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界 三十八、雞蛋情誼

作者 ︰ 西河

在縣一中,錢老四的田徑成績繼續提高,已經成了全縣百米跑得最快的人,被看作進省田徑隊的人選,但他人依然孤獨,除了幾個練田徑的隊友,幾乎沒有朋友。請使用訪問本站。

高二的時候,班上來了一個插班生,名叫任汝榮,高子瘦瘦的。由于是插班生,平時話又不多,加上穿著打扮是典型的鄉下人,被班里的多數人有意無意地排斥著。無論是課間時間,還是吃飯的路上,甚至是體育課上,他留下的都是寂寞獨行的身影。

從任汝榮的身上,錢老四似乎看到自己身影,對他多了些關注。

任汝榮的同桌,是一個滿臉青春痘的大個子。此人是某鎮長的公子,但被班里人冠以「工兵」的雅號。除了因為他一臉的痘子,形像邋遢之外,還因為患有鼻咽炎,嗓子里常常堵著膿痰。當老師在課堂上講課時,當同學們安安靜靜地上晚自習時,常常听到他周而復始、連綿不斷的  的咳嗽聲,以及  往地上吐痰的聲音,在大家側耳傾听老師講解和沉心題海時,分外刺耳,格外鬧心。到後來整個班級深受其擾,整體成績在全年級所有班級里墊底。但人家老爹是鎮長,學校也拿他沒辦法,且貴公子對外界的看法是刀槍不入,根本沒想過去治療,致使他這些聲音折磨了大家三年。若干年後,同班同學提及這種聲音,還心痵不已,感嘆自己被他耽誤了大好前程,若不是他,自己至少可以考個清華北大什麼的。由于他  、  的聲音像極了地雷爆炸的聲音,有靈感的同學給他送了個外號,叫「工兵」,表彰他排雷不息的執著精神。

別人都不願做他的同桌,任汝榮是新來的,被安排跟他同桌。耳邊是不斷的咳嗽聲,腳下是一攤攤濃痰,時間長了,任汝榮也是不堪其擾,但敢怒不敢言。終于有一天晚息時,他實在忍不住了,長長地發出一聲嘆息,這嘆息就發自「工兵」一段密集的排雷工作之後。听到家聲音,大家都會心地笑了。

「工兵」同志怒了,他也是壓抑了很久,別人的怨氣他不是不知,但他有他的邏輯︰排雷雖危險,但不是我的錯啊,我有病啊。對于眾怒,他不敢冒全班之大不韙,但柔柔弱弱的任汝榮也敢捋虎須,他是不能忍受的,畢竟我是老資格了,你一個新來的也敢來刺激我,那我的面子還往哪里放啊,雖然我臉上都是痘子,但我也是要面子的。于是他站起來,指著任當榮說︰「你什麼意思?」

任汝榮小聲說︰「沒什麼意思,我嗓子不舒服。」

他本意是想示弱,但沒想到這句話又刺激了「工兵」,他一把扯住任汝榮的領子,把他從座位上拉起來,叫道︰「你他媽的還敢諷刺我。」

任汝榮有些害怕,他初來乍到,本來就沒有安全感,哪里敢跟比自己又高又壯的同桌對著干,他說︰「我真不是不想刺激你, … …」

「工兵」把他的領子揪得太緊了,任汝榮有些喘不過氣來,脖子被勒得真咳嗽。

「工兵」這下子真急了,你小子還來模仿我,真的是找揍啊,一手揪住任汝榮的脖領子,一手握成拳頭,沖著他臉上就是一拳。

「工兵」又高又壯,任汝榮在他面前,就像被老鷹抓住的小雞一樣,面對「工兵」舉起的拳頭,全班人發出一聲驚呼,任汝榮的臉都嚇青了。

當「工兵」的拳頭在任汝榮臉上招呼了第三下時,他的手腕被一只手緊緊地抓住,同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在燈光的投射下,罩在了他的身上。

他回頭一看,抓住他手腕的正是錢老四。

錢老四鐵青著臉,怒視著「工兵」。此時的錢老四,經過體育老師的特訓,身體已經發育得比普通成年人都高大,一身的肌肉,高大威猛,黑黑的皮膚,加上短短的頭發,奔馳在操場上,很有型男的派頭,無比的性感。他已經成了全校無數少女夢中的偶像,每天下午下課後他在教學樓後面的操場上訓練時,總有很多女生圍在跑道旁邊觀看。

在錢老四面前,剛才還是老鷹的「工兵」成了小雞,他手腕子被錢老四攥得生疼,揪住任汝榮的手松了下來。被松開領子的任汝榮松了口氣,剛才「工兵」抓得他實在是太緊了,他感覺要窒息了,現在被松開手,呼吸道無比的舒暢。他使勁呼吸了兩口新鮮空氣,嗓子被勒得發癢,他使勁咳了兩口,「  」,沒想到剛才被憋住的一口痰被咳了上來,他又沖著地上「  」地吐了兩口。這聲音,如果不是仔細分辨,像極了「工兵」,全班人都笑了起來。

「工兵」又惱,沖上去想打任汝榮,但手腕子被錢老四死死地抓住,動彈不得。

錢老四一手抓著他的手腕子,一手指了指任汝榮說︰「他,是我的兄弟。」

又指了指「工兵」說︰「以後,不準你再動他一根手指頭。」

說完,松開了抓住他手腕的手,「工兵」疼得直甩手,再看手上,兩道紅印子,錢老四真的是使上勁了。

錢老四的威望不光是他接近十秒的百米成績和鋼鑄一般的身體造成的,他以前拿著半塊磚頭狂砸同學的典故自從他進入縣一中開始,就跟他的百米成績一樣在學校里傳開了,他早已成了一般人不敢惹的主兒。

錢老四發話,「工兵」哪敢不听,他雖然有個當鎮長的爹,但遠爹解不了近磚頭,如果錢老四發起火來,等他爹起來時,磚頭怕是都砸爛了,更不要說他的頭了,從此,他再不敢動任汝榮。

任汝榮成了錢老四的小跟班,後來關于他那天又是咳嗽又是吐痰的事做過考證,任汝榮指著天發誓︰「那天他勒得我太緊了,我不咳忍不住,一咳痰又出來了,你說我能不吐嗎?」

錢老四听了,沖著他後腦勺就是一巴掌︰「媽的,我還以為你小子夠硬呢,全班人只有你敢惹他,所以我才出手相救,要是知道你是真熊,我才不管你呢。」

任汝榮扮了個鬼臉,他知道,不管自己是真能還是假熊,錢老四都會救他的,因為那時他已經很了解錢老四,在強悍的身軀下,有一顆善良的心。

到了錢老四上高三,準備高考沖刺的時候,他遇到了問題,這在別人身上,根本就不是問題,什麼問題呢?營養的問題。

每天的大運動量訓練,沒有營養作為支撐,那是不可能的。每次下午訓練完,他都感覺到像虛月兌了一樣。那時候馬家軍風靡全國,馬俊仁老人家發明的中華鱉精,成了體育隊里必備的營養品,訓練完,別人都會一盒子一盒子的補鱉精,而錢老四家里實在是沒有能力買這些東西,就連吃頓肉,都是一種奢望。當別人補得跟老鱉一樣精神的時候,他卻像得了病的母雞,沒精打彩,成績不升反降,每次回到宿舍,就像抽了筋的一樣,蜷縮著不想起床。

這天,他正躺在床上,靈魂出竅一般,出了學校,來到一片芳草地,他漫無目的地走啊,只是感覺到餓。突然在,前面有一個野雞窩,母野雞不在,草窩里只放著幾個野雞蛋。他聞到了野雞蛋的香味,悄悄地伏子,爬到野雞窩邊,伸手就去抓那幾只雞蛋。猛然間,母野雞出現了,用爪子拼命撥他的手,他努力去夠雞蛋,但母野雞的力量太大了,他竟然過不了它這一關。他太想吃這幾個野雞蛋了,努力掙扎著,猛一用力,醒了過來,原來是在做夢。哪里是在野外,他分明還是躺在宿舍里,他睜開眼楮,奇怪了,竟然看到眼前有一籃子雞蛋。他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用手揉了揉眼楮,沒錯,整整一籃子的雞蛋。往上看,卻是任汝榮的笑臉,他一骨碌坐了起來。

任汝榮笑著說︰「老四,你是不是做夢了?」

錢老四問︰「哪里來的雞蛋?」

任汝榮說︰「我家的啊?」

「你家哪里來的這麼多雞蛋?」

任汝榮說︰「我忘了告訴你,我家是養雞的,別的沒有,就是不缺雞蛋,我看你這兩天太累了,估計是營養沒跟上,就讓我爸托人帶上來一籃子雞蛋,快吃吧,吃完了我再讓他帶上來。」

錢老四覺得自己真的是太需要這些雞蛋了,就像干涸已久的大地,對雨水的渴望。他還有些難為情,畢竟這麼多年來,他很少接受過別人的恩惠,當然,也很少有人給他恩惠。

任汝榮說︰「生雞蛋最有營養,我看電影上李小龍每次訓練完,就是喝生雞蛋,你也試一試。」

說完,拿出一個玻璃杯,打了兩個雞蛋進去,用筷子攪碎了,再撒上一把糖,拿到錢老四面前。

錢老四喉結抖動著,杯子里的蛋清和蛋黃成絮狀盤旋著,散發著清香,他太想把這杯雞蛋喝下去了,但又有些不開。

任汝榮說︰「我出去買個酒精爐,以後你還可以沖雞蛋茶,也可以煮雞蛋。」說完,走了出去。

任汝榮走後,錢老四實在忍不住了,端起杯子,兩口就把那杯生雞蛋喝了下去,太舒服了,就像三伏天里喝了一杯冰鎮的可樂。他又拿出兩個雞蛋,打在杯子里,這一次連糖都沒有放就喝了下去。等任汝榮買好爐子回來,他已經恢復了精力,滿眼放光地坐在那里。

于是,錢老四在訓練時恢復了體力,每天都有雞蛋吃,這真是一種莫大的幸福,那段時間他用自己的親身體驗告訴大伙,其實啊,生雞蛋比中華鱉精更管用,只是沒人信他的。

有了任汝榮家里源源不斷的雞蛋做後盾,他的成績又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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