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珠終于感到死心,她意識到,她的命運不可更改。最後只好磕了頭,親吻了麥其太太的鞋尖。
家丁躬起身子,其珠趴到了他的背上,她的眼楮里滿是哀傷。
家丁早在前一天就借了大馬,把他的女人放上馬背後,自己也是一翻身,很是瀟灑利索的就騎了上去。麥其土司的官寨因為這難得的喜事,到處都在熱鬧吵嚷。
官寨的大門敞得大開,家丁和其珠騎在馬上,出了大門,一下子就沖上了外面世界的土路。晴朗的秋日天空下,一溜越來越高、越來越薄的黃塵細土在空中飛揚。
他們轉過山不見了。
院子里的下人們大呼小叫的嚷著。好運的家丁和漂亮的侍女要跑到沒人的地方,在燦爛的陽光下面,去完成他們的洞房了。
主子們明白這些叫喚的意思,然而他們很有身份的靜靜的看著一對新人消失不見後,逐漸散去。只有仁青諾布和梅朵還站在高樓上面,靜靜地看著。
現在,身邊沒有了翻譯,仁青諾布想對梅朵說什麼話都要靠他自己了。于是,他久久的沉默著。
梅朵的腳邊,海藍獸藍寶同樣喜悅的蹦跳著,似乎是收到了喜氣的感染。藍寶的身邊,是仁青諾布的黃金眼秋秋在圍著它轉,秋秋則是受到了藍寶的吸引。
雪貢家的下人們在站在院子里,和麥其家的下人一起吵鬧,一起慶賀。這一刻,好像沒有什麼你我之分,歡樂是大家的歡樂。
馬匹消失的地方,陽光落在柏樹之間的枯草地上,空空蕩蕩。梅朵心想,她這樣,算是害了一個人嗎?
好長時間後,馬終于又從消失的地方出現了。人群里又一次爆發出歡呼聲。家丁把他嬌媚漂亮的新娘從馬背上抱下來,抱到他官寨最下層,一個陰暗潮濕、氣味難聞的小房間里去了。
院子里,下人們開始唱起歌來。家丁和廚娘不可能會有宴席來慶祝新婚,來款待賓客,所以他們一邊接著干活,一邊高聲歌唱。
這時,德莫輕輕的在梅朵身邊問道︰「以後,我離開小姐的時候,會不會也是這樣的下樓,也是這樣的體面熱鬧?」
梅朵回頭看她,眼楮深邃有著幽暗的光芒︰「如果你選擇的話
德莫沉默無聲了。
到了晚上,下人們得到了麥其土司的特許,在院子里燃起了篝火,他們喝酒,他們唱歌跳舞。男人們在和女人們調笑,女人們大笑著接受男人們大方的邀請。
廚娘其珠到了這會兒或許是終于認清了事實,她的臉上有了作為新娘的嬌羞,靜靜的在人群中穿梭。
梅朵趴在樓頂高高的欄桿上,仰望著頭頂寂靜的天空,聆听著這個世界的下層人在歡樂玩鬧。仁青諾布輕輕的站在她的身邊,一天從早到晚都沒有成功的跟她說過一句話。
梅朵打了個哈欠︰「我去睡了
仁青諾布張張嘴,憋出了個「恩」。
明天他們就要出發前往兩家邊界,舉行他們倆的訂婚儀式了。仁青知道,很清楚的知道。
侍女德吉莫措的眼楮在黑暗中,發出幽幽的光芒。
仁青諾布還沒有新的侍女。本來土司太太已經為他物色好了一個,然而卻被仁青諾布拒絕了。好像是因為梅朵還在,所以仁青諾布還不想要侍女。如此,就更是方便德吉莫措行動了。
這幾天,梅朵時不時的暗示提醒都讓德莫對下藥這件事產生了退縮。可是,今天在看到爾麥格米熱鬧的結婚場面後,她的膽子又重新冒了出來。
二太太答應過她,只要她下了藥,讓大小姐和麥其家二少爺成了事,能夠讓大小姐一來不復返,就會做主將她許配給木匠。
她的木匠!
木匠果日邊巴,是雪貢土司的官寨里最英俊的男子!一想到木匠果日,德莫的心都要化了。有多少的女人喜歡他呀,這其中也自然有著侍候在大小姐身邊的德吉莫措。
她深愛著木匠果日,如果能夠嫁給他,她絕對會是這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而二太太,則能夠給予她這種幸福!
看著梅朵走進屋子里打算睡覺的背影,德吉莫措痛下決心的眼神給出了她心底最終的答案。大小姐沒有權力,別說是將她許配給木匠了,恐怕因為大小姐的無法自立和要嫁給一個傻瓜,她這輩子也不會被放離身邊!
從一個最幸福的女人變成一個孤獨終老的老嫗,這樣的落差讓她怎麼能受得了?
「汪!」
「嗷!」
梅朵離開,緊跟著仁青諾布也去睡了。藍寶和秋秋彼此的道別聲將德莫從自己的思維中驚醒。她模了模藏在懷里的藥瓶。二少爺的身邊現在沒有侍女在旁侍候,這是個多麼好的機會。反正要下藥,讓大小姐和麥其二少爺一起吃了吧!
這樣的話兩個人就都會焚身,絕對不會出現意外的。
德莫想著,便抬腳下了樓去。
皓月當空,漆黑的天空中沒有一片雲彩。明亮的月色毫不吝嗇的傾斜在它身下的大地上,麥其家高大的官寨被蓋上了一層銀黃色的光芒,和著院子里吵鬧的火光,將每個人的神色點亮。
仁青剛躺子,因為腦子里面一直想著明天訂婚時他應該注意的事項和正確的話語,所以暈暈乎乎的一直沒有睡著。話說,他想這些也沒用吧,反正該錯照樣錯,屢教不改。
屋門被人輕輕敲了兩下,「咚、咚」。
仁青眸色一深,從床上起身,去打開了房門。德莫正端著一碗酒站在門口。
「少爺,」德莫低低的喚了一聲,「這是爾麥格米和家丁的喜酒,他們特意為少爺獻上的
雙手一抬,一碗碗口跟青稞餅子有一拼的酒碗亮相在了仁青的眼前。仁青看著這碗酒,眨了眨眼,沒有說話也沒有伸手去接。
仁青的不理會讓德莫疑惑的抬眸看向他,在月光的照耀下,天吶,德莫一下子就忘記了呼吸。她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多麼的俊美華!
有了夜色的掩蓋,他的皮膚呈現出了正常藏族漢子的小麥色。鼻梁高挺,兩只細長的眼楮更顯的深邃幽暗。他眨了一下眼楮,瞬間似乎用眼睫毛往德莫的臉上撲扇來了一寸月光!
一時間,德莫端著酒微張了嘴,呆呆的看著他,完全忘記了此番前來的目的。
于是,仁青賞了她一個耳光。
一個大掌過去,「啪」地一聲,毫不留情的,月光散了。
四樓東邊基本上就是仁青諾布的地盤,而且沒幾個人在這里,再加上又是在靜謐的夜里,所以這計耳朵相當響亮。隔壁已經睡下的梅朵,一下子就睜開了眼楮,兩只耳朵豎起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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