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空非色 第二十五章 雙目垂簾

作者 ︰ 艮仁

這天開始,陳白和桑孝良正式修道,盡管究竟什麼是道,還模風不到。

而說起容易做起難,第一天兩人就沒實現目標。

這倒不是兩人決心不夠,而是現實殘酷。每天四小時?能坐四十分鐘都大成問題,每次坐了十幾分鐘後,大腿根、膝蓋、腳腕就酸、麻、疼一起來了。

為了z y u,兩人閉著眼楮在監舍的地板上苦苦掙扎,渾身發抖也咬牙堅持,直到實在不行了,又換一條腿繼續。但到了極限,也沒有超過一小時。

于先昌倒是極盡朋友本分︰「兩位,我可沒說一開始就要這麼猛,太辛苦了對以後的靜坐會有y n影的。」

桑孝良幾乎要哭出來了︰「想早一天達到你的最低要求,不猛一點怎麼行呢?」

于先昌嘆了口氣︰「根器不同不能強求,人比人氣死人,我要是告訴你,有些人天生就能雙盤,估計你要氣得吐血。百r 築基,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百r 非百r ,一息非呼吸,只有明心見x ng後才能知道,可以明確的說,大部分修道者一輩子都築不了基,你身體差,還是從散盤開始。」

桑孝良聞言,愈發恐慌,生怕自己也成了那大部分人,又深信自己天生我才必有用,集團主席都做了,壞事也做盡了,還熬不過這條腿麼?于是,咬牙道︰「不行,我一定要堅持。」

于先昌搖頭︰「你坐都坐不穩了,在那里渾身亂顫,怎麼能入靜呢?修道切忌用力,我剛才說了,百r 立基非百r ,一r 立基非一r ,一息立基非呼吸,不要太冒進,我們平時學習、寫材料,你也可以盤腿,慢慢來嘛。」

桑孝良睜開眼楮,問道︰「那我現在把腿放下來,一會兒再盤,時間能不能一起算?」

于先昌搖頭︰「一個姿勢或者一條腿,最少一小時不動才有效果。初學者可以每天多坐幾次,每次時間不用太長,看老桑你的情況,先把目標定在散盤一小時吧。」

桑孝良紅著眼楮呲牙咧嘴把腿取下來,瞧了瞧陳白︰「那你怎麼不喊他把腿放下來啊?」

于先昌笑道︰「他年輕,又是靠腿吃飯的,讓他熬吧。」

桑孝良兩眼一翻,幾乎氣暈,人比人還真是要氣死人。

陳白實則也是咬牙堅持,但說來奇怪,他以前瞧不起神棍,而自從听了于先昌講解靜坐、手印和听息之後,卻似乎覺得並不神秘了。

難道因為修道和踢球都屬于健身?陳白沒找到明確答案,但熬腿時卻暗暗用了些心機。

首先是眼楮,听于先昌的口氣,眼楮的開閉似乎也是有講究的。嗯,如果把眼楮全部打開那是初學者所忌,因為初學者定力不夠,開著眼楮的話,眼前滿屋子燈、桌、鞋,它們的顏s 、形狀都會影響自己注意力。

注意力是不是定力的一種呢?不清楚,但應該有點關系。也不對啊,腿子這麼疼,眼楮看別處應該能夠轉移注意力,可以分解疼痛啊。

陳白于是先試驗睜眼打坐。每當感覺腿和膝蓋疼痛難忍的時候,他立刻把眼楮睜開,滿屋子東張西望,甚至心里還哼起了小曲。嗯,不錯,注意力一旦轉移,的確可以延長打坐的時間,不像以前那樣一旦疼起來,就根本熬不過去。

不過試了幾次,陳白又發現問題了︰這樣做有意義嗎?沒有。熬腿又不是為了踢球,而是為了入靜,眼楮東張西望、心里唱歌,能夠入靜?

那麼干脆把眼楮全閉上?陳白不願意。從于先昌的話來分析,很顯然,不是不讓睜眼,而是說初學者定力不夠,換句話說,以後功力深了,開眼閉眼不過是個形式,如果現在習慣了閉眼修道,那麼將來還得糾正。

答案很明顯了,于先昌所說的雙目垂簾是他的最佳選擇。

陳白開始試驗雙目垂簾。他眼皮輕輕跳動,嗯,眼楮像個簾子,這個簾子該放下多少呢?三分之二?不行,那和睜眼差別不大。一半嗎?眼皮不斷地閃啊,再說又沒鏡子,誰知道是不是剛好開半開半閉呢?一線天?好像太少了吧。

最後,陳白找到參照物︰鼻頭。他感覺這個似乎剛剛好,對不對呢?不知道。

陳白忐忑道︰「于伯,你說的雙目垂簾是不是眼楮剛好看到鼻頭?」

于先昌笑道︰「對咯,眼觀鼻,鼻觀心嘛,但是千萬別會錯意哦。」

「會錯意?」陳白好奇道,「我如果把視線定位在鼻頭,就是眼觀鼻,再……」

陳白驀然發現說不下去了,鼻觀心該如何做呢?心髒在身體里,怎麼觀?如果不是觀心髒,那麼就是去做于先昌所說的听息,可是听息和觀心完全風牛馬不相及啊!

于先昌看他張口結舌的樣子,笑道︰「不錯嘛,你很用心啊。」

「用心?」陳白听著,「又一個心出來了!這個用心應該是指的大腦吧,思考問題肯定是大腦,那麼難道觀心是觀大腦?那這和觀心髒沒區別,心髒和大腦都被骨架子包著呢。不過大腦思考,也就是思想,難道觀心是觀思想?用思想觀?」

陳白放棄了,再想下去就思想崩潰了,「不明白,請于伯指點。」

于先昌呵呵笑道︰「心是什麼,很復雜,尤其佛教說的心和唯心主義的心有什麼不同,非明心見x ng者不能回答。我先和你說個故事,再告訴你要點。」

陳白一邊點頭,一邊暗道︰「哲學分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佛教和其他宗教都被劃歸唯心主義,這還有什麼可辯的?」

于先昌道︰「禪宗二祖是慧可大師,他先學儒學易,再學佛,知識淵博,名氣也很大,但他自己知道並沒有到家。四十歲時他到少林拜達摩,達摩問‘你找我什麼事呀?’慧可說‘我心不安,請幫我安心。’達摩就說了‘那你把心拿出來,我給你安。’是啊,心在哪里?怎麼拿得出來?慧可只能回答‘覓心了不可得’,達摩這時卻說‘我已經把你的心安好了。’而慧可大師就此一下大悟。你听了這故事有什麼想法?」

陳白心念數動,回道︰「古人實在是厲害,這麼快一下就悟了,我完全模風不到。在我想來,心應該就是思想,沒有形象,所以了不可得,但達摩大師怎麼一下就說已經安好了,莫名其妙。」

于先昌哈哈大笑︰「這個故事你可以多參究參究,你基礎差,我給你參考答案,和我前面說的道不遠人、人人時時與道偕存一個意思。

好了,現在回到雙目垂簾的問題,這里注意兩個要點︰一是不要時刻盯著鼻頭,這就好比木匠在板子上彈墨線,啪的一下,墨線彈好,就可以鋸了,不要再反復去彈了。靜坐時也是如此,一上座,鼻頭就是墨線準繩,眼皮一到那個位置,就安心打坐,再也不管了;第二,觀心和觀照一樣,都是個大問題,以後再說,現在你只管听息。」

于先昌似恐陳白執著于疑問不放,又道︰「不過你別以為心是思想,它沒有形象就完了哦,要知道肉團心也是心哦,在道教來說,這里是y n魄之所在,也是識神和識心所依附,煉盡識心和y n魄即為純陽;在佛教來說,這肉團心還是第八識之所在,更有一些觀心功法,還就是觀肉團心哦。所以,修道過程中,千萬不要得少為足,學了點皮毛就貢高我慢起來。你現在才起步,也別管太多,因為功法太多了,佛家八萬四千法門、道教三千六百,比如佛祖教兒子數息的法子也很好,你要不要學呢?對吧,功法無窮無盡,你一不小心就亂花漸y 迷人眼了,你既然相信我,那就學听息吧,以後有其他機緣再說。」

于先昌解說得如此詳盡,讓陳白感動不已,那邊桑孝良甚至已經有點羨慕嫉妒恨的意思,但估計忽然想起人比人要氣死人的格言,終于嘴巴和眼楮都閉得緊緊的。

又過了幾天,星期四,還是一大早,陳白忽然接到通知︰去會見室。

會見家屬屬于特殊活動,犯人能暫時月兌離互監小組「單獨活動」,所以陳白是在葉小天和肖巡j ng的押解下出發的。

會見樓離監獄的大門不遠,走了十多分鐘才到。這是一棟三層樓建築,一樓是候見大廳,主要是辦理登記,寬敞而溫馨;二樓是會見廳,大約八十個會見窗口,會見雙方被玻璃板隔斷,一邊各兩個電話。

三人到了二樓時,一個人都沒有,陳白正暗自嘀咕李世民怎麼來得這麼早,葉小天留下肖巡j ng,卻帶著他繼續上了三樓。

陳白雖然第一次來這里,也感到不對勁,「葉j ng官,這是?」

葉小天笑道︰「還問,你小子真累人,今天我要陪你做兩次會見。」

陳白莫名其妙︰「什麼意思?」

葉小天道︰「三樓是遠程視頻會見,你哥哥在b ij ng提的申請,完了咱們再去二樓,你的朋友李世民和秦敏也來了。」

陳白一听,真是又驚又喜,喜的是好久沒看見他們,尤其是母親,驚得當然也是哥哥和母親居然主動申請了「探監」。

不過,結果卻有點出人意料。

陳白坐在電腦前,葉小天為他打開視頻連線,然後守在他後面。

那邊,陳堅的身影很快顯現,看背景應該也是在b ij ng某司法機關,因為遠程視頻會見並不允許私下進行,要經過司法機關安排的。

兩人互相點了點頭,陳白本不知該說些什麼,何況,母親半天都沒出現,更讓他狐疑。

陳堅凝視著陳白的光頭︰「還好嗎?」

陳白尷尬地模了模光頭︰「還行,監獄要求一個月至少剪一次,嘿嘿。」

陳堅笑了笑︰「挺帥。」又道,「因為帶媽媽到了b ij ng,也把體育局的老房子給賣了,怕你胡思亂想,我上班的時間地點又不固定,所以主動聯系了會見。」

陳白哦了一聲,忐忑道︰「媽呢?她還好嗎?」

陳堅點了點頭︰「還好,我請了人照顧她,你放心。不過,今天她有點不舒服,所以沒來。」

陳白意識到有點不妙,但只能再「哦」一聲。

陳堅趕緊拿起桌上早已放好的一張紙,「小白,媽媽可能氣還沒全消,但我看得出來,她內心非常記掛你,她親手給你寫了一封信,只是,只是有些話可能有點重,你要不要听我讀一下?」

陳白听出陳堅說話有點磕巴,顯然母親的信並非全是溫情,但無論如何,即便是母親再打他一巴掌,他也無怨無悔,「要的,你讀。」

陳堅的聲音並不大,但足夠陳白听清楚︰「小白,當我提筆給你寫信的時候,不知是什麼心情,是恨,還是愛?為什麼?我真的好沒用,把兒子教育得這樣差勁。我真的無法原諒自己。

你氣死了你的父親,自己也落了個終身監禁。這讓我怎麼去面對這一切?活著的時候永遠沒有等到你出獄的一天,死了更沒有臉面去見你爸爸,你讓我怎麼辦啊?我的傻兒子……」

母親巨大的悲傷越過時空重重擊在陳白的心上,這種悲傷如此沉重,滾滾熱淚流過陳白那蒼白的臉龐,也流過陳堅,甚至葉小天的臉頰。

半個小時如白駒過隙,在民j ng的提醒下,兄弟倆匆匆話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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