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西禾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見到沈沉年。
歷時兩個多月的方案終于滿足了專家的要求,可以上規委會了。照例,市政府及相關部門的主要領導聚集在一起召開了這次規委會。
蘇西禾跟隨王陽也參加了這次會議。
當她看到沈沉年的時候,她是吃驚的。她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見到沈沉年。
印象中的沈沉年並不是負責這一塊的。
事實上,蘇西禾並沒有記錯。
沈沉年作為都城市委領導班子里最年輕的一位副市長,分管的主要是教育及文體方面的事務,縱使家世顯赫,縱使能力卓越,畢竟他的年紀太輕。
之前的他也並沒有涉及到這個項目,只是,前不久一位副市長被雙規,自然他分管的事情就被分開了,沈沉年接手的就是安置區建設這一塊,目前最緊要的就是蘇西禾她們規劃院所設計的這個項目。
蘇西禾覺得自己應該是蠻鎮定的,臉也沒有發燙,手也沒有哆嗦,一切都再正常不過,連跟她坐的很近的同事都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只是,這一切都是要以忽略蘇西禾腦中一片空白為前提的。
直到評審開始後,蘇西禾才慢慢的回過神來,並且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們點評方案上來。
這場規委會並沒有通過。
無疑的,這次的方案依舊是被說出了無數需要修改的地方,甚至,市長還做出了一個很大的變動提議。
這個地塊在都城並不是特別好的地塊,但是,隨著城市的外擴,原本緊湊的市中心已經慢慢的外移,以這樣的發展速度,相信用不了幾年,這個地塊絕對會變成很有價值的地段。
正因為這樣,所以市長提出了要充分的利用這塊土地。
原本,王陽他們設計的方案是以多層、小高層為主,稍帶高層,而現在,市長明確的提出,這些地塊要改成全部高層,充分的利用土地資源。
名義上這不過是市長的提議,可是,誰都知道這是必須要執行的決定。
而就是這樣很簡單的一句話,幾乎將他們大半的前面的工作都推翻了,一切又要重新開始。
王陽他們是沒有沮喪的,不能,也沒有這個權利,蘇西禾更沒有。
為了抓緊時間完成任務,為開工節省時間,一干人等急忙的趕回去,又開始了加班加點沒日沒夜的修改。
蘇西禾仍舊是負責的日照,前面所做的工作基本已經完全用不上了,都要重新開始。相對于別人眼前的忙碌來說,她應該算是最輕松的一個。她必須得等到布局調整的大概雛形出來後才能來做日照分析,並且給出合理的布局建議。
當然,這是並不能輕松多久的。
就這樣改了又分析,分析了又改,蘇西禾都不知道自己已經對著這個方案做了多久了,只是,等到她終于將自己也滿意,大家也認可的日照分析交到王陽的手里的時候,她只覺得整個人有種虛月兌的感覺。
王陽並沒有針對她的工作說什麼,只是命令她回家休息。想想自己這段時間也確實是很累,蘇西禾就沒有推辭。向眾位仍然在忙的同事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在自己的床上睡了不知道多久,當她被自己的肚子給餓醒的時候,室內已經一片漆黑。她慌忙將燈打開,這才舒了口氣。
從小開始,她一個人的時候就一定要開燈,她將這歸結為自己的膽子比較小。
因為好多天以來都沒有在家里開過火了,冰箱里並沒有什麼存糧。想了想,她穿了件居家的衣服,拿起錢包出門了。今天的她比較想自己做點吃的來補償一下被她折磨了好多天的胃。
又是那家超市,蘇西禾甚至隱隱的有絲盼望,期望能夠再次遇見沈沉年,不過,她想她應該是已經將一輩子的巧合都用完了吧。
在家里洗著菜的時候,她就突然間很想給沈沉年打電話,哪怕只是听听他的聲音也是好的。然後,她順應了自己的內心。
電話接通的時候,蘇西禾還微微的有點怔忡。
「丫頭……」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電話里听到他的聲音吧。她能想象在電話的那頭,他噙著微微的溫和的笑叫著‘丫頭’的樣子,心里很暖很暖。
「沉年哥,你有空麼?」
「我想請你吃飯!」
蘇西禾突然就想到了這麼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請吃飯?
沈沉年心里默默的笑了。這個丫頭是不是睡糊涂了,哪里有晚上快九點的樣子才請人吃飯的啊。
不過,他也恰好是個例外,一直忙到現在的他確實也是有點餓了。
「好啊,你想請我在哪里吃呢?」
「我家!」
蘇西禾回答的很干脆。
這個小丫頭!
沈沉年也沒有再問,反正,即便是她不會做,自己也可以做的麼,反正總是會有的吃的。
只是,出乎沈沉年意外的,等他從辦公室趕到蘇西禾的住處的時候,已經有了四菜一湯等著他了。看著熱氣騰騰的樣子,明顯都是現場做出來的,果然是事隔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三年了,沈沉年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日子,他的心慢慢的就暖了起來。
蘇西禾盛了碗飯給他,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的坐著吃起了飯。
「丫頭,最近工作很忙吧?」
沈沉年想起上次在規委會上看到蘇西禾的樣子,這段時間那個項目他也一直在過問,他當然是明白其中的辛苦。雖然小丫頭現在看上去一副精神的樣子,但那眼底隱約的黑眼圈還是出賣了她的疲憊。
他想,蘇西禾前段時間受的委屈應該也是工作上的吧。
「還好,我負責的是日照分析那塊,相對的輕松一點,我們單位別的同事就比我忙很多倍了。」
出乎意料的,蘇西禾只是很簡單的陳述著一件事情,並沒有任何的抱怨,這听在沈沉年的耳里卻莫名的贊賞。看慣了政府人員的勾心斗角、搶攻推責,沈沉年覺得這樣的小丫頭讓他很放松。
吃完飯後,沈沉年主動的要求洗碗,蘇西禾也沒有過多的推辭,她就站在廚房的門口看著沈沉年在洗碗池前動作著。
那一刻,她的心很滿很滿。她甚至希望時間停留,永遠的定格在這副溫馨的畫面上。
沈沉年沒有做過多的停留,很快就告辭了。蘇西禾將他送到電梯口處,眼睜睜的看著電梯的門就那樣的在自己的眼前合上。
她放任著自己眼中的失落,慢慢的走回自己的屋子。
屋內的布置很簡單溫馨,但,也許是少了剛剛的那個人,蘇西禾覺得這樣的溫馨不過是一場披著假象的夢,內里冰冷無比。
只有廚房的那一角,她才能隱約的覺得有絲絲的人氣,讓她心安。
生活還是要繼續,剛從校門出來的學生好像真的是應了那句話︰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管是多麼難的工作,多麼復雜的事情,只要肯給,就肯做。
而蘇西禾,就是這其中很普通的一員。
在安置房的那個項目日照基本分析完成後,又有一個新的項目分配到了她的手上,這是一個很小的項目,一般來說她們研究院之所以接這種活,也無非是為了讓新進員工練手而已。當然,越是練手院里審查的就越嚴,畢竟在新手身上出問題的概率是非常高的。
蘇西禾其實是很高興的。
畢竟學規劃的學設計的都是想要有自己的項目的,看著自己的作品最終被建造出來,那種成就感應該是每個設計人都向往的。
以前在學校里也不是沒有做過設計,但那畢竟是大部分都是導師擔著,再加上她只是本科,所以能接觸到的東西更少。
因此,她是更加的珍惜這次的機會。
相對于安置房這種群體的住宅設計來說,這個項目則更加的追求的是精致。
沒有多大的面積,也沒有多少的套數,但,那麼有限的幾套卻要求要每個都不一樣,每個都需要不同的風格。這對設計人員的要求更加的高。
但,蘇西禾喜歡這個項目,真的很喜歡。
設計的時候畫起圖來都是沒日沒夜的,這貌似是所有的設計人員的通病。蘇西禾自然也不例外。
當沈沉年在外地的一次會議上踫到蘇西禾的父親蘇長青,並受他的委托來看看蘇西禾的時候,蘇西禾正頂著一雙熊貓眼幽靈般的打開了房門。
沈沉年承認,那一刻他確實被這個小丫頭渾身的怨氣所嚇到。
蘇西禾將人放進了之後,又渾渾噩噩的回到了自己的電腦旁,繼續找回剛剛因為門鈴而被打斷的思路。
沈沉年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是被忽略的夠徹底的。
就在他準備進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做吃的時候,突然一個男人的頭從廚房里伸了出來。
「喲,沉年哥!」
謝東來很開朗很陽光很燦爛很得意的跟沈沉年打了個大大的招呼。
沈沉年被他那過于燦爛的笑容驚的打了個冷顫。不過,他很快的就恢復了過來,面上也並沒有顯示出什麼異樣。
「東來,好久不見!」
沈沉年的招呼聲從來都是溫和的。
謝東來在沈沉年注意不到的角度里微微的撇了撇嘴,若要說能裝,沈沉年認第二是沒人認得了第一的。
「沉年哥你也是來看蘇蘇的麼?」
「蘇蘇?」沈沉年有些許的不理解。
「就是蘇西禾啊,你不覺得後面的西禾也是一個酥字麼?」
謝東來很樂意為他解惑。
沈沉年無謂的笑了笑,蘇蘇,還真是親密的稱呼呢。
「前幾天在外面開會剛好踫到丫頭的爸爸,他擔心丫頭照顧不好自己,托我來看看。」
沈沉年掃了一眼仍在電腦前的蘇西禾。
「這樣看來,她是真的不會照顧自己的!」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可是,謝東來所注意到的只有‘丫頭’的這個稱呼,還真的是親密呢!
很有趣的是,雙方在關于對方對蘇西禾的稱呼上難得的達成了一致。
在沈沉年來到之前,謝東來已經在廚房搗鼓了半天,但成果實在是值得懷疑。沈沉年很疑心那盤看上去黑乎乎的東西真的能吃麼。
這其實也不能怪謝東來,要知道他作為謝家的大少爺,從小到大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什麼時候干過這種伺候人的事情呢,這也就是在蘇西禾這里,要換了別的地方,可是休想他動一根手指的。
可盡管這是他謝大少的處︱女之作,謝東來的那盤東西還是被沈沉年無情的倒進了垃圾桶。那一刻,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沈沉年早就死上千萬次了。
所以,在後來的餐桌上,謝東來一面吃著沈沉年做的飯菜,一面用眼神凌遲著他。
沈沉年只是假裝沒注意到那滲人的眼神,反正他也只是將這當做是小孩子的無理取鬧罷了。如果謝東來知道他的真實的想法的話,估計連撞牆的心都有了。
飯後,謝東來被無情的發配去洗碗。理由很簡單,做不好飯的人,洗碗池總會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的。
那邊謝東來正在散發著濃烈的怨氣洗著碗,這邊,沈沉年和蘇西禾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閑閑的聊著。
「丫頭,最近很忙?」
沈沉年看著那雙明顯的熊貓眼,還是沒有忍住的問。
「恩。」
蘇西禾有點疲憊的回答著。
「最近我單獨接手了一個項目,做起來還不是很上手。」
沈沉年倒沒有勸說她注意身體之類的,因為他了解那種工作起來的瘋狂以及干勁。
「有的時候可以多出去走一走,這樣思路會開闊一點,靈感也會來的快一點。」
「恩。」
蘇西禾還是很簡單的一聲應答。
沈沉年自然的將關于工作的話題撇開。
「丫頭,你還當不當我是你的沉年哥啊?」話語中帶著難得的調笑。
蘇西禾被他問的莫名其妙的。
「怎麼,連談戀愛了也不告訴我?」
沈沉年繼續調笑著。
蘇西禾猛然清醒過來。她看著對面的沈沉年,心中沒來由的一沉。
「沉年哥……」
「丫頭,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放心,我是不會怪你的。」
蘇西禾的嘴張了張,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沈沉年似乎也察覺到了蘇西禾的異樣。
「怎麼呢丫頭?」
「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
他以為她擔心的是這個。
蘇西禾將自己的眼瞼垂下,扯動嘴角笑了笑。
「那就謝謝沉年哥了!」
滿嘴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