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一部安藏
第32節第32章有原因
次旦平措的搜索隊到中午時分才回來。♀這時,消息已經飛快地傳了開去,附近凡是和牧場有關的人,都趕到了這片草地來。牧場的信鴿全放了出去,通知所有和牧場有聯系的地點留意次旦卓瑪的下落。
次旦平措在中午回來時,雙眼之中布滿了紅絲,看來十分駭人。他一下馬,就被將近二十來個人圍上來,圍上來的人都是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分地,可以和次旦平措議事的人,其余的人都遠遠站著。
次旦平措打開一壺酒,站著,大口大口地喝,酒順著他的口角直流了下來。等他喝夠了,他才開口︰「卓瑪會落在哪一股土匪手里?」
這個問題丹增班覺也想到過了,牧場和附近一帶的股匪曾經有過你死我活的劇斗,一直是牧場佔著上風,去年有一幫土匪,被次旦卓瑪奇兵突襲,完全消滅,土匪聞風喪膽,哪里還敢在牧場的勢力範圍之內生事?所以他一想到,立時就否定了,這時,他沉聲道︰「只怕沒有什麼土匪敢
次旦平措問︰「小股的呢?」
丹增班覺道︰「十個八個小股土匪,卓瑪姑娘一個人足可以應付過去
各人都同意丹增班覺的話,想要次旦卓瑪就範被擒,那非得有一番驚天動地的惡斗,可是小白龍和馬群好好地在,草地上連一點爭斗的跡象都沒有。
次旦平措苦笑,這一天一夜下來,他好像老了不知道多少,同樣的話他已經問過了不知多少遍,這時他又問了出來︰「那麼,卓瑪到哪里去了?」
次旦卓瑪究竟到甚麼地方去了,各種各樣的可能都被提了出來,但沒有一樣可以成立,到最後,各方面的消息都傳了來︰沒有次旦卓瑪的蹤跡,那是又是午夜時分,一個大家都想到,但是誰也不敢講出來,最可怕的一個可能,終于有人先說了出來。
一個牧馬人用顫抖的聲音道︰「卓瑪姑娘會不會……在馬群……疾奔時……被撞跌了下來?」
在這個牧馬人提出了這一點之後,草地上靜到了極點,只有篝火發出必必剝剝的爆裂聲。次旦平措首先狂叫了起來︰「不會!」
丹增班覺也跟著叫︰「不會!」但是在他們兩人叫了「不會」之後,卻又是極度的靜寂。
當然,沒有人希望有這樣的事發生,但是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別的可能。而如果是這樣,那麼次旦卓瑪整個人在馬群的踐踏之下,可能早已變得不存在了。
丹增班覺想到這一點,身子不由自主發著抖,但是他還是竭力鎮定︰「好,天一亮,我們循回路去找,總有一點甚麼剩下的
丹增班覺的意思是,就算次旦卓瑪已慘死在馬蹄之下,被幾百匹疾馳中的馬踩踏成為甚麼都不存在了,總還有點東西、跡象可以留下來的。可是他的話還未講完,一個人撲了過來,他臉上已中了重重的一拳,那一拳令得他跌倒在地,當他一躍而起,看清了打他的是次旦平措時,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抹去了口角處涌出來的血。
次旦平措厲聲說︰「誰也不準那麼說,卓瑪不會死
他叫了那句話,這個鐵打一樣受盡人尊敬的好漢,身子突然一個搖晃,向下便倒,昏了過去。♀
那麼一個強壯的人,天神一樣的人,居然也支持不住!這對于在次旦平措周圍的人來說,又是一件不可恩議的事,連他幾個得力的老手下,也慌了手腳,還是丹增班覺比較鎮定,一面扶他起來,一面指揮著,用冷水淋潑。
次旦平措醒過來,丹增班覺就在他的面前,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拿酒來!」
一皮袋烈酒遞到了他手中,他仰著脖子,咕咚咕咚,一口氣把一皮袋酒全都灌了下去,然後,用充血的雙眼盯定了丹增班覺︰「班覺,你一定要把卓瑪找回來
丹增班覺沉著地答應著,雖然這時他自己也心亂如麻︰「場主,一定,一定要把卓瑪找回來
次旦平措又說了第三句話︰「拿酒來從那天開始,次旦平措似乎不會再說別的話了,他終日在醉鄉之中,難得有一刻清醒,他總是用充滿了期待的眼光望著他身邊的人。
不論在他身邊的是甚麼人,都知道這個豪爽勇敢、正直俠義的好漢希望能听到有關他女兒的消息。
每一個人都不知多麼希望能把好消息帶給他,可是次旦卓瑪卻消失得無影無蹤,用盡了方法,不知許下了多大的賞金,不知聯絡了多少人,一點消息也沒有。
所以,次旦平措難得一刻清醒,望向各人,沒有人敢和他的眼光接觸,人人都避開了他這種目光。于是,次旦平措也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就會用被烈酒灼傷了的嗓子,啞著聲音叫︰「拿酒來
一個人的傷痛,竟然可以到這種地步。他疼女兒,那人人都知道,但是直到這時,才知道他疼愛女兒的程度是如此之深,至于次旦卓瑪的母親,仍然一言不發,只要她醒著,她就用她那縴弱無力的手握住了次旦平措的粗糙的厚實的大手,望著她的丈夫默默垂淚。
只有一次,她對著丹增班覺講了幾句話︰「班覺,卓瑪這孩子,知道她爹怎樣疼她的,她決不會無緣無故不回來,她……一定是死了
丹增班覺心里的傷痛的程度不會在次旦平措之下,他情緒激昂地回答︰「不,卓瑪不會死
卓瑪的母親淚如雨下︰「她要是沒有死,又不回來,那一定不知落在甚麼人手里,苦命的卓瑪……她爹一輩子又沒有做甚麼壞事……」
丹增班覺只有沉默不語。那是丹增班覺連想都不敢想的事︰卓瑪落在壞人手里!一個像次旦卓瑪那樣,如花似玉的美麗少女如果落在壞人手中而又失去了抵抗能力,會發生一些什麼事,實在是一想起來就會令人發瘋!丹增班覺當時就叫了起來︰「不會的!不會的!」
次旦卓瑪失蹤,次旦平措不敢面對現實,終日沉醉,牧場中的事,大多落到了丹增班覺的身上,丹增班覺從早到晚,幾乎沒有一刻空閑,但是他只要一有空,就會騎著小白龍,馳到那個土岡子下的草地,停下來,對小白龍講上半天話,希望小白龍能指點他,告訴他,次旦卓瑪究竟是到甚麼地方去了。
當然,他得不到任何回答。
丹增班覺雖然很努力的管理著牧場,但他畢竟不是次旦平措,漸漸的,牧場衰敗了。而次旦平措面對這一切,只有一句話︰「拿酒來!」
最後,牧場終于到了維持不下去的程度,丹增班覺與師母商量了一番,不得不決定,將牧場賣掉,搬到一個少有人煙的地方去,遠離這傷心之地。
于是,包括丹增班覺在內的幾個忠心的弟子跟著師傅,來到這里居住。閑來無事時,次旦平措只會要酒喝,幾個徒弟無事可做,就爬附近的雪山,有時就會采到雪蓮,他們干脆就在自家的院落里種起雪蓮來。說也奇怪,這根本種不得的雪蓮,居然就他們能種活了。
丹增班覺說完了。
他已經淚流滿面。
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個老婦人,手里小心的捧著一個花盆來到門口站定,一時不知是不是該進來。
丹增班覺起身擦了眼淚,從老婦人手里接過花盆,送到上官雲面前︰「按說,我不該把雪蓮送給漢人或漢人的藏人朋友,」他一邊說一邊看了達娃央宗一眼,「但今天這件事,的確是我們的錯,我在這里向兩位道歉了說著舉起花盆。
上官雲卻沒有接,而是看著達娃央宗。因為他不知道這一盆是不是聖母侍女,按照丹增班覺方才的說法,他們家里可不止是一支雪蓮,誰能保證這一盆一定是聖母侍女?
達娃央宗背轉過身,低下頭,手向上動了動,從後面看起來,倒象是她听了丹增班覺的故事在哭,轉過身去擦眼淚一樣,但上官雲離達娃央宗近,看得很清楚,達娃央宗其實是在拿冰魄,看一看那黃色的光點是不是在中間。
達娃央宗快手快腳的把冰魄拿出一小斷,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放了回去,向上官雲一點頭。上官雲于是伸手接過雪蓮,說道︰「如此,多謝了
二人告別了丹增班覺,出門走了一段,上官雲才細細的打量著這盆雪蓮,見這雪蓮就和他所見過的其他雪蓮沒有什麼不同,不由得有些懷疑,輕聲問道︰「達娃,你確定這一盆是聖母侍女嗎?」
達娃央宗四下看了看,見四下無人,伸手入懷,將冰魄拿出,小心的用冰魄輕觸了一下雪蓮的花瓣。
雪蓮那原本合攏的花瓣突然慢慢打開,跟著,一層層的揚起,只一會兒功夫,雪蓮已經呈現出怒放的形態!在花瓣中間,雪蓮花蕊的頂端,一片小小的彩虹之色在陽光下閃耀,這哪里是尋常雪蓮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