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駕崩，舉國同喪。
我來到華若宮時，正巧看見一身喪服的殷鉞在紫金火爐焚燒一匹黃色的綢子。昏黃色的火光映著他的側臉很是好看，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淺淺的薄唇。他的目光總是那麼漠然，永遠都是有條不紊，看不出任何感情。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腳步聲，緩緩抬起頭，好看的容顏一半是光，一半是影，嘴角帶著笑意說道︰「存相。」
我垂下眸子，淡淡道︰「謝謝你。」
「謝我什麼？」
「多謝你引薦我。」
「呵呵。」他輕笑了幾聲，沒有在說話。
我總覺得，他這聲笑中別有深意，只是，他沒有說。
許久，又陷入了沉寂。
「你在燒什麼？」我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一筆舊債。」
「這綢子怎麼那麼眼熟？」我詫異地說道，「上面似乎有字，還蓋著印鑒。」
他道︰「你看走眼了。」
「……」
「昨晚，你對先帝說了些什麼，先帝怎麼會答應封我為丞相？」我好奇地問道。
他笑了笑，昏黃色的火光映著他的容顏，他的容顏仿佛鍍上了一層金，很是狡黠地說道︰「因為歷代的丞相都沒有你好看，你若是上早朝，定能提高我朝官員的審美的平均水平。」
「……」我啞然無語。
「先帝夸我慧眼毒辣、陰險狡詐。」他淡淡說道。
「……」我再一次啞然無語。
殷鉞突然間停止了燒綢子，抬起頭，一雙漆黑如夜的眸子望著我，我似乎看見了他眸子中微微泛著波光，眼角似乎也有些濕潤，還有一些淡淡的血絲。
他在哭？我詫異無比，方才不是還聊得好好的，有說有笑的，怎麼突然間就流眼淚了？難道是他的皇兄逝世，他傷心無比嗎？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
他沙啞著嗓子吩咐道︰「幫我倒杯茶，煙燻到我的眼楮了。」
「……」
——*——*——*——
永遠都沒有人知道，殷鉞與先帝在未央宮的那段對話。
當時，先帝對殷鉞說︰「朕知道，江山在你眼里百無一用，但請你把江山放在心上。」
殷鉞一挑眉，「不入心的東西，如何把它放在心上？」
「那麼，究竟如何才能讓江山入你之心？」先帝問道。
「入我心之人守江山，江山即勝于我之命。」
先帝道︰「你想怎樣？」
「封女相。」
先帝一怔，「你若是喜歡她，朕一道聖旨，將她賜于你即可。」
「臣弟惶恐。」
——*——*——*——
我並不知道，並且永遠都不知道，他燒的那綢子是一道先帝留下的聖旨。
當紫金爐子的火焰將那一紙聖旨吞沒，殷鉞只能看著灰燼，冷冷一笑，他失去了一次娶我的機會，並且是他親手將這次機會燒成了灰。煙燻得他眼淚止不住，連他自己都在懷疑這眼淚是真是假。
他告訴自己︰「江山萬里，來日方長。」總有一天的。
很多年後，有人這麼對我說︰「他喜歡你，喜歡到了不忍心將你金屋藏嬌，喜歡到不忍心將你佔為己有，那他該有多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