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腹黑 第七章

作者 ︰ 血軒宇

翌日。♀

昨天晚上整整一宿,楚月是靠在門檻上睡著的。早上明非傾起床開門,楚月毫無防備腦袋向後摔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明非傾正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

「殿、呃……公子,早。」楚月連忙起身請安。

明非傾神色如常地看著她道︰「昨晚睡得可好?」

「好極,有勞公子費心了。」楚月忍住撓牆的沖動,努力微笑︰去你大爺!

紫明宮的一群人馬在江蓮的帶領下趕在日出前便離開了,照這情形來看,似乎是有急事在身。他們這一走,客棧里原本肅殺的氣氛才稍稍緩了緩,但今早起來,發現大廳中的客人少得可憐,小二和掌櫃仍是一臉呆滯,似乎還沒回過魂來。

早膳的氣氛十分詭異。明非傾慢條斯理地吃著飯,看也不看楚月一眼。他未問楚月為何會在夜半消失,也未問她去了哪里。他不問,楚月也不好自己招,于是兩人便一直僵持到早膳結束。

用完早膳,楚月終于忍不住打破僵局,甜甜笑著對明非傾道︰「公子,讓奴婢為你束發可好?」

此話說得倒是時候,明非傾及膝的長發黑緞一般地散在身側。明非傾並不會束發,征戰時只消將發束起在盔甲里,平日里若無侍婢伺候,他便隨意地用帶子綁一綁。若非楚月提醒,他也不會計較此事。

見明非傾沒有拒絕。楚月興沖沖地隨他上樓回房,殷切地讓他端坐在鏡子前,自己手中握起梳子,從容嫻熟地將他及膝的長發用發帶一段一段地綁在身後,幾縷碎發肆意地散在肩頭,雍容中透著幾分倦懶的心性。

「公子,如何?」鏡子中楚月嫣然笑著。

明非傾點了點頭︰「難得你還有可取之處。」

楚月有些不滿足道︰「殿下,偶爾夸奴婢一句不是什麼難事吧?」

明非傾道︰「難道方才那句話不是在夸你?」

楚月垂手,不再同他計較。

一切收拾妥當,兩人準備退房立刻上路。誰知下了樓梯,只見門外有人群攢動,楚月納悶︰難道又有江湖門派火拼?

正納悶著,卻見幾個熟悉的身影涌入客棧,為首的是一個身形俊朗的少年,只見他一望見明非傾,臉上滿是激動和喜悅,其余人也跟著歡呼起來。

明非傾輕咳了幾聲,他們才收住激動,幾個人慢慢擁上來,半跪在明非傾前道︰「我等來遲,叫殿下受苦了。」

明非傾瞟了一眼身側的楚月道︰「本王有人伺候著,何曾受苦?」

听出他語氣中淡淡的挖苦,楚月知趣地退到一旁。越凌見她被冷落,不免心中動容,悄悄地湊上前道︰「楚姑娘辛苦了。」

楚月謙和笑道︰「不苦不苦。」除了差點餓死在山里,險些被山賊抓走,當了身上最後一件物什,又被關在門外吹了一夜冷風,真的沒什麼苦了。

楚月內心呵呵一笑——

這幾日的霉運似乎終于到了頭,被困在山上的大隊人馬正在分批趕來的路上,同越凌一起來的人明顯比分開時多得多。但是明非傾還是決定先一步上路。于是越凌又租了一輛馬車,一隊人繼續趕往淮郡。

「這是殿下命我給你買的。」出發前,越凌遞給楚月一件衣裳,「我們這兒都是男子,沒有女子的衣裳,殿下囑咐我順道去成衣鋪。我不知你喜歡什麼樣式,殿下說鵝黃應該會很適合你。」

楚月接過那件鵝黃色的衣裙,低著頭指尖滑過輕柔的袖袂,面上卻毫無表情。原以為她會欣喜若狂的越凌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楚月猛然想起來要高興,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經一派喜悅︰「殿下送我的?真的?」

像是一下沒反應過來,越凌臉色僵了僵,才笑道︰「自然是真的。」

「殿下,奴婢誓死一生追隨您!」楚月抱著衣服對著前方的馬車深深一躬。

馬車里緩緩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越凌,還不上路麼?」

越凌連忙飛身上前一躍跨在馬上,一隊人馬起身上路。楚月呆滯地站在原地,看著車輪滾動揚起一陣風塵,獨自在風中凌亂了片刻才小跑地追上前,被越凌一把拉上馬車。

這一回沒有雜役車,楚月如願以償地得以同明非傾一輛車,車上也僅有他們二人。只是明非傾一直沉默不言,楚月也只好憋著。

明非傾一只手支著下巴,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這還是楚月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明非傾。細膩白皙的皮膚,雙目輕闔,濃密如羽的睫毛低垂著,投下一片淺淺的陰影。這般安謐漂亮的容顏,很難讓人想象就是他帶領鐵騎踏平了大半個戰燕國。

似乎是意識到楚月的目光,明非傾長睫微顫,睜開了雙眼。

見明非傾睜眼,楚月立刻收回目光端正地坐好。

明非傾語氣不悅地望著她道︰「你作什麼?」

楚月正襟危坐,一臉坦然道︰「車上太無聊,奴婢想靠欣賞殿下的美貌來打發時間。」

……

越凌看著被趕出車廂,頹然坐在他身邊的楚月,無奈道︰「你又犯了什麼錯?」

楚月一臉無辜︰「我沒犯錯,只是殿下太吝嗇。」

越凌訝異道︰「你問殿下借錢!?」

楚月淡定道︰「沒有,我不過想借他那張如花似玉的臉看看而已。♀」

終于模清緣由的越凌扶額道︰「殿下最討厭別人議論他的容貌,他不曾殺你,已是開恩。」

楚月道︰「容貌這東西,生下來就是給別人看的。生得丑,那是荼毒眾生;生得美,那是造福蒼生。殿下如此造福蒼生,難得還不許蒼生表達下自己的感激之情?」

越凌無言了半響︰「……其實你可以表達在心里。」

楚月模了模下巴︰「下回我盡量。」

此時從車廂里傳來一個壓抑許久的聲音︰「你們都當本王是聾子麼?」

車外的兩人同時一個激靈,連忙噤若寒蟬。

到了午膳的時間,車上沉默的氣氛才稍微緩和了些。從淮郡那里又有下屬送來消息,據說為了捉拿戰燕遺族,這幾日淮郡封鎖城門,引起諸多來往商賈的不滿。淮郡位于戰燕神武交接處,本來就是經商的要道,再多鎖幾日,怕是整條商道都要遭受波及。

明非傾看完密函便隨手燒了。算算路程,不出意外明日便能趕到淮郡。那些商賈想必也不會介意再多等幾日,當然,若是有人在其中煽動,便是另有文章了。

「殿下,奴婢可以進來麼?」車廂外傳來楚月的聲音。

明非傾低聲道︰「進來罷。」

簾子被一只手輕輕撩開,楚月手中端著食盒,恭恭敬敬地鑽進車廂。此時她已換上了新的鵝黃衣裙,輕盈的袖袂中露出羊脂玉般的縴白手腕。只見她一手撩起袖子,一手將食盒一層層鋪開,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大方得體,應是受過極好的教養。

見慣了她嬉皮無賴,瘋瘋癲癲的模樣,難得見她如此端莊嫻雅,明非傾的目光不由地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才掖起袖子從她手中接過碗筷。

楚月見一切妥當,正要出去,卻听明非傾道︰「你留下,同本王一道用膳。」

楚月詫異地看了看明非傾,後者神色泰然地端著飯碗,修長的手指怡然溫雅地握著筷子。見她一動不動,冷聲道︰「難道還要本王替你盛飯?」

楚月當然沒那個膽子,連忙自己動手拿起一只碗盛飯,然後默不作聲地低頭扒飯。

和主子吃飯,是榮幸也是學問。兩人面前每道菜色只有一盤,明非傾要吃,她也要吃。于是,她不動聲色地悄悄觀察明非傾的動向,大多數貴族都打小養成習慣,同一道菜色即便再喜歡也不能吃三口以上,免得被有心人記下。

明非傾似乎也有這個習慣,每道菜都是淺嘗輒止。楚月瞄準機會,看到一盤菜他動過三次以上似乎沒有再動的意思後,便伸筷子去夾,見明非傾沒有反應,她便放心大膽地將盤子里的菜全部吃了精光。

明非傾握著筷子的手在空中一滯,看著左手邊空空的盤子——那是他最愛吃的一道菜。

楚月吃完了半桌子菜才驚覺一個事實。

明非傾不是每道菜都淺嘗輒止,他只是……吃飯比較慢。

……

越凌看著楚月灰頭土臉地出了車廂,挪揄地笑著讓了一席地給她。

漫長的下午,萬分的無聊。

「我們大概還有多久才能到啊?」楚月偏過頭問越凌。

「明日一大早應該就到了。」越凌道。

楚月糾正︰「我是說……什麼時候能到神武國都。」

「過了淮郡便是神武國界了。」越凌詫異地望著楚月,「我還以為快要離開戰燕,你會戀鄉依依不舍呢。」

楚月笑笑︰「我們戰燕人生性隨放嘛,不過你也可以認為是我沒心沒肺。」

見她如此坦率,越凌咂了咂舌,不再做聲。

從車廂里忽然傳來明非傾的聲音︰「你到不到得了神武國都,還是未必。」

楚月臉色一白,朝車廂里道︰「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車廂內,明非傾靠坐在狐皮草墊上,懶懶道︰「明日本王要在淮郡里搜查戰雲夜的消息,你若能助本王,便證明你確實有用。你若不能,本王何必帶一個無用之人回去?」

楚月心中一沉。原以為經過一次共患難,明非傾應該已能完全接受自己,沒想到他還是和從前一樣冷漠無情。真是難伺候啊難伺候……

楚月模了模鼻子苦笑道︰「若是太子不在淮郡,那奴婢豈不是冤得很?」

車廂里傳來明非傾幽幽的聲音︰「那是你運氣不好,與本王何干?」

楚月轉過頭小聲地問越凌︰「我們家主子一向都是這麼不講理的麼?」

越凌忽然很想上去堵住她的嘴。

好在接下來的時間,楚月都很安分。

轉眼日薄西山到了用晚膳的時間。這回楚月直接讓越凌去送飯,直到明非傾用完膳漱完口她才進去收拾。明非傾正靠在榻上閉目養神,不曾看她,她壓力頓時減輕不少,很快將一切收拾干淨正要出去,卻听背後人忽然出聲道︰「外頭寒涼,你今晚就睡在這里。」

楚月驚愕地回過頭,明非傾仍舊閉著眼,臉上還是如往常般面無表情。

這輛車不比原來那輛,里頭窄也就能容兩人躺下。待楚月一切收拾妥當鑽進馬車,月光透過窗戶照入車內,只見明非傾已經和衣側身躺下,烏黑的長發蜿蜒在雪白的狐皮上,楚月小心地確保自己沒有踫到他的頭發,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在角落蹲著。

她是萬萬不敢躺下去的,即便身側躺著的是個美人,卻是個脾氣陰晴不定的美人。楚月知道從一開始,他就不信任她,到現在仍是不信,否則也不會明知她昨晚偷偷溜走卻不問她去向。他不問,原因只有兩種︰一是他已經知道一切,二是他覺得即便問了也得不到真實答案。而他當下的表現也是讓楚月捉模不透的原因,看起來他特意送她新衣,又許她白日同桌,夜里同榻的,好像是處處體貼關愛的形容,卻又在她同越凌閑聊的時候特意補上一句來威脅她。

此人城府極深,十分難以應付。楚月想著,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這一聲嘆息在寂靜的夜中顯得格外清晰。

原本就沒睡著的明非傾睜開眼,緩緩地側過身子,看著黑暗中蹲在角落中的楚月道︰「你為何不躺下?」

楚月借口道︰「奴婢睡相差,怕驚擾了殿下。」

「有多差?」

「會踢人,還會搶人被子。」

「哦?」明非傾涼聲道,「那要不要本王先卸下你的雙手雙腳,你再躺下?」

楚月背後一陣惡寒,終于乖乖躺下。

車廂十分窄,她和明非傾之間的距離不足一尺,隱隱約約能聞到一陣好聞的體香,似花非花,似麝非麝。

明非傾似乎有睡前聊天的喜好。

她剛躺下沒多久,便听身側人道︰「你似乎很不願睡在此處?」

楚月連忙賠笑︰「怎麼會呢?能和殿下同榻而眠,是奴婢三生有幸。」

明非傾沉聲道︰「你說起謊話來總是這般流暢麼?」

楚月手心出汗,面上卻訕訕笑道︰「奴婢怎敢在殿下面前撒謊。」

身邊人沉默了許久,就在楚月以為他不打算再說話的時候,他卻又緩緩開口道︰「楚月,本王其實很想信你。」

楚月心口突突地跳。明非傾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張了張嘴,卻發現接不下去。

明非傾听著身邊人紊亂的吐息,原本想說的話咽了回去,最終只是淡淡道︰「早些睡罷。」

楚月一頭霧水,越發覺得明非傾的心思難以捉模。

當然,明非傾也覺得楚月的心思難以捉模。

他自幼在軍營長大,見過形形j□j的人。這世間人無論表面上再怎麼灑月兌淡然,都藏著一顆私心。有人想要千秋功名,有人想到合家安康。楚月不辭辛苦死皮賴臉地跟在他身邊,看起來是因為趨炎附勢,貪圖榮華富貴。她總是笑得沒心沒肺,說話瘋瘋癲癲。但這一切,如果只是她的偽裝,那麼真正的她,該是什麼樣子?

明非傾閉上雙眼,漠然地想,他為何要去關心楚月怎麼想?

如果楚月注定是個麻煩,現在她就在他身邊,殺了她不過動動手指頭的事。

但是如若就這麼殺了她。這個謎便永遠成了謎,再也解不開。想到這里,明非傾心中又有一絲不甘。

既然她有膽給他設局,他便入一回局又何妨?

誰輸誰贏,還是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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