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三部戰東北
第132節第27章哭夫
女真軍越來越近了，突然間一聲輕響，漢軍陣中射出一支箭，箭如流星，擦著娜木博爾的身體飛了過去，將至女真軍陣前，啪的一聲掉落在地。♀
「不許射箭！」東方建言大聲怒吼，看著那個一時緊張將箭射出的弓箭手，「凡有不听命令者，殺無赦！」
方才那箭一出，上官雲的心幾乎都停止了跳動，直到看到這箭掠過了娜木博爾的身體沒有傷害到她才長出了一口氣。但是，他並沒有因此而放下心來。一箭可以躲開，一會兒兩軍一開戰，千軍萬馬的大混戰，可怎麼辦？上官雲的心中其亂如麻，又要考慮著如何死撐到漢軍主力抵達，又要惦記著娜木博爾，一時間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女真軍已經接近到了一箭距離之內。
如果按照以前的作戰方式，現在應當開始放箭了。東方建言看了看上官雲，大聲下令︰「注意防護，未得命令不得隨意放箭！」
嗖的一聲，左側一支流箭從漢軍頭頂飛過，掉在右側漢軍陣勢之外。看起來緊張的不止是漢軍。
一陣悲哀婉轉的歌聲突然響起。娜木博爾不知何時已經下馬，整個身體深深的俯伏在地，以女真語高聲唱了起來，上官雲雖然不知其意，但那悲傷的旋律卻讓他猜得出，這是女真人哀悼死者的歌。
女真軍突然停下了腳步。
死者為大，無論是漢人女真人，都有這樣的風俗，更何況，在這里哀悼的死者是女真左賢王，哀悼者是王妃。
娜木博爾抑揚頓挫的唱著，唱到後來已是淚流滿面。一日夫妻百日恩，雖然阿布凱和爾吉庫已令得她死了心，但畢竟做了數年的夫妻，那一份感情哪里可能說斷就斷，一絲不連？她輕聲慢吟，哀傷之情溢于顏色，那聲音讓人听得心碎。♀
十五萬女真軍，三萬漢軍，靜悄悄的站著，只有風吹著旗幟的沙沙之聲。所有目光都盯在娜木博爾柔弱的身軀之上。
娜木博爾的歌聲一轉，聲調變的更加淒慘悲泣，她向著北方一次又一次深深磕下頭去，手中揚出一把紙錢。紙錢隨風飛舞，零亂的向四下里飛去。
揚罷了紙錢，娜木博爾慢慢從衣袖里取出了一把小刀來，她口中的歌已經變成了且吟且唱的說唱形式，她慢慢舉起刀來，突然一刀割在自己的臉上！
上官雲「啊」的一聲驚呼，心髒呯呯亂跳。
他知道女真人有割面代悲的習俗，但這習俗只在民間流傳，象娜木博爾以王妃之尊，根本不必割面代悲，然而娜木博爾終于還是割了。
娜木博爾的歌聲沒有停，她的刀在臉上繼續割下。
一刀，兩刀，三刀，刀刀見血。鮮血順著她的臉向下流淌著，混合著她的眼淚，血淚相和的流向她的胸膛。
娜木博爾終于停下了歌聲。她雙手向天高舉，仰天高聲念誦，隨即雙手反握小刀，手上加力，就向自己的胸口刺下！
「娜木博爾！」上官雲驚的心膽皆裂，但此時想什麼辦法都已經來不及了，眼看這一刀就要透胸而過，突然娜木博爾尖叫了一聲，那刀居然月兌手飛出。
張天君在一邊嘆道︰「老道居然能在兩軍陣前以法術救人，也算風光無限了。幸而我听得懂女真人之語，知道她在說自己無力為丈夫復仇，只能以死相殉
上官雲向張天君點頭示意。張天君這一施法，救的是娜木博爾，但上官雲卻把這份恩情記在了心里。
娜木博爾無力的撲倒在地上，哭的雙肩不住聳動。
兩軍士兵們人人都垂下雙眼。娜木博爾雖然是女真人，但這一份情日月可鑒，天地動容。莫說是女真軍，就是漢軍也多有垂淚者。
對面，一個女真軍萬夫長突然越眾而出，在娜木博爾身前不遠處翻身下馬，雙膝跪下，整個上身撲在地面上，以唇親吻地面。
這是女真人中最尊敬的禮節。
那萬夫長向娜木博爾王妃行罷了大禮，翻身上馬，一帶馬韁，轉過身去，口中大叫著。張天君喃喃的翻譯道︰「他在說，殺了愛新！殺了阿布凱茂林！為王妃復仇！」那萬夫長一邊大叫，一邊抽出腰刀高高揚起，直向陣後而去。
又是一名萬夫長越眾而出，同樣下馬向娜木博爾行禮，隨即大叫著「殺了愛新！殺了阿布凱茂林！」向陣後而去。
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一個又一個萬夫長依次向娜木博爾行禮，隨即拔刀轉身，一排排的女真軍士兵以手擊刀，發出整齊的「嘩、嘩」之聲，每一排女真軍士兵擊罷了腰刀，都立刻轉身，邁著整齊的步伐跟著自己的主將向陣後走去。
弓箭手、短刀手、長槍手、輕甲騎兵、重甲騎兵，一批又一批女真軍士兵先是涌向娜木博爾，行了擊刀禮後又返身退去，娜木博爾那瘦小的身軀就好象涌動的大潮前高大的堤岸，女真軍士兵們如潮水般涌上，又在娜木博爾那威嚴的氣勢下行禮，退卻。
號角聲響起，四面的女真軍紛紛轉身，前隊做後隊，後隊做前隊，十五萬大軍齊齊的指向一個方向︰萬家村。他們要去殺了愛新和阿布凱茂林，為王妃復仇，因為他們是男人，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王妃這樣一個弱女子無助的殉情而死！
上官雲一催馬沖去陣去，直沖到娜木博爾身前，滾鞍下馬，一把把娜木博爾抱在懷里。
娜木博爾的頭埋在上官雲的胸口，放聲痛哭。
上官雲輕撫著娜木博爾的後背，安慰著她︰「娜木博爾，都過去了，現在，沒有人能再傷害你了
娜木博爾慢慢抬起血淚混合的臉，她的眼中那種哀傷讓上官雲心痛不已，她慢慢問道︰「主人，為了我一個人，幾十萬我的同族相互殘殺，我這樣做對嗎？」
上官雲僵住。
他從沒有這樣考慮過問題，方才他還要慶幸，娜木博爾居然退了十五萬大軍，而且讓四十萬女真軍自相殘殺，這一下功勞可大了。
可是，如果站在娜木博爾的立場上去看問題，她眼睜睜的看著四十萬同族互相攻殺，又于心何忍？
上官雲第一次感覺自己象一個白痴。他真的回答不了娜木博爾的問題。他只能抱著娜木博爾嘆息︰「娜木博爾，這些不是你所做的，你不過是按照你們的風俗哀悼了你的亡夫。這些結果，是你所無法控制的
娜木博爾閉上眼楮，眼淚滾滾流下。上官雲輕輕抱起娜木博爾，生怕弄疼了她。
漢軍士兵悄悄分開，列成兩隊，讓上官雲進去。
「後撤，與主力匯合東方建言輕聲發令。
五天後，漢軍分路佔領了張家村和萬家村。敵我兩軍對峙的僵局終于打開了。但不是按照阿布凱茂林的設想終于擊敗了漢軍，而是阿布凱和爾吉庫所部全力攻擊，四十萬漢軍側翼威脅。阿布凱茂林有把握擊敗那些群龍無首的女真軍叛軍，也有把握擊敗漢軍，但他實在無力同時擊敗漢軍和叛軍。他只好撤退。女真軍叛軍雖然與阿布凱茂林對攻，卻不肯背叛女真皇帝，他們的幸存者已經後撤，自行向皇帝請罪去了。
上官雲帶領著三百名士兵正在萬家村西視察。這一帶是女真軍叛軍與阿布凱茂林部激戰的所在，四下里滿目狼藉，草木磚石遍地，房屋大都被燒掉，未燒完的煙火尚在風中撲騰，地上到處都是血跡和灰黑的尸體。
現在，漢軍幾乎不廢一兵一卒擊敗了女真軍，但他們所接收的，卻是一個已經被徹底摧毀的村鎮。
上官雲在瓦礫間慢慢的走著，心情十分沉重。
萬家村本是一個很繁華的村落，但兩支女真軍在此鏖戰，這些百姓都怎麼樣了？眼見得四處是燒過後的痕跡，卻沒有見到一個百姓。他已經派出畢里通去村落中四下查看，看幸存的百姓在哪里，這都過了很久了，不知道畢里通怎麼還不回來？
遠遠的傳來了畢里通的喊聲。這喊聲好象有些奇怪，有點……象是驚惶失措的喊聲！
「備戰！」上官雲大聲命令。他可不想冒險，如果他听錯了，至多是白白備戰一次，但萬一要真的有女真軍來襲，或者有什麼土匪之類的來攻，他們可不能就這麼毫無準備的應戰。
士兵們迅速形成兩道戰線，一個個刀出鞘，箭上弦，精神抖擻。
看著這些士兵，上官雲的心里涌起了一股自豪感。他親眼看到了女真軍士兵的種種表現，再看這些自己治下的士兵，一路血戰卻毫不畏懼，只要將領一聲令下，都立刻全力以赴，這才是真正的勇士！
畢里通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即使是面對十萬女真軍時他也沒有這樣驚恐過，但他身後根本沒有任何人在追趕，這是怎麼回事？
上官雲越眾而出，幾個起落已經來到畢里通眼前，一把拉住畢里通，疾聲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畢里通滿眼淚水，狀如瘋魔一樣大叫︰「都死了！百姓們都被殺死了！」
「什麼？」上官雲大驚失色！
畢里通的身體發著抖︰「是女真人干的！整個村落再也沒有活人了！」剛剛說完，兩眼一翻暈倒在地上。
上官雲心知畢里通是驚懼過度，一會兒就能醒來，但這件事不去親自看一看無法知道具體情形，當即命令士兵把畢里通扶到一邊去休息，就地布防，他帶著羅安成和幾個衛士一起向村落急急的前行。
上官雲來到村落外面防止盜匪的圍牆處，只見兩扇大門已被推倒在地，門口橫七豎八的倒著幾個人，身上明顯是被刀劍所傷，都已死去多時。
幾個衛士人人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的向村落里行進。一進大門，只見四處是斷壁殘垣，房倒屋塌，明顯的是有人縱火焚燒了整個村落，許多地方還冒著煙，地上隨處可見尸體，一些樹枝和建築物上也都掛著死尸，有些人甚至肢體不全，個個都是兵刃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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