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的交班會上,當胡令秋安排完當日的工作後,陸良說話了︰「我講兩件小事情吧,第一個,就是咱們吃飯的問題。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我知道咱們大家非常辛苦,說實在的,所里的伙食也不是太好,也用不了多少錢,我建議能把大家吃飯的錢免了,也算是所里對大家的一種關愛吧。」
听說陸良要取消伙食費,大家都很感興趣,打瞌睡的也睡了,玩游戲的也放下了手中的手機,都扭頭看著陸良。
陸良又說︰「第二個,就是廁所門改造的問題,我認為那堵牆不影響使用,不需要拆了。」
還沒等他說完,胡令秋冷冷地說︰「伙食費的問題,我以前也考慮過,但這是以前定下的規矩,並且所時的經費實在是緊張,如果不信,陸所長你可以去小石那里查查我們的經費使用情況,已經緊張到了什麼程度,所以我不太同意你這個建議。」
說完,起身說︰「散會吧。」頭也不回地拿著筆記本走了。
陸良坐在那里,臉上沒有表情,但是心里升起了一團火,什麼經費緊張,有錢拆廁所,沒錢免伙食費,這是什麼理論邏輯。但是他忍住了,沒有表現出來。
孟令欣跟著胡令秋走了出去,大家都明白,胡令秋這是跟陸良掰上了。
回到辦公室,陸良把筆記本啪地丟到辦公桌上,這分明是不給自己面子,自己明明是一所之長,說話卻沒人听,這叫什麼一所之長。他明白自己這兩點提得有些草率,但他就是要這樣做,一是試試胡令秋的反應,二是讓大家知道,我陸良還是有想法的。
一上午,他都在想如何打破這種局面。正當他胡思亂想之時,猛然听得下面院子里嘩啦一聲響,趕快走到外面的樓道上,原來是農民工把廁所前面的那堵牆推倒了。
胡令秋跟孟令欣也在樓道里邊笑邊看,看到陸良出來,孟令欣沖著下面的農民工說︰「兄弟們快點干啊,趕快把新牆壘起來,不然女廁所里撒尿外面都能看得見。」
下面農民工嘿嘿地笑了起來,胡令秋跟孟令欣似乎沒看到就在旁邊的陸良,臉上掛著笑容,走回到胡令秋的辦公室。
中午吃飯時,有人故意在陸良旁邊說︰「這菜啊,太差了,還收費,唉!」
菜還在收費,牆還在壘,陸良經受著考驗。
下午,他又到了石曉琴那里,問︰「小石,我剛來,還不模情況,你跟我講一講,我們經費的狀況到底緊張到什麼程度。」
早上的交班會石曉琴也參加了,她當然知道陸良的提議,她心底是贊成這一提議的,她能體會得到陸良這是在為全體民警著想。
石曉琴拿過一撂賬本,翻了翻說︰「這兩年設局都是按人頭拔經費的,一個人一年兩萬,我們一共二十二個人,每年四十四萬。這些錢放在人多事少的派出所,根本不用不了,可是我們所不行,每年的案子多,事情多,省著花才剛剛夠。」
陸良說︰「我不明白你的省著花是什麼意思?」
石曉琴說︰「比如說我們的警車,跑看守所提審人的時候,都是幾個組的人盡量湊在一起,乘一輛車去。巡邏車平時沒事就是打個人多的地方停在那里,盡量不巡邏,還有盡量不出差,減少差旅費,在關愛民警方面基本上就沒什麼動作。就像吃飯要交伙食費,平時過節假日根本沒有組織大家一起吃過飯,沒有過家屬座談會,更不要提什麼過節費。」
石曉琴算得這筆賬讓陸良觸目驚心,如果這樣對待民警,誰還有干工作的積極性?
陸良問︰「我們為什麼不積極向局領導爭取更多的經費,為什麼不自己想辦法解決一部分經費?」
石曉琴搖搖頭,說︰「以前的所領導也去爭取過,可是每次都被局領導罵,工作成績這麼差,還有臉來要錢,所以領導也沒有心情去要了。」
陸良又問︰「為什麼不自己想辦法呢,自己可以解決一部分吧?」
石曉琴不回答了,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說完,垂下了眼皮,看著眼前的賬本,不說話了
陸良大體了解了情況,回到了辦公室。
由于派出所二十四小時接出警,每天都有人值班,作為所領導,陸良和胡令秋兩個人每天輪流帶班,今天本來是胡令春值班,陸良可以回家,但為了盡快熟悉情況,他決定當晚就住在所上,所以他跟肖菲打了個電話,就在所上吃了晚飯。
晚飯後,他在辦公室里看了一會兒報紙,听到外邊大街上的燒烤攤上人聲攘攘,傳來很響亮的劃拳聲,就走出了辦公室。
在經過胡令秋的辦公室時,陸良看到孟令欣還有幾個當晚值班的民警正坐在里面,他不想進去,就走了過去,下了樓。
他先在院子里看了看,只有他們這邊,還有食堂上邊也就是會議室這兩側的樓里還亮著燈,其余都是一片漆黑,就順著樓梯,上了東側這棟樓。
亮燈的是二樓是刑偵中隊辦公室,他找到還開著燈的那間辦公室,推門走了進去。里面慕小山帶著一個年輕的民警,正在給一個反銬著雙手的年輕人問口供。這個被銬的年輕人二十歲出頭,染著一頭的黃發,渾身是泥,蹲在地上。
看到陸良進來,慕小山和年輕民警一起站了起來,慕小山說︰「所長今天不值班,怎麼沒有回去?」
陸良說︰「我留下來,熟悉一下情況。」說得很實在。
慕小山指著身邊的年輕民警說︰「我們中隊的,楊雄,頭兩年剛從警院畢業。」
楊雄個子不高,但挺壯實,一臉的絡腮胡子,臉上都是橫肉,挽起的袖子下露出一條一條的肌肉。
楊雄雖然剛畢業不久,但臉上已經看到不剛參加工作的年輕人常有的那種興奮勁與激情,有的只是滿臉的疲憊。他雖然客氣地跟陸良打了招呼,但看得出,他心里不是很在意自己,長期的加班工作已經磨滅了他最初的沖勁,不但沒有了滿腔熱情,由于看不到前途的希望,恐怕只剩下滿月復牢騷了。
陸良理解這些,這是基層派出所普通存在的情況。這些年輕人由剛畢業時對公安工作的各種憧憬,到對日復一日超負荷工作的憎恨,再到開始責任感減弱,最後開始混日子,逐漸成為老油條,這種環境強大的塑造力,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抗拒得了的。
陸良問慕小山︰「這人犯了什麼事?」
慕小山說︰「搶劫。」
陸良不問了,看著他們審案子。
楊雄粗聲問︰「你他媽個逼說不說,你為什麼跑?」
黃毛說︰「我看到後面有人追過來,我害怕,就跑了。」
楊雄問︰「那你有沒有搶東西?」
黃毛說︰「沒有。」
楊雄問︰「沒有人跑什麼,為什麼不追別人,只追你?」
黃毛說︰「我不知道。」
楊雄指著桌子上一條斷了的金項鏈,問︰「這東西是不是你丟的?」
黃毛說︰「不是,我沒見過。」
楊雄問︰「你為什麼跑,跑得跟狗一樣,鞋子都跑掉了?」
黃毛說︰「我真的不知道,我剛走到那里,就看到幾個人跑過來,叫我不許跑。我不知怎麼回事,趕快跑,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怕被打,就跑了。」
楊雄已經有些怒不可遏了,他沖過去,站在黃毛面前,啪啪就是幾個耳光,嘴里罵道︰「你還他媽個逼嘴硬,我讓你硬!」
幾個嘴巴過後,黃毛的嘴角流出了血,但他還是保持剛才的姿勢,低著頭,也不反抗,好像這幾個嘴巴抽在了別人的臉上。
楊雄沖到外面,沖著下面叫︰「小狗,上來。」
不一會兒,外邊傳來 的腳步聲,陸良剛來時踫到的那個小保安過來了,問︰「楊哥,什麼事?」
楊雄一指黃毛,說︰「帶下去,你銬在審訊室里,不能坐,不能站,老子看他能挺到什麼時候。」
小狗朝著黃毛背上就是一腳,一手拎起銬在他背後的手銬,猛地往上一提,黃毛身子往前一栽,差點沒一頭拱倒在地上。
小狗帶著黃毛出了門,陸良給二人散了煙,問︰「怎麼回事?」
楊雄說︰「慣犯了,在樓道里搶劫,被受害人追了出來,正好遇到我們的保安。這小子一邊跑,一邊把搶到的項鏈丟到了旁邊的院子里。」
陸良問︰「能處理得了麼?」
楊雄一搖頭,苦笑著說︰「處理個什麼。這是慣犯了,他搶人的時候沒有目擊者,抓到他的時候又沒有贓物,明明知道就是他干的,可是證據不足,最後還不是要放。」
慕小山說︰「這種人,根本不怕嚇,已經有了跟我們斗爭的豐富經驗,處理起來很難。」
陸良說︰「怪不得我們轄區發案率高,打處率低,有些案子還真的是沒辦法。」
楊雄搖搖頭,說︰「我們辛苦半天,還不是無用功,局里考核只看最後打處量,處理不了,前期工作你干多少,都沒有用。」
陸良說︰「大家真的是太辛苦了。」
楊雄人雖然年輕,但已經什麼都看開了,很敢說話,不像慕小山,因為身上有職務,不願意外說話,楊雄毫無顧忌,想說什麼張口就來。
提到辛苦,楊雄說︰「所長,你今天提的給我們把伙食費免了的提議我們都听到了,你是真心為我們著想。除了你,誰會替我們著想。我告訴你,刑偵民警,是所里最辛苦,最累,又最沒有油水的。你看治安民警,周圍這些歌舞廳、洗浴中心,老板們見了他們跟見了爺爺一樣,平時好吃好喝伺候著,到了節日的時候,還有紅包。我們刑偵民警,都是破案子,不用說好好伺候你了,案子破不了,人家還會罵你,有的還要來鬧。不公平啊,誰會替我們講一句話,所以不光身體累,心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