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揚作為外地人,在寧海也是人地生疏,平時接觸的就是單位上的那些同事,但同事之間,他也不好講自己的這些私事,平時這些情緒壓在他的心里,讓他感覺快有爆炸了,今天遇到陸良,一通的傾訴,心情如經過疏通的管道,暢快了許多。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
看到周揚心情有些好轉,陸良勸他︰「快吃些東西吧,不然胃里會很難受。」
二人胡亂扒了些東西,陸良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問︰「你現在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周揚說︰「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找你老婆去吧。」
說完站了起來,但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陸良趕快扶住他。
陸良扶著周揚走到櫃台前,把錢付了,然後走到門外,攔了輛出租車,把周揚扶上車,問︰「你住哪里?」
周揚還算清醒,說︰「紅船村。」
紅船村是寧海有名的城中村,車子在紅船村停下時,陸良感覺進了迷宮。這里本來是農村,後來由于城市的擴張,逐漸把這個村子圍在了中間。村子里大多數都是四五層的簡易樓房,一家的牆挨著另一家的牆,只留極小的縫隙。由于沒有規劃,通過的路最窄處只有幾尺寬,樓房如犬牙般交錯,走在里面,陸良聯想到地道戰里讓日本鬼子聞風喪膽的地道。這里房租便宜,成了外來打工者理想的住處,並且人數眾多。由于缺少公共衛生設施,到處是污水和垃圾,越往里走,空氣中的難聞的味道越濃,陸良的胃有些翻動,只好強忍著扶著周揚,小心地越過一片片的髒水汪子和腐爛的垃圾,挑干淨的地方下腳,艱難地往里走。
七拐八拐,終于在一處房子前,周揚說︰「停下吧。」
陸良仔細看了看這幢房子,一共五層,外面貼著白色的瓷磚,門前立著一根電線桿,上面像蜘蛛網一樣掛滿了各種電線。
紅色的鐵門沒有鎖,陸良打開門,進門就是樓梯,黑乎乎的,樓梯又陡又窄,僅容兩人勉強通過。陸良扶著周揚,艱難地爬上了樓梯,這麼陡的樓梯竟然連扶手都沒有,隨時都有一不小心掉下去的危險,陸良心里捏了汗,等二人上到了周揚住的三樓,陸良臉上已經全都是汗了。
在門前周揚模索著打開門,這是一個只有二十多個平方的小房間,靠牆的地方擺了一張床,佔去了一大半的地方,床的對面是一個布質的簡易衣櫃,衣櫃的旁邊是一張小小的書桌,書桌直抵到門口,門後邊放著一些鍋碗飄盆。
這個小小的房間可以說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其狹促的空間,顯示著周揚的生活捉襟見肘。望著這簡陋的環境,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陸良絕對不會想到他竟然會落魄到這種地步。
可能是感覺到陸良的想法,周揚從書桌上撿起一包煙,丟給他一根,自己也點上一根,而在陸良的記憶中,周揚是不抽煙的。
周揚深深地抽了口煙,望著房頂說︰「你是在心里嘲笑我吧。」
陸良趕快笑著說︰「怎麼可能,你現在是虎落平川,人生總有不得意的時候,但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好起來的。」
周揚吐了口煙,有點玩世不恭地說︰「好起來?我都不抱希望了。別看听起來好听,我在區委宣傳部工作,是公務員,可是你是知道,公務員的工資有多少。一個月只有一千五六百塊,現在寧海的房子多少錢一平方?快三千了,我怎麼買起。再加上我還要付孩子的撫養費,一個月五百,剩下的這一千多,能夠我平時花的就不錯了,哪里還有什麼積蓄。我就是毀在了這次婚姻上,如果沒有孩子,負擔還沒這麼重,但你看現在,我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里。什麼讓父母過上好日子,什麼幫助家里人,就憑我現在的狀況,做夢去吧。」
陸良听罷周揚的話心里五味雜陳,理解他的境地。人人都羨慕公務員,但他知道這個職業並沒有傳說中那麼風光,風光的是領導,對普通人來說,只能精打細算過日子,如果規劃不好,出現意外,比如說像周揚這樣,離了婚或出了意外,日子還是很艱難的。
他鼓勵周揚說︰「我覺得事在人為,你可在現在的崗位上好好混,說不定有飛黃騰達的一天,到時候啊,我還要靠你罩著呢。」
周揚噗嗤一笑,半是自嘲,半是無奈地說︰「飛黃騰達?做夢去吧。如今在機關混,沒有關系,沒有錢,你就在那里苦熬吧。現在的領導,看的不是你的工作成績,是這個。」
說罷,他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搓了一下,做了個點鈔票的動作。
看得出,此次婚姻對周揚的影響是相當大,他真希望周揚能走出陰暗,充滿陽光地活著,但又不知怎麼幫他。
陸良問︰「你有朱爽爽的電話麼,我想有時間的時候去看看孩子?」
周揚掏出他的手機,翻找著朱爽爽的電話,他還是在用草海時的那個舊手機,而陸良,已經換過了兩次。
陸良記下了周揚和朱爽爽的電話,看天色有些變暗,說︰「我把手機號發給你,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我先回去了。」
周揚努力站起身子,想送一下陸良,被他拒絕了︰「你還是好好休息吧,改天我約你。」
陸良走出了紅船村,這時路燈已經亮起,下了班的打工者們由于晚上娛樂活動有限,很多人都走上了街頭,熙熙攘攘的,大多是年輕人,成雙成對,來釋放他們白天沒有用完的青春活力。街頭的燒烤難邊和小飯館里坐滿了人,他們或三五成群,一人獨酌,自得其樂,一片生機盎然。
陸良給肖菲打了個電話,得知她已經到家後,打了輛出租車,回到家里。
第二天,肖菲去上班,肖名遠兩口子也上街買菜,陸良一人在家很沒有味道,就拿出電話,找到昨天剛留下來的朱爽爽的電話,撥了過去。
接到陸良的電話,朱爽爽很詫異,問︰「請問你是哪位?」
陸良說︰「我是陸良,以前和周揚一起分到草海邊管站工作,現在轉業在寧海市公安局,你還記得我麼?」
提到周揚,朱爽爽當然知道他跟周揚之間的恩怨,但由于已經和周揚離了婚,就不想再與和他有關系的人打交道。
「對不起,周揚不在,你有事的話就打電話給他本人吧。」
朱爽爽的冷淡,也在陸良的意料之中,他說︰「我不是找他,我想找你有點事,你在家麼,我過來方不方便?」
朱爽爽有些猶豫,說︰「對不起,我今天單位有點事,一會要去一趟,不在家。」
陸良說︰「你在電信公司上班是吧,正好我就在這附近,你在哪個辦公室,我馬上就過來。」
面對陸良的堅持,朱爽爽不好再拒絕,說︰「好吧,你到了以後問保安,他會告訴你我在哪個辦公室。」
陸良說︰「好的,我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我半個小時後到你單位,你能在麼?」
朱爽爽猶豫著答應了。
陸良趕快打車到了市電信局,門口坐著一個保安,看到陸良從出租車上下來,攔住了他,問︰「你找誰?」
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陸良不想讓他給自己造成麻煩,掏出煙了,遞給他一支,又給他點上,說︰「我找朱爽爽。」
保安的臉色立馬好了不少,問︰「約過了沒有?」
陸良說︰「剛打過電話,她讓我過來辦公室找她。」
保安說︰「她剛到,你去三樓吧,副總辦公室。」
听說是副總辦公室,陸良問了一句︰「她現在是你們的副總麼?」
保安很奇怪,問︰「怎麼,你不知道?」
保安的意思是,你都跟她聯系過了,怎麼還不知道她是副總這件事啊。
陸良笑了笑,說︰「我們以前是同學,好久不見了,不知道她當上了領導。」
保安這才釋然,說︰「她可是我們最年輕的副總,快進去吧。」
進了大門,陸良一直走到三樓,果然,在最樓道的最里面一間辦公室,門上掛著副總經理的牌子,他小心地敲了敲門,里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請進。」
陸良推開門,看到朱爽爽正在偌大一個辦公桌後面坐著,背後擺著一個高大的書架,上面擺滿了書,旁邊放了一張大大的茶幾,和一套白色的沙發,無論樣式還是質地,都很氣派。
兩人以前見過面,只是幾年不見,雙方外表都有了很大的變化,陸良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毛頭小子,朱爽爽也換成了短發,穿著深藍色的套裝,潔白外翻的襯衣領子襯著她保養得很好的膚色。由于生了孩子,已有了些成熟女人的韻味,加上職業女性特有的干練,讓她散發著一種不一樣的氣質。
看到陸良,朱爽爽努力笑了笑,站起來,迎著陸良,陪他一起坐在沙發上。
朱爽爽很優雅地給陸良倒上一杯茶水,陸良由衷地說︰「幾年沒見,你變了不少。」
朱爽爽說︰「是麼,變老了。」
陸良說︰「哪里,變成了女強人。」
朱爽爽說︰「哪里是什麼女強人,你在公安局哪個部門?」
陸良說︰「最苦最累的部門,刑偵支隊。」
朱爽爽說︰「你這次來找我不是為公事吧,我可是守法公民。」
陸良說︰「純屬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