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得到滿足的人,是幸福的,而住在紅船村三十多平米的出租房里的陳正會就沒有那麼幸福了,她不但不幸福,在她的生活里簡直就是充滿了不幸。請使用訪問本站。
她今年五十四歲,但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老了將近十歲,不足一米六的個頭,臉色蠟黃,頭發已經花白,背還有點弓,這讓她顯得更加的瘦小。她眼楮不小,但看人的時候眼總是眯著,這是因為她的眼楮看不清楚遠處的東西。她並非生下來就是這個樣子,而是流了太多的眼淚,是眼淚讓她幾近失明。
她的不幸是從她的婚姻開始的,不到二十歲,她嫁給了臨村的馬家,真實她是不願意嫁的,因為她听說過那個叫馬二的人脾氣暴躁得狠。但她娘接受了人家著頭豬肉,幾床繡花的被子,就答應了了馬家的提親。她拼命抵抗,說出狠話,寧死也不肯嫁到馬家。臨出嫁前一天,家里的嬸子大娘都來勸她,不要 ,娘話不听,是要遭報應的。最後,她咬了咬牙,抹了抹眼淚,心里說,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吧,命是娘給的,這條命就是她的,娘就是我的天,如果這個天不為自己考慮,那麼自己反抗又有什麼意義,路就按她說的走吧。
剛結婚時還好,沒多久,大女兒出生了,長得像她,大大的眼楮,愛說愛笑,但性格也像太, 得很。第三年,有了兒子馬小榮,兒子長得像父親,小眼楮,皮膚白白的,但從小性格就有點軟,跟小姑娘似的,成天跟在他姐姐後面。
女兒長大後,能說會道,並且很有生意頭腦,從小就從地里撿些野菜到集市上去賣,算賬比她都快,長到十八歲,與十里以外的苗家結了親,生了個兒子,日子過得還算殷實,兩口子感情還好。正當陳正會覺得自己的忍耐為自己的人生帶來轉機的時候,她的生活卻徹底改變了。
在她女兒的兒子滿一歲的時候,女婿卻染上了毒癮,先是花光了家里的積蓄,再就是賣家里值錢的東西,最後發展到打毒癮犯了後打老婆。她女兒被打的最厲害的一次,是被女婿揪著頭發,按倒在家里水泥地上,這個禽獸在毒癮的折磨下,已經喪失了人性,拿著穿皮鞋的腳拼命往她頭上踩,等被人拉住時,女兒已經縮成一團,被打成了一灘泥一樣。
她趕快安排人把女兒接回了家,不然好好的活人,非死在那個禽獸手上不行。
女兒回來後一直喝頭疼,看得她心里跟刀扎一般地疼。突然有一天,女兒目光直直地盯著她,一句話不說,突然,抄起桌子上的一把 面杖就掄在了她的頭上,一邊打,一邊叫︰「誰讓你把我嫁給他,誰讓你把我嫁給他!」
面杖打在她的身上,痛在她的肉上,女兒的哭喊落到耳底,痛在她的心里,她的心在滴血,一滴滴清楚地滴在她的心頭,掩蓋住女兒暴風雨般的喊聲。
正當她感覺自己要被打死的時候,女兒突然停了手,丟掉手中的 面杖沖了出去,跑出院子,沒了蹤影。她追了出去,鄰居們來了,看著滿頭是血的她,驚呼︰「丫頭瘋了,我看到了,一邊哭,一邊笑地跑了。」
女兒一去就不知蹤影,她找了多少地方,田間地頭都找遍了,最後到了城里,從進城的車站開始,一直找遍了周圍的飯館商店工廠,就是找不到她的影子。女兒是娘的心頭肉,從小看著長大的女兒突然沒了,她的心空了一半,她常常做夢,夢到女兒在外面受人欺負,多少次都是從夢里哭醒。
後來馬二不知從哪里听說女兒到了寧海,帶著她一路找了上來,當看到女兒的時候,她的頭轟地一下子,一陣眩暈,她差點沒有摔倒︰女兒竟然跟馬二的親外甥、女兒的表哥住在了一起。
做孽啊!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怎麼惡運一次次地降臨到自己頭上。
馬二怒不可遏,用指頭粗的麻繩當街抽她,抽得她臉都青了,但她死活不走,死也要跟表哥在一起,嘴里喊著︰「我要嫁給表哥,我要嫁給表哥。」听到女兒的叫喊,她的心又開始滴血。
馬二更怒了,他覺得自己的面子全部被這個已經瘋了的女兒丟光了,他用麻繩五花大綁,捆住了女兒,硬拖著她往回走。這時,天下雨了,雨很大,地上的泥土濕了,地面上起了一層的水。女兒在泥水里掙扎著,馬二一邊拖她,一邊回身用麻繩的另一頭拼命抽她,女兒身後留下一道光溜溜的泥印子,她覺得女兒就像一頭豬,被命運的繩子拖曳著,無助地掙扎。
她終于哭了出來︰「天呢,我這是怎麼了,你怎麼對我這樣狠心,這個樣子的來折磨我啊?」
女兒被綁了回去,馬二用拴牛的鐵鏈子拴住她的一只腳,把她拴在了床腿上。這次她徹底瘋了,不吃不喝,就是喊著要跟表哥在一起。
她只能在旁邊陪著掉眼淚,而女兒看著她時,仇恨的眼光似乎恨不得要把她吃掉。她心里說︰你恨吧,是當娘的沒有帶給你好的命運,沒有把握住你的命運,都是娘的錯。
有一天她醒來給女兒送飯,發現女兒不見了,那條拴住她的鏈子被砸斷了,粘著幾滴血丟在地上,女兒逃了。馬二發現了,開始拼命的打她,說她放走了女兒,打了一頓後,馬二又到寧海去找女兒。這次,他空手而歸,回來後對著她又是一頓打。
女兒不見了,馬二好像精神也變得不正常,想到女兒就打她一頓,說是她拐賣了女兒,她只有哭,在每次被打之後就是一整夜的哭泣,她為自己命運而哭,為不見了女兒而哭。她哭得太多了,直到有一天,突然眼前就變模糊了,她努力地揉了揉眼楮,還是看不清眼前的東西,所有的一切,好像隔了一層玻璃。
兒子已經二十多,看到母親終日挨打,知道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被父親打死,于是帶著她瞞著父親到了寧海,棲身于紅船村的出租房內,自己出去打些零工,養活自己與母親。她則在照顧好兒子生活的同時,到寧海的各處打探女兒的下落,但兩年多過去了,女兒像城市街道上的一粒細砂,一片碎紙,始終不見蹤影。
這天,她突然接到派出所的電話,告訴她到派出所來一趟。為了找女兒,她剛到寧海不久,就到派出所報了案,希望通過派出所幫忙找到女兒。難道是女兒有消息了?這樣一想,她好興奮,連頭都沒顧得上梳理,就到了派出所,由于走得急,站在派出所值班室里,她能听得到自己怦怦怦的心跳聲。
接待她的是刑偵中隊長慕小山和民警楊雄,她滿懷熱望地看著他們,希望能從他們嘴里得到好消息。但面前的二人難色嚴肅,嚴肅得讓她開始變得絕望。
慕小山交給她一張紙,是一份強制戒毒通知書,要她在最下面簽名。她糊涂了,不知強制的誰去戒毒。
她猶豫著問︰「警官,你是不是搞錯了,我是來找女兒的?」
慕小山黑著臉說︰「找什麼女兒,我問你,馬小榮是不是你兒子?」
她說︰「是啊?」
慕小山伸出一只手,用這只手的食指一指簽名的地方,說︰「趕快簽名,馬小榮吸毒,已經被我們收容了,下一步就要送往戒毒所,強制戒毒。」
她的頭轟的一聲,眼前一黑,幾乎暈倒,不相信地說︰「不可能吧,我兒子平時老實得很,怎麼可能吸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