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了小皇帝 第十四章

作者 ︰ 馬桶上的小孩

「哼,你倒是說話給我個解釋啊!」這一鞭子上去,殷胥側臉立刻腫起來,他趔趄兩步差點摔進雪地里,卻依舊沉默著不語。♀

「那你又跟過來見我是怎麼個意思?若是真沒臉見我就該躲得遠遠地,讓我也別見到你!」我心中怒火與難受糅雜在一起,只感覺太陽穴都要鼓起來︰「你如今又要把我算進去?!」

我再抬手,毫不手軟揮鞭,殷胥條件反射的抬手擋了一把,倒退摔進雪地里,狼狽不堪。

我看著他瘦削的面容,亂蓬蓬的頭發,有一種莫名的恨到極點卻想哭的感覺涌上來,我眼眶卻干干的,他如同死了一半倒在雪地里不動了,我猛地撲上去掐住他脖子︰「殷胥你以為我是傻得麼?!你若是真輸了如今再來找我,是又要來算計我麼?!是又想讓我幫你奪回來麼?!沒出息的東西——」

殷胥頭發散落在雪地里,我看著他曾經凝視我的黑白分明的雙眼濕潤,卻望著頭頂黑色的枝椏而不看我。

我卻感覺到手下的觸感不對,抬起手扯開他衣領,殷胥猛地彈起來就要擋住,我打開他的手︰「你以為老娘真要跟你來一炮麼?!」

然而一低頭,我卻看見了他白皙脖頸上可怖的傷疤,這是刀痕,劃在喉管處他是怎樣的僥幸才沒死?!

我驚了,才猛然想起來……殷胥已經啞了。

再度抬頭,只看見眼淚凝在他眼角,最終流下來,劃過太陽穴沒入鬢角,他拼命的咬著嘴唇,有一種仿佛要死在我面前的屈辱與可憐,這兩年抽長的個子卻有一種一捏就碎的瘦,他手臂上的骨骼都是硌人的。

我的怒火一瞬間就被熄滅了。

作為一個皇帝,他是遭遇了怎樣才可能被劃開脖頸卻苟活下來,殷胥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我吧。

他最怕的就是我如今不可置信又滿是怒火的表情吧,他寧願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也不想有朝一日我騎在馬上俯視他吧。從他小時候我就知道,殷胥心里有怎樣比天還高的倔與高傲,有怎樣的對他人的敵意與對自己的殘忍。

我忽然後悔離京了,我愈想愈害怕。在我游蕩南方,做逍遙散人時,他也並非像我想的那樣在宮中運籌帷幄不得自由,而是在蜷縮角落躲避追殺。我不敢再問京中到底出了怎樣巨大的變故,甚至不敢再去看他的臉他的眼。♀

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在他跌下皇位之時,我在與眾人喝酒玩鬧,游湖听曲——

天吶……

我不敢繼續想下去了。

我拋下了那個曾經在我膝上哭著要報仇的少年,我獨留那個曾經與我一同倒在龍床上要與我分享一切的人。雖世事變化無常,雖他沒能給我他承諾的一切,可我……為何非要當初趕著走的那般急?

而以殷胥的性子,雖不知道他為何落魄,我卻敢肯定他時時刻刻都想著翻身,如今也一定在籌謀著,而不可能真的做一個長工。

「……滾蛋。」我站起身來,艱難說道︰「我也約莫猜得到,你若是想要重奪皇位,必定要利用到我,殷胥,我做別人手中槍做膩了,你找別人去吧。」我嘴中卻說出這般的話。

走到馬邊,我卻不知道怎麼回事兒,翻了好幾回都沒能跨上馬去,殷胥站起來看著我,更讓我覺得面上表情都維持不住了。他走過來幫我牽住韁繩,托了我胳膊一把,幫我上馬去。

我本就要模糊的雙眼此刻什麼都要看不見了,他還握著韁繩,我坐在馬鞍上,卻感覺幾年都沒再哭過的雙眼,又酸又脹。

愧疚與惱怒,悔恨與難受,此刻沖擊著我,我無比丟臉的第一次在殷胥面前掉下淚來,我哭著咒罵著躬子,額頂抵在馬匹鬃毛上。

他登基後幾年,我每每在內城宮門前準備出征,在無數大臣的目光中,他都這麼走上來,不顧黃袍華蓋,一手抓住韁繩,一手扶我一把,看我跨上馬。他的眼里總是閃著不舍與希冀,我低下頭好好記住他今年的樣子,或許等我再歸來,他就又長高了許多。

這面容我記在心里,我那時候身披銀甲的樣子,或許一樣記在他眼里。

與我一樣,或許我的背影,我的笑容,也能成為他面對群臣反對宮中涼薄的心火吧。

殷胥似乎被我的眼淚驚住,他有幾分急切的握住我的膝蓋,抓過我的手,在我手心胡亂的寫著︰「我還沒輸,這還不算輸,那是你我共同的皇位,我一定會再奪回來。」

我抬頭看他,眼淚模糊了視線,他眼眶紅起來,目光中更多了難以言喻的情緒,繼續劃著︰「別對我失望,我能奪……」

我卻抓住了他的手,不要他再繼續寫下去了。這是要我認命麼?認定我們兩人少了誰也不行的命麼?

他喉嚨發出一聲嘶啞的哽咽,我猛然拽起他拖到馬背上來,還未等他坐穩,猛踢馬月復,踏雪狂奔。

殷胥差點摔下馬去,他緊緊抓住了我的腰。管他娘的!這小子若想真以後利用我,也別太小瞧我!只是我如今……我如今是無法再扔下他一個人了!

待到我遠遠看見官道上緩緩前行的車隊時,我暫且一停,抬起袖子擦淨眼淚,回頭看他,咧了個笑容︰「你看我現在這樣像是來一炮後的神清氣爽麼?」

殷胥無比熟悉的對天翻了個白眼。我哈哈大笑,一踢馬月復快步趕上,喊道︰「楚雲——媽蛋,我這個人就是沒法湊活,為了尿一泡合心意的,我用雪捏了個尿壺。」

楚雲差點被口水嗆死,付允非笑起來︰「怎麼著,將軍還真跟馬背上的小子來了一炮?」

秋雙好奇的探過來,想要看清殷胥的面容,我笑起來︰「怎麼著,我願意養個男人也不成?」

殷胥不願讓秋雙看見,低下頭來,另一只手卻猛掐我腰上軟肉,疼得我齜牙咧嘴。

「走吧,別歇了,去廣世也有好幾天的路呢。再說了,你們不都愁麼?愁我找不到男人,現在還不行——?」

車隊加快了速度,楚雲一路對我冷嘲熱諷的,就這麼往廣世而去了。

就憑著楚雲和秋雙都見過小皇帝那張臉,就連付允非都因為殿前被拖出暴打幾十杖,也估模著對殷胥那張陰柔又面無表情的死人臉印象極深。于是乎,只到了荊州客棧歇下時,他們三人就已經嚇尿了。秋雙當晚就抱著軟枕往我床里擠,不停問我到底發生何事。

關于京中變故,我只問過殷胥一句,他且在紙上寫道︰「事情非你我想的簡單,太後多了不知何處的助力。你離京前的人員調動都被算準了,連離京之行也被利用。」

我卻不想細問了。早晚都有細問的時候,我知道的越早,卷進京城之事就越早。

慢慢查來也不急,我倒是先想治好殷胥,若是不能說話,他絕對沒法登上皇位的。不論前朝歷數多少年,皇上最重要的就是金口玉言,若是不能開口,就羸弱的如同皇璽被別人握在手中一般。

不過十幾日便回到廣世,卻未想到我剛安頓下殷胥,秋雙就來找我了。

西風閣的山莊……不準確說來是山寨,坐落在廣世南去二十里的山中,依山傍水,倒是個好地方。西風閣常年在廣世的約有三百多人,剩下的大部分都在荊州與福州經營,這寨子中住了約莫百人,依山是竹制小樓,在這無雪無冬的南方舒服的緊。

今日秋雙就提裙踩的台階直響邁跑上二樓來,搖醒還在睡的我。

「大人!你行了吧,見過聞雞起舞堅持十幾年的將軍,還沒見過你這樣練完劍補覺睡到中午的!」

「怎麼著了?」我從薄被里伸出兩條腿來。

「您真讓那祖宗到城里的店中做賬房了?」

「你這話我就不愛听,他怎麼就是祖宗了,現在沒本事了就要跟我混飯吃。」我一听就知道她說的是殷胥,皺起眉頭。

「他可是我上頭祖宗啊!先不說你假死一事我未向他匯報,這幾年私逃出來——可我怎麼也算是他手下的人啊!」秋雙急的就把那屏風上的衣服往我頭上套︰「大人您就不能讓他在你屋里好好呆著,給你磨個墨親個嘴的!」

「你急什麼?他大還是我大,以前他都弄不了我,現在你怕什麼?!找青娘去,福州那邊收金賣金事你去做個準備,在我這兒磨嘰什麼?」我輕踹了秋雙一腳。

「不行不行,皇……那祖宗哪會磨墨啊,他端茶倒水都多少年沒自己動手了,我要去伺候著!」她真是讓殷胥如今在我身邊一事嚇著了。

「你敢去我就把你調到荊州去!不會就讓他學著弄,你管他的。」我起身套上衣服︰「做你的事去。」

我平日算得上閑,各處看賬有楚雲,暴力治安有付允非,西風閣屁大的小事兒有秋雙,我自己起居有青娘。雖就要到了抬漲金價高價出售的關鍵時候,我也一樣可以嗑著瓜子晌午起床。今日無事,秋雙又這麼一說,我忍不住就去找殷胥了。

之前安排住所,我沒把他留進寨中,而是讓他住在了廣世城中。

至于原因……因為我真不知道每天都要面對他的話,我會變成什麼樣。

待到我策馬來到廣世店外,將馬匹交給小廝走進店內,掌櫃的見了我毫不吃驚︰「大人?怎麼您今天來看賬了?」

「行了吧,就我那點腦子看什麼帳,阿九呢?」我隨口問道。

「啊,他給安排到後邊去了,在後屋里看賬呢,字是寫的真好看……就是有點笨手笨腳的。」掌櫃還以為他是我從哪兒撿來的人。

「嗯,他就那樣,找人教一教就是了。」我笑著,踱到後屋去找殷胥,卻沒走正門,從推開的的後窗往屋里看去,只看著他這幾日新的灰色衣服,袖口全是大團的墨跡,皺著眉頭有幾分煩躁的在那兒寫,蹭的滿身都是墨痕。

我手臂一撐跳進屋里去︰「瞧你這寫個字就跟潑了一身墨一樣。」

他回頭看見我,似乎眼楮亮了亮,卻撇撇嘴角使勁戳了戳硯台。

「來讓我看你寫的。」我坐在他旁邊,拿起賬簿,不得不承認,殷胥這手字是寫的真好,賬簿寫的跟折子似的,

他拿了張新的薄宣,寫道︰「你又不識字,看也看不懂。」

我橫眉豎眼︰「你當真以為爺不識字?就是我字不好看,所以從來不寫罷了。當初子易還要教我寫字,讓我果斷拒絕了。嘖……」

「陸子易……?你與他一同出事,他怎麼死了?」殷胥繼續寫道。

「嗯,只能道一聲可惜。至于那事,你可查到太後頭上過?我心中始終疑惑,太後竟眼線如此敏銳,知曉我要離京。」我坐在案幾上。

「你可確定他死了?」看他這麼寫,我愣了愣。

「怎麼了?」

殷胥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放下了筆,我卻心疑了。

他從我手中接過賬本吹干了墨,我揉了揉他這頭發︰「你這澡洗的真不徹底,這頭發還這麼亂。」

殷胥拍掉我的手,挑眉翻了個白眼。我心里贊嘆了他這個高難度的表情,卻拍了拍他︰「行吧,今天去山莊里住啊,我特奢侈浮夸的給自己弄了個洗澡池子啊,你也去體驗一把。」

殷胥的表情絕對算的上是……奇怪的……高興,不對又有點像猥瑣……怎麼看都不太對勁。

我與他走出店,卻踫上了楚雲,他是個膽大包天的,見到殷胥竟然大大方方的打招呼︰「阿九,今日的帳都做完了麼?」

殷胥的臉黑了黑,點頭回應。我卻靠近楚雲,低聲道︰「你去幫我做趟缺德事兒。」

他笑起來︰「怎麼著?這是要我搶人家姑娘,還是掘人家祖墳啊?」

我輕聲道︰「幫我把陸子易給從地里挖出來。放心,我擔著,缺德事兒我沒少做過,人命也背得多,不差這一點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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