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峰上,酒宴正到酣處,左夫人破例讓左遠清盡情痛飲,此時左遠清已經頗有了幾分醉意。♀
「小師弟,我爹,也就是家主的心思希望你能理解左遠清抓著彭鷹的肩膀,帶著酒意苦笑道︰「左家很難啊,尤其這幾年更難。妖界封印面臨著數千年來最為嚴重的松動,而且魔教又死灰復燃,即便烏沉修仙界傾盡全力也未必能夠應付,更何況現在那些狗屁倒灶的仙門都是陽奉陰違,根本就是一盤散沙?」
「所以……」左遠清還要接著說,彭鷹面前忽然亮起一團白光,隨即有只髒兮兮的紙鶴翩然落下。
彭鷹隨手抓在手心,慢慢展開,臉上的血色卻瞬間褪去,變得一片慘白。
「你我……兩忘!」
酒杯啪的跌落在桌上,他也猛的竄了起來,手中信紙瑟瑟發抖。
那紙鶴上的血仍未干,繼續暈染,卻讓他頓時有種痛徹心肺的哀傷。這四個字雖然決然,可彭鷹卻絕不相信魚兒會甘願與自己分別,這紙上的淚痕、墨跡和血滴都代表著她的決然,瞬間,彭鷹的心猛的抽緊。
他顧不上解釋,抓著紙鶴遽然沖出門去,又直接扶搖而上,向青龍峰疾馳。
左遠清等人都有些愕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過見彭鷹的臉色忽然變得如此難看也能猜出必有大事發生。于是左遠清第一個飛身追了上去,其他人也連忙擦了擦嘴猛追,遠遠的,已能看到彭鷹落到了青龍峰頂。
竹林雅舍已人去樓空,彭鷹徑自沖了進去,卻將珠簾撞得支離破碎,眾多水晶 里啪啦的掉了滿地,四處都是碎裂的聲響。
結界不見了,師姐又去了哪里?他大聲呼喊了兩聲,卻無人回應,卻忽然看到了書桌上有兩個揉成一團的紙鶴。
展開,看著左魚兒留下的墨跡,彭鷹頓時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
一年未見,自己是在暗無天日的海底昏睡不醒,那還算好,可師姐卻又承受了多少煎熬?
虧自己剛剛還在青竹峰上開懷痛飲!
彭鷹將紙團塞入儲物戒指,猛的又竄了出去。紙上墨跡未干,師姐並未遠走,他望向遠處青龍峰頂的仙殿,心中已猜出她必然是向那里去了。
張開通天眼,果然看到有兩個人影走出竹林雅築,前面的倩影正是朝思暮想的左魚兒,而後面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赫然正是葉秋!
他還沒死!?彭鷹不禁恨得咬牙切齒,頓時向遠方追去。
左遠清等人已相繼趕來,正和彭鷹迎頭踫上,左遠清連忙問︰「小師弟……」
「遠清師兄隨我來!」彭鷹不等他說完,一馬當先的向青龍大殿飛去。左遠清等人雖然不明究竟,但也只好狂追不舍——
青龍大殿,左心守、左遠明、雲草翁、歷開陽俱在,桑木宮長老何秋鴻就坐在左心守身邊。
大殿內,幾名左家長老、弟子紛紛低垂著頭,滿臉不甘之色。
左心守滿是褶皺的面頰微微抽動,目光有些不安,沉聲道︰「魚兒,你說什麼?」
左魚兒站在台階下,身旁站著葉秋,周圍都是人,可偏偏,她卻仿佛是孑然一身,孤獨的像是海上的浮萍。
「我說,嫁了左魚兒淡淡的說著,雙眸卻仿佛掩上一層死氣,沒了往日的靈性。
除了何秋鴻和葉秋之外,所有人都不忍心多看她一眼,紛紛扭過頭去。左心守卻默默的看著左魚兒,白袍輕輕的顫抖,有股酸澀在心底涌現出來,仿佛在侵蝕著四肢百骸。♀
「你……肯嫁?」左心守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遍。
左魚兒毫不猶豫的點頭。
左心守頓感無力,默默的低下頭去。這分明是他所期望的結局,可是看著左魚兒那死氣沉沉的模樣,左心守心中忽然升起了莫大的悔意。或許……真的是自己太過無情了麼?
只有何秋鴻擊掌笑道︰「好!左姑娘果然想通了,這就對了嘛。天下哪里還有像我們少主這般少年有成的了?」他側頭看向左心守,笑道︰「家主,從今往後我們可就是一家人啦。桑木宮的聘禮如今就在山上,您看看是不是該選個良辰吉日,讓這兩個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話音落下半晌,沒有任何人回應,仙殿內靜得落針可聞。
何秋鴻徑自掐指算著,又笑道︰「巧了,後天便是良辰吉日,正好大婚。我這就稟告宮主,讓他老人家盡快趕來觀禮,以慶賀桑木宮與左家成為秦晉之好
他一人自說自話也不覺得尷尬,喜滋滋的拿出一封紙鶴正要寫,左魚兒忽然又淡淡的道︰
「何長老且慢,我雖肯嫁,不過有一件事還是要先問問爺爺
何秋鴻連忙笑道︰「左姑娘請說
左魚兒看也不看何秋鴻一眼,淡然道︰「我既然嫁了,那從此便不再是左家人了,爺爺,對麼?」
左心守被問得一愣,卻不得不點點頭,苦澀的道︰「話是沒錯,可是……」
「那也便是說,待我嫁了之後,無論我做了什麼,爺爺也沒有理由怪我了,是麼?」
左心守呆若木雞,心中忽然生出無盡寒意,連忙顫聲問︰「魚兒,你要做什麼?」
左魚兒慘然一笑,淚水在眼中閃爍,「兩天後,便知分曉
無論是左心守還是左遠明等人,此時已猜出了她的心意。所有人無不駭然失色,左遠明第一個站了起來,看看左魚兒又看看左心守,急得面色赤紅。左魚兒自小便是他看著長大的,她的個性也是他最為清楚。看著她此刻的模樣,听著她說出的話,左遠明怎麼會猜不出她心中所想?
兩天後的洞房花燭夜,恐怕就是左魚兒的死期……!
左心守臉上血色褪盡,看著左魚兒渾身顫抖。在他數百年的壽命中,還從未有過如今這麼復雜的心緒。疼惜、自責、懊惱還有無奈,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只能呆呆的坐在那里,顯得分外無助。
何秋鴻卻沒听出左魚兒話中的決然,只是笑道︰「左姑娘這麼乖巧,家主又怎麼會責怪你呢?再者說你嫁給了少主,少主對你肯定也是極好的,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說著他匆匆寫好了紙鶴,抖手拍散。
「且慢!」左遠明本想阻攔,可還是慢了一步,只能看著紙鶴煙消雲散。
「爹!三思啊!」左遠明猛的跪在了左心守面前。
「請家主三思!」雲草翁、歷開陽和幾位長老也紛紛跪了一地。大殿內只有左心守和何秋鴻坐著,表情卻迥然不同。
沉默,仙殿內充滿了令人絕望的沉默,只有兩人顯得不同旁人。一個自然是何秋鴻,另一個則是葉秋了。當他听到左魚兒肯嫁的時候,興奮得幾乎飄上了雲端,至于左魚兒又說了什麼話他已听不到了,只顧著呆呆的看著身旁的左魚兒,喜上眉梢。
左心守顫抖的如同秋風中的枯葉,卻是進退兩難。
正在這時,忽然有道挺拔的身影遽然而入,仿佛流星橫空,瞬間出現在左魚兒的面前。
瞬間,大殿中的其他人似乎已經不復存在。
彭鷹眼中只有左魚兒,默默的看著她,身子顫抖的異常厲害。
然而左魚兒卻呆呆愣愣,只是痴痴的望著彭鷹,沒有反應。
自從她踏入大殿那一刻起,她的魂魄便好似已經死去。失魂落魄中看到了彭鷹,自然而然的以為這是一場夢境。是自己思念太甚?竟在青天白日下出現了幻覺麼……
似乎是心有靈犀,彭鷹瞬間懂得了她的茫然,于是輕輕伸出手去觸踫她的面頰。
觸手微涼,左魚兒的身子似乎已沒了熱度。
「瘦了……」彭鷹顫聲低語,淚水不禁流了下來。
瞬間,左魚兒渾身巨震,還未露出驚容時,淚水便洶涌而出,潤濕了他的手指。
「你……是你……?」左魚兒渾身僵硬的站在那里,任憑他踫觸,卻不敢去踫他,仿佛只要一踫他就會轉眼消失。
如果這是夢,她寧願永遠也不要醒來。
彭鷹嘆息了聲,輕輕擁她入懷,左魚兒頓時嚎啕大哭,將頭埋在他的胸前,渾身劇烈的顫抖。他用力的抱著她,讓她感受自己的體溫,這才慢慢感受到左魚兒的身子變得溫暖起來。
就在旁邊的葉秋卻有些惱火了,他沒看清彭鷹的容貌,只看他擁著左魚兒,頓時嫉火中燒。他猛的抓住彭鷹的胳膊,怒道︰「你是哪里來的?還不放手!」
彭鷹的身子仿佛銅澆鐵鑄,紋絲不動。卻忽然轉過頭來,冷冷的瞥了葉秋一眼。
這一眼,險些沒嚇得葉秋屁滾尿流。
「是你!?」葉秋尖利的叫著,嚇得連忙向後竄出好遠。何秋鴻也被嚇了一跳,連忙飛身落在葉秋的身邊,愕然道︰「少主,你認識他?」
葉秋急促的喘息著,湊在何秋鴻耳邊講述了以往經過,何秋鴻頓時臉色大變。他狠狠的盯了彭鷹一眼,這才低聲對葉秋道︰「少主,那件事他若不說,我們便也先不急著說。兩日後宮主就能趕到,到時候自然要了他的性命替你報仇
葉秋只好點頭,卻再也不敢去騷擾彭鷹和左魚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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