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既白,晨曦微明,鐘磬長吟。♀
沉睡了一夜的宮城抖落渾身的疲憊,發出沉穩有力的呼吸聲。棲息在枝椏的幾只白鳥圍著屋檐不停地飛起飛落,可無論怎麼飛也飛不出這片宮牆。
陽光在樹葉的縫隙中漸漸沉澱,空氣中的灰塵在昏黃的光暈中閃閃發亮。
「那些蛇餓了一夜了吧,是時候讓它們認祖歸宗了……」素衣少女從房間走出來。
這少女昨夜的雷霆手段讓靈泉殿的所有奴才們刮目相看,雖然熬了一夜剛合上眼眯了一會兒,在少女的催促下,這群人立刻有組織的站好。
一聲令下,小宦官們忙從室內提出數十個用青藤編成的籠子,里面擠滿了姿態不一的小蛇。不像昨夜囂張霸道的模樣,經過一晚上的折騰,它們早就餓的饑腸轆轆,伸著舌頭,一動不動。
「那些銀鼠草汁都清理干淨了嗎?」荻月對隊伍前面的一個小宦官問道。
「荻月姐姐放心,咱們殿里殿外都打掃的干干淨淨了,跟明鏡兒似的!」小宦官點頭哈腰道。
這些長在戈壁中的沙蛇向來喜歡銀鼠草的味道,不知道是誰沿路將銀鼠草榨成的汁液撒到靈泉殿來,才引來了這群牲畜。想到這里,荻月也郁結于胸,她明明已經很注意了,從膳食到用水,從衣物到梳妝,為了保護主子她都親力親為,即使這樣,依然不能幸免于難。
畢竟,她能做主的只有靈泉殿,至于其他宮的人要動手腳,她力有未逮。
緩過神來,荻月又恢復成她雷厲風行的模樣,道︰「把這些沙蛇帶到靈泉宮殿外去,柳霜,你回去看著馮貴人。別讓她踏出房門一步,看到這群蛇她又該大喊大叫了!」
柳霜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
「現在把你手中的蛇放出來。」荻月面無表情地說道。
「啊?荻月姐姐,咱們忙了一夜才把它們抓了起來,現在怎麼又要把它放出去,這不是白費功夫嗎?」小宦官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連連發問。
「不用問為什麼,我自有主張。」荻月奪過他手中的蛇籠,解開系扣,放在地上,幾條蛇歪歪扭扭地爬了出來。
這幾條小蛇不辨東西南北,轉了好幾圈了幾圈,然後找到某條途徑似的往遠處慢慢蠕動。
「荻月姐姐,那剩下的蛇呢?剩下的蛇怎麼辦?」小宦官實在不想提著這群軟骨勞什子,每次看到它們亂扭亂動的樣子,他就心里發毛。
「怎麼,你怕了?」似乎是發現了少年的恐懼,荻月鄙夷地白了他一眼,「把它們放回我的屋里,我有用處。」
小宦官頓時面紅耳赤的退了回去。
荻月並不關注那個少年的尷尬,加快了腳步,跟上了那幾條綠蛇。
繁畦殿外,木槿花叢。
「哎喲喂——」
兩個搬著銅獸香爐的錦衣少女撞了個滿懷,香灰撒了一地。
「你沒事吧!受傷了沒有?」臉上長了一大塊青色胎記的少女,忙湊到雲翹面前關切地問道。
「哎呦,沒事,我沒事,哎呦——」雲翹掙扎著站了起來,嘴里說著沒事卻揉著胳膊呼痛連連。
「妹妹,要不我給你擦點藥酒吧?看哪兒傷了沒有?」那少女也顧不上扶起香爐,忙托著雲翹。♀
「我真沒事,」雲翹感激地回道——在掖庭中她還沒見過這麼好心腸的宮女呢!
她滿心好奇地抬起頭來,發現少女臉上的胎記,忍不住大叫︰「哎呀,我才應該跟姐姐道歉呢,瞧我笨手笨腳的,把姐姐的臉都弄髒了!」說著,用袖子不停地擦拭著那少女的臉頰。
可無論怎麼擦,那片青色的灰塵還是紋絲未動。
那少女開口說話了︰「那不是灰塵……」
雲翹大窘,臉一下子憋得通紅,手忙腳亂道︰「對不起,對不起!我竟然把姐姐的臉撞青了,難怪我覺得姐姐的臉有點腫呢!真是對不起!」
雲翹差點給眼前的少女跪下了,腿一軟坐在地上,趕忙開始收拾灑在地上的香灰,胡亂地掃進了自己的香爐里。
「沒事。這是我打娘胎里帶出來的。妹妹不用介意,真的。」那少女也低下頭開始收拾起來,從雲翹那兒也拿了一部分裝在自己的香爐里,「妹妹這麼縴細的手腕哪兒能做這種粗活啊,還是讓桃花來吧!」
「桃花,真是個好听的名字!」雲翹心中尷尬萬分,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幾耳光,忙討好道。
「妹妹叫什麼呢?」少女收拾好了就直起身來。
「我叫雲翹,咱們有緣下次再見吧!」雲翹也直起腰來,對少女明艷一笑。趁其不備,搶過少女爐中的香灰全部倒在自己的銅獸中,然後逃之夭夭了。
「桃花姐姐,對不起啦!」雲翹邊跑邊沖桃花做了個鬼臉,消失在了轉角。
「我是繁畦殿的桃花,有空來找我玩啊!」
桃花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她很久沒有笑得這麼開心過了,雖然她笑得並不美麗。
雲翹邊跑邊回頭,不小心又撞上了一個人。
哎呀,今天怎地這麼倒霉!雲翹又連聲道歉。
「雲翹,你怎麼這麼冒冒失失的?」
荻月不咸不淡的聲音落了下來。
「荻月姐姐,你怎麼到繁畦殿來了?」雲翹甜兮兮地綻開一笑,「以後有什麼事情讓雲翹來替你跑腿吧!不勞您的屈尊大駕!」
荻月不苟言笑道︰「以後你還是少來繁畦殿,這可真是個是非之地……」說著,意味深長的眺望著繁畦殿的方向。
「啊?」雲翹並沒領悟到她的意思,直愣愣地盯著荻月。
荻月一垂眸發現她手中的銅獸香爐,問道︰「你手里拿的是什麼?」
雲翹傻乎乎地托起來,道︰「香灰啊,人家準備把它倒掉?」
「倒個香灰跑到繁畦殿這兒作甚?」荻月心中疑竇叢生,怒喝道。
雲翹被嚇傻了,支支吾吾道︰「我、我不認識路,今早上大家讓我去拿蛇,我不敢,所以我就去倒香灰,我沒倒過香灰,不知道倒到哪兒,所有就……」
荻月奪過雲翹手中的香灰,拔下雲翹頭上的銀簪,在其中到處翻查著。銀簪並沒有變黑,就在這時,一片碎屑露了出來。
「這是什麼?」荻月眼中露出殺氣,抬眸狠狠怒視著雲翹。
「我、我不知道啊!」雲翹都蒙住了,突然靈光一閃,大叫道,「我想起來了,是剛剛那個繁畦殿的桃花!」
繁畦殿!
荻月听到這三個字,神色明顯變得古怪,道︰「繼續說下去。」
雲翹把剛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稟明了荻月,說完羞紅了臉,抬頭準備挨罵。沒想到,荻月正拿著這片碎屑嗅來嗅去,陰沉的臉上反而露出了一抹勝利的笑容。
「你快回去吧!雲翹,你真是個福將!」荻月模模雲翹的小腦袋,擦了擦銀簪上的灰,又插在雲翹的青絲中。
「真美!」
她大聲夸獎道,不掩喜色,然後昂首闊步地離開了,留下雲翹一人呆呆傻傻地立在原地。
荻月疾步趕回靈泉殿,她的房間在靈泉殿的最西北角落,毗鄰皇城中盡頭的香樟樹林。
她坐回梳妝鏡前,抽出紅梅匣子,里面放滿了胭脂水粉,翠鈿金釵,可平時卻並不見她戴。她取出一根玉梅花簪子,把它插進梅花匣子的花蕊中,正轉了七下又反轉了三下,盒子外側突然彈出另一個小屜子。里面整齊的擺放著一包包藥粉和小瓷瓶,她從最下面取出一個短笛。
荻月輕手輕腳地推開窗戶,掏出笛子,吹出三聲短促的笛聲。一只雪白的鳥落在她的窗前,凝視著她。
「小兔真乖!」
她一邊哄著它,一邊將一條絲帶纏在它的縴細的腿上,然後撥下它的羽毛擋住那條絲帶。
「去吧……快去……」
她揮舞著右手,那只鳥依然在窗沿上蹦蹦跳跳,沒有要走的意思。
荻月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她掏從蛇籠里抓出一條小蛇,喂進小兔的嘴里,道︰「快走吧!走了,就可以去送信了……夫人這幾日一定是心急如焚。」
小兔听懂了話似的,把小蛇吃干抹淨後,撲騰了幾下翅膀飛向了遠處的天空。
鐘聲不斷響起,驚起一大片鳥,就像一陣雪白的龍卷風。
小兔融入其中,很快消失不見。百度搜或,,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