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章文慶一副心靈受到打擊的樣子讓章老太太很看不慣。她看來這個兒子什麼都好,聰明,考上了秀才；孝順,分家後也還算顧著這邊；美氣,誰不知章家老二是章家的才家哥？唯獨不好的，就是太看重媳婦了！
哦,那柳氏都要三十了,又帶著一個九歲的女兒，好好的日子不過真的非要和離？她能找到更好的？美的她！青茗縣總共才有幾個秀才？看看那些秀才哪個比的上他們家老二？
「呀——」她正要說什麼，就听到外面踫的一聲門響，然後就是王氏的大嗓門那里吆喝,「開門快給開門！」
她眉頭一皺︰「這個老大家的……」
三個兒媳婦也就鐘氏還算听話,可卻是個沒出息的，她要有柳氏一半的本事也不會讓老三現還跟著老大出車——大郎已經長大了,老三又還能跟多久？
「娘啊——」她正想著，那邊王氏已經連哭帶喊的跑了進來，「不活了，可要為做主啊！」
「這是做什麼？」
「的娘呀——」她一頭扎章老太太腳下，哭的死去活來，章老太太那個心啊，別說多厭惡了，這是嚎喪嗎？
「起來，想說什麼起來說。」
「娘，老二家的欺負，她們罵呀，不活了不活了。」
這句話提醒了章老太太︰「老二家的呢？」
「她們不來呀不來呀，她們要作踐死們呀。」
「別哭了，好好說話。」婆媳這麼多年，章老太太早知道王氏這點伎倆，「不說清楚，怎麼知道是怎麼回事，放心，一定不會讓受委屈的。」
王氏果然收住了哭腔，添油加醋的把經過說了一遍，最後道︰「娘，看老二家的就是沖著來的。」
章老太太也沒想到柳氏會這麼硬氣，頓時呆了那兒，過了好一會才看向章文慶︰「媳婦這是鐵了心要過那個孩子啊！」
章文慶也沒想到柳氏會真的不來，這些年柳氏雖然對老宅這邊有意見，但大面上都還過得去，對外從沒說過章老太太一個不字，更不會不給她臉，而這一次，竟然連來都不來了？
想到這里他更是心驚︰「娘，要不就讓們過了天兒吧，真的挺喜歡那個孩子的。」
「糊涂！」章老太太猛的站了起來，「現不是過不過那個孩子的事，是們家誰當家做主的事！別忘了，才是男！和她離，那房子是記名下的，倩姐是咱們老章家的孫女，讓她一個滾出來，就不信了！」
她這態度不僅驚住了章文慶，連旁邊的王氏也給嚇住了。自她嫁來後，幾乎沒受過婆婆的什麼氣的，所以心里其實很有幾分看不起章老太太，誰知這老太太這麼霸道，今天攛掇老二，誰知明天會不會攛掇老大？
想到這里她打了個寒噤，又安慰自己，不會不會，她有兩個兒子呢！
「走，親自去說，還讓她拿捏住了？」
章文慶訥訥的︰「娘……」
「給挺住了，真離了，娘給找個更好的，除了她，是個女都能生兒子！」
章老太太說著就叫來了鐘氏，讓她看著自己女兒，又換了衣服。章文慶一看她來真的連忙拉住她︰「娘，娘，這事還要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還計議什麼？她連都不放眼里，這樣的媳婦還要？傻孩，放心吧，她現就是嘴上說的厲害，心里是絕對不想和和離的，真離了她能得什麼好？娘現幫把她氣焰打下去，以後她就不敢拿這個出來說事了。♀」
章文慶糾結著，他一方面覺得他娘說的有理，另一方面又覺得柳氏那態度不像是嚇唬。他是不滿柳氏拿和離來說事，可他又怕他娘找過去，他們真離了。
王氏雖然最愛熱鬧看別倒霉，此時也不敢插話了，見沒搭理她，偷偷就從房里出來了，回去後她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的對自己女兒說︰「真嚇，女乃女乃那真是一肚子壞水啊，說對老二家來說過誰不是過，她非要過老三家的，換也不樂意。」
「娘省省吧。」蘭姐正給自己做褻衣，母女倆也沒什麼好避諱的，「這和咱們沒關系的事就別攙和了。」
「看老二家的這次要吃虧。」
蘭姐的手一停，想到那個不比自己小多少的堂妹，搖搖頭︰「娘以後也別總往那邊跑了，這幾次可佔了什麼便宜？」
「怎麼沒有？……」王氏正想舉點自己的豐功偉績，張開嘴卻發現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最近幾次別說到觀前街了，就是和柳氏踫上，好像也總是她吃虧的次數多些，最後她有些悻悻的道，「那老二家的，最近也長脾氣了。」
是柳氏長脾氣了？蘭姐搖搖頭，好像不是呢。
而此時倩姐早已對四鄰街坊說完了事情的經過，她不僅說完了他們想過繼的姓誰名誰住哪條街和他們什麼關系，還重點說了天兒怎麼可憐怎麼可愛怎麼值得過繼。听的眾的心更偏了——多好的條件啊，最適合過繼啊！
整個青茗縣隨便有多大？真論起來個個是親戚，而現代早有定論，說八卦比光速傳播的更快，不管這是不是真的吧，反正沒過多久章三太爺家就知道這回事了。頓時，他們就震動了起來。
章文慶他們要是好好的來說，章家老三房這里一定要拿捏一下，什麼這是慶哥唯一的根啦，什麼過繼出去慶哥就沒後了，什麼慶哥多麼可憐啊之類的。但現，這些東西根本就沒往他們腦子里去，一想到本來累贅能甩出去被阻攔了，他們那個惱啊！
「大房家的那個老太太太不地道，憑什麼攔著分家出去的兒子啊！」
「就是就是，那個老二沒兒子，天兒沒爹媽這不正好嗎？」
「就是就是！」
「要不，咱們去說說？」
一圈的目光都落到了章三老太太的身上，章三老太太猶豫了片刻，一咬牙︰「明天就過去找他們！」
她是看清楚了，這天兒誰都不願意養，她也不能逼的太緊了，兩個兒子的條件都不怎麼好，孩子還多，自己家的還不見得能吃的飽飽的，哪還願意再養一個外的？她雖然可憐這孩子但年老體衰，一點體己也想留著預防個什麼事。現有個條件不錯的家，又是本家的，正是兩好擱一好，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的——他們要是把這個孩子給外，不定要被說成啥呢！
兩家都準備行動，倩姐也沒閑著，她開始幫著柳氏收拾東西︰「娘，怕不怕？」
「不怕。」
倩姐看了她一眼，懷疑她是不是硬撐。察覺到她的目光，柳氏嘆了口氣︰「要說完全不怕那是騙的，這一步邁出去，娘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但也想清楚了，要不把爹別回來，以後們娘倆都沒好日子過。♀這是咱們家的事，女乃……不能這麼干涉咱們！」
「是，這不能讓。」見柳氏想通了這些，倩姐也放下了心，繼續去扒章文慶的東西，既然說了那就要做到，別覺得他們是鬧著玩呢，「咦，這是什麼？今向楊繼山借銀一十五兩，李敬事？這李敬事是大姑父嗎？咱們怎麼會有這個條啊？」
「這個啊。」柳氏過來看了一眼，「這是早幾年的了。早先大姑不也想著做生意嗎，就來找咱們借錢，可那時候咱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就沒借那麼多，這楊繼山是大姨夫的名字。」
原來早先柳氏做生意成功，章家都看得眼紅。其他也就罷了，他們出車的出車，擺攤的擺攤，不管掙多少總是有個事情，唯獨章淑萍，說是嫁了個秀才，其實受氣的很。當時章文慶還沒考中，她一個趕車家的女兒嫁過去是有幾分高嫁的，那時候李家的老太太還世，總是給她擺出一副能嫁給兒子是八輩子修來的姿態，她一開始忍，後來忍不住回娘家哭，她娘也沒辦法，除了讓她放寬心，就是讓她忍一忍。
再後來章文慶也考中了秀才，她的日子才好過些，可那時候她和李秀才又過了那種新婚燕爾的時段了。直到那一天李秀才喝醉了回來吵嚷著要做生意，事情才有了轉變。
原來那一天他們幾個秀才喝酒，章文慶結的賬，他眼不眨就花出了五兩銀子。
那可是五兩銀子！足夠一家子的開銷了！
他們經常一起，知道章文慶並沒有找什麼營生，這錢是哪兒來的再清楚不過了。李秀才給家坐館，每月也有點收入，家里還有點地，但絕不可能吃頓飯就花出去五千的。
剛好他听到一個消息，說是哪個王爺要修行宮，需要大量的木材，他就動了心思，不僅翻出了自家老底，還借了一圈，章文慶這里當然也沒有落下。
「那既然是咱們的錢，為什麼寫的是大姨夫的名字啊？」倩姐沒有問這生意做的怎麼樣——這不明擺著嘛，李家還是那麼一處小院子，也沒听說過誰做生意。
「大姑張口就要借一百兩，咱們哪有這麼多？別說一百兩了，這十五兩都是擠出來的，怕她再借，就說這錢是找大姨拿的。」這事她記得清楚，因為當時她那個大姑子很是給她甩了一陣子臉，還不陰不陽的說了好一番話，後來她才知道是丈夫拿著錢外面亂花，因此她和章文慶也生了一陣子氣，最後還是章文慶好給她道歉才作罷。
「那這錢他們就一直沒還？」
柳氏嘆了口氣︰「哪里提過還啊。」
一開始她還存了念想，後來李秀才大虧特虧，章淑萍天天回娘家哭，她只怕這大姑子還來找她借，哪里還敢去要？
倩姐原本想學曹操來個三聲大笑，但想到曹操笑過後的遭遇到底忍住了，不過就算這樣，她的臉上也帶出了笑意︰「娘，此事成了！」
「什麼？」
「咱們先把這些東西讓尤媽子送過去，然後嘛，去找大姨！」
「找大姨？」
「這白紙黑字的欠條，怎麼也要讓大姑父把錢還回來啊。」
「那這里……」
「先給爹收拾這幾件就行了，明天再說，咱們一會兒還要出攤呢，不管發生什麼也不能耽誤掙錢是吧？」
柳氏一想的確如此，要是真和離了，她現能多掙一點是一點，掙了她也不用往家拿了，直接放她二姐那里。所以當章老太太興沖沖的跑過來的時候就吃了個空，柳氏母女不家，尤媽子也去送衣服，只有一個小桃紅，連門都沒有給她開太大，就那麼露著半張臉給她說話︰「嬸子說了，家里沒，不讓開門呢。」
「是外嗎？」
小桃紅嚇白了臉，卻只是不動，這幾天家里發生了很多事，她也不太懂，只記得尤媽子給她說的︰「主家的事啊咱們就別攙和，反正就是主家讓咱們怎麼做就怎麼做？說的不一樣怎麼辦？誰給發工錢听誰的啊！」
小姑娘雖然說不上精明，也知道她的工錢是誰發的，所以雖然現怕的厲害，也還是堅持著不開門，直把章老太太氣的跺腳，她不太相信柳氏真的不家，以為是躲她呢，就高喊道︰「老二家的，快給開門，一家有什麼話不能說，有這麼對婆子的嗎？」
她不喊還好，一喊就把鄰居給叫出來了，一個個勾起了頭︰「這是誰啊？」
「好像是二郎的娘啊。」
「就是那個不讓兒子過繼，非逼著家納妾的？」
「這不是親生的吧，看看她給二郎找的是個什麼妾啊？」
「可不是，都說妻賢夫禍少，看啊……」
後面那話沒說出來，到底章老太太也算是老一輩的了，可那的聲音絲毫沒壓低，給眾留下了無限遐想。章老太太被氣的發暈，這時候不光怨柳氏了，把三個兒媳婦都給怪上了。她一個做婆婆的，就算來兒媳婦家也不該親自叫門的，所以她本來是讓王氏和她一起來的，誰知道王氏回到屋里就開始說頭疼，她過去喊她，她只說今天被氣著了，明知她是裝的，但這時候她也顧不了這個大兒媳婦了，就想讓鐘氏和她一起來，但鐘氏抱著女兒一臉為難︰「娘，廚房里還有一堆活，今天中午的碗還沒刷完，菜也沒洗，大哥和老三回來吃什麼啊，而且，囡囡誰帶？」
「囡囡讓大嫂先看一會兒。」
「大嫂，不是病著嗎？」
「她病也不影響看孩子！」
鐘氏搖搖頭，只是抱著女兒不出聲，章老太太沒辦法，只有自己來，她也沒有想到柳氏真敢不給她開門，讓她丟這麼大的臉！她這個時候手哆嗦著，只想著回去就讓章文慶和離，這次不是柳氏要和他們和離了，是他們要和柳氏和離！
章老太太發著狠，結果一回去就看到滿炕的東西，王氏正那里生龍活虎的挑揀︰「哎喲，這件中衣是杭緞的呢，大哥正缺這個，馬上這天就熱了，老二，看這里有好幾件呢，讓給大哥一件唄。」
「這是怎麼回事？」章老太太開口。
「娘回來了？」王氏回過頭，「剛才尤媽子來給老二送東西，嘖嘖嘖，看看平時沒感覺，原來老二有這麼多好東西啊。」
章老太太沒說話，只見章文慶正傻傻的坐炕邊，兩眼泛紅，一張臉都是木的，她嚇了一跳，連忙走過去︰「老二？」
章文慶抬起頭，慢慢的看著她，眼神卻好像始終定格不到她臉上，章老太太更害怕了︰「老二？老二？別嚇娘啊。」
「娘，沒家了，三娘子真的不要了。」
「沒事沒事，她不要，有的是要，告訴老二，別太難過，剛才過去都吃個閉門羹呢，看她啊，是真的不想跟過去了……」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章文慶卻一點都听不進去，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一次柳氏是和他來真的，真的是和他來真的了！他也分不出什麼感覺了，就覺得難受，說不出的難受，難受的他都想找個地方去大哭一場，可他又好像哭不出來。
章老太太說了一陣，見他沒反應也就不說了，轉頭去看那一床的東西，即使以她挑剔的眼光來看也要承認，這幾年，柳氏真的沒少給她這個二兒子添東西。早年他們分家的時候有什麼她是最清楚的了，別說什麼綢的緞的皮毛的，好一點的布料都沒幾件。往常只覺得章文慶穿的不錯，現這些衣服堆積到一起，才真讓她覺得這何止是不錯啊。
從這些東西，她又聯系到二房過去年年給的那些布料、銀子，不管她嘴上說什麼，其實心中也清楚那些都是柳氏掙的，這要是和離了，除非章文慶中舉，否則她是再也不要想了。
這麼一想，她原本堅定的心又動搖了幾分。
「別看了別看了，不是頭疼嗎？回屋里去！」
王氏依依不舍的站了起來，趁章老太太不注意把那件杭緞的中衣也拿走了。
不用說，這個晚上章家老宅是不缺話題了，章家老三怎麼也沒想到，上午他二哥還好好的去找他，下午這就失魂落魄的回來了？待知道原因後，他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其實早先他娘對他說要過繼孩子給章文慶的時候，他也是有幾分不願意的，自己的孩子要過給別，就算那是他二哥，他也覺得有些別扭，不過他娘給他說的︰「這個孩子雖說是過出去了，其實和的又有什麼區別？那邊又沒個男孩，這孩子稍微大點不還是要找他三哥四哥玩嗎？而且這對那孩子也好，不說吃的住的，二哥總是會教他識字的，弄不好還能做官呢！再說，就忍心見二哥沒個後？」
也就是這麼被反復說，他才會同意，現知道他二哥想過別，他其實也沒太大意見，和鐘氏說起來就道︰「二哥不過咱們家的也好，不是也舍不得嗎？」
「什麼時候也沒舍得過，就是娘欺負！」
「好了好了好了，娘也不容易，多擔待些吧。」
「怎麼不擔待了，這家里洗的涮的縫的補的不都是嗎？家是沒錢又沒本事，所以什麼都是干，這也沒說什麼，但憑什麼就抱的孩子？家不想抱，還非要家抱，這孩子抱過去了能得什麼好？」鐘氏說著就哭了起來，弄的章老三一個頭兩個大，「好好好，放心，放心，現就去給娘說，這事就這麼定了，二哥也不用和離了。」
他說著就要站起，鐘氏拉著他︰「先別去。」
「怎麼了？」
「娘現正氣頭上，去了，一定得不了好，明天再說吧，過一夜娘說不定自己就想通了。」
「還是媳婦對好！」章老三嘿嘿的笑著，鐘氏白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她看的清楚，章家老大已經嫌棄他們了，大郎都十七了，早可以獨自帶一個車上路，他們家老三的用處已經不是很大了，之所以還一直是這樣，章老太太起著很大的作用，所以能不得罪這個婆婆她就不想得罪，好章老太太一直偏心他們。
章老三這里還算溫和，章老大就比較激進了，知道這個事情後他第一句就是︰「娘就是瞎胡鬧！讓老二和離？老二和離了能干啥？回來趕車還是到街上去給家寫字？」
王氏立刻跳了起來︰「可不能讓他回來！咱家大郎早可以獨自趕車了。」
章老大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就听不出個重點，老二不能和離，那三娘子多能干啊，賣布能賣的開店，看淑桂兩口子忙活了這麼多年，也就是現才說開店的事吧，家一個早幾年就把店開起來了。現長島出攤子，這才幾天啊，就有給說了，看吧，用不了幾天家又能開鋪子呢，這麼一個財神娘娘不知道抱著，還和離呢，娘就不想想爹的醫藥費怎麼弄？」
一句話就讓王氏感覺到了事態嚴重，她原先還覺得和他們關系不大，現知道了，這要弄不好老爺子的醫藥費就全要他們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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