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鏡迷蹤 第一章 妄想 二、

作者 ︰ 高川上

家還是在他記憶中的地址,只不過屋子里的家具很少,缺了記憶中屬于妻子的東西。

原本應該掛在床頭的結婚照變成了一幅拙劣的油畫,衣櫃顯得空蕩蕩的,他的衣服佔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琴房變成了堆滿雜亂舊書的書房,原本應該放在房間zh ngy ng的古琴不見了蹤影,甚至鋪滿灰塵的地上,都沒留下一丁點琴架支腳的痕跡。鹿先生住的狗房間里堆滿了各種不值錢的古物,沒有狗窩,空氣中也不帶一絲狗s o味。

一切似乎都在向他證明,他的生命中從未有過一位妻子。

蔣蓬勃還是不能相信,記憶中那麼真實的一切,竟會是他的妄想,幻覺。他只能苦笑。就連房產證上,都只有他的名字。在那個「真實」的夢里,是姚可馨的積蓄買下的這套房子,只不過辦證辦在了他一個人名下。

他把家里的東西翻了個底朝天,總算逐漸拼湊出了自己的生活軌跡。他還沒記事時,就被父母拋棄。n in i撿到了他,並撫養他長大,是他唯一的親人。他曾經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川大歷史系,卻在臨近畢業時,被同學兼好友的劉賢茂陷害,遭到開除學籍的處分。接著,他就參了軍,服役兩年。回來後開始和田新民合伙做生意。七年前,n in i離世。從此他就患上了妄想癥,在那之後住過一段時間j ng神病院。

除了患病住過j ng神病院這個細節,一切都與他的記憶一致。當然,還缺少了妻子存在過的痕跡。

他還是不肯死心,又借故敲開左鄰右舍的門,從談話中,得出的結論也是如此——他從未有過一位妻子,一直就是單身漢。

這一來,他不得不開始認真對待自己是個妄想癥患者的現實。可這樣的現實,讓他感到絕望。就算一切只是虛幻,可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深愛妻子的感覺,照樣讓他刻骨銘心。

也許這種病之所以是病,就是把幻想的東西太當真了吧?

次r ,他起了個大早。還有最後一個地方,必須前去求證,那就是姚可馨工作了十幾年的殯儀館。他幾乎認識每一個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只要能看見其中一個熟悉的人就行。

如果他真的沒有一位擔任遺體化妝師的妻子,那他也就沒理由認識在殯儀館工作的人。

北區殯儀館坐落在兩大片公墓的月復地之中。從山腳下走進去,一路上的一草一木都讓他覺得熟悉。他幾乎可以肯定,自己之前一定常走這條路。

轉過山坳,眼前所見讓他大吃一驚。殯儀館大樓冒著濃煙,已經被燒毀得不成樣子。數輛救火車停在現場。路被j ng察封了,不許通行。

旁邊站了幾個穿著殯儀館工作服的人,沒一個他認識的。听說大火從昨下午下班前就燒起來了,到現在才算勉強控制住火勢。

蔣蓬勃仔細看了看那幾張完全陌生的臉孔,放棄了繼續求證的打算。在他的「幻想」中,這家殯儀館總共也就三十來號人,如果那一切是真實的,不可能有這麼多完全不認識的人。

看來一切真的是幻覺,是妄想。可是他卻無法把一切的「幻想」從腦海中抹除。他覺得,也許有必要找醫生開點什麼藥吃幾天。

他到鋪子上的時候,田新民已經早就到了。這家店接到的大部分生意,都是因為各種原因不便公開的文物。

「氣s 還是很差,你娃酒量越來越不行了哦。」田新民擺弄著手里的青花月紋高足杯,可謂一語雙關。這只杯子是贗品,但仿造得極其逼真,當初連蔣蓬勃也看走了眼,虧了一大筆錢。

「行了吧,誰沒個馬失前蹄的時候!我在瓷器上的功力也就和你差不多,錯也難免,不是嗎?」

「我又沒讀過大學,你拿我來比,有意思嗎?嘿嘿。對了,那天那個s o女人,剛才又來了。說她老板還是堅持想請你去一趟,咋整?」

田新民口中的「s o女人」叫姬小美,其實也沒什麼特別輕浮的舉止,就是舉手投足都帶有一股掩飾不住的妖媚之氣,特別是走起路來時腰肢一搖一擺,就像一條活生生的美女蛇,讓他念念不忘。

「她們可不是一般人。」蔣蓬勃回想起幾天前,因為對方一伙人神神秘秘,又像黑幫似的陣勢,他和田新民怕惹上啥大麻煩,沒敢應招,找了個借口就溜了。

「確實不是一般人。吶,你看。」田新民把一張名片遞過去,「我看過她的證件了,不像騙子。」

蔣蓬勃接過名片,看見抬頭寫著「國家文物局特勤組」,下面是名字「姬小美」。他眉頭一皺,道「文物局特勤組?」

田新民癟嘴點頭,道︰「傳說中的單位。」

傳說文物局下面有個特別的工作組,對外不掛牌,也不算做正式編制,干的都是大買賣。其神秘程度,幾乎可與美國的五十一區相提並論。

「真有這麼個單位麼?要是真的,他們用得著找我這樣的‘野’文物鑒定師幫忙?」蔣蓬勃腦海中全是「幻想」中妻子的身影,沒有心思做任何事。

「接招還是不接?」田新民很期待再次見到姬小美。

蔣蓬勃嘆了口氣,想了想,道︰「先弄清啥事,再說接不接招。」

田新民一通電話打過去,很快,姬小美就在三輛沒有牌號的越野車的護送下,來接他倆了。

蔣蓬勃滿懷心事坐在後排,听著田新民勾搭女人時慣用的套話,奇怪這麼拙劣的謊言,怎麼居然會有那麼多女人喜歡听。不一會兒,車子到了文殊院正門口停下。和上次一樣,穿過廣大的寺廟,來到最南面的一座偏僻冷清的小院。這里禁止游人靠近,有專門的人穿著便服把守。

小院里只有一道從不打開的側門。側門旁的牆上,卻有一道暗門,不知通往何處。

上次就在這道暗門外,蔣蓬勃和田新民犯了嘀咕。他倆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從沒听說過這座老廟里竟然藏有暗道。當時兩人抱定同樣的心思,不可觸踫別人的秘密,所以死活不肯進去,最後生意告吹。

這次再來此地,蔣蓬勃的心境已經大不一樣。

姬小美的手下走出一人,上前推了推側門旁的磚牆,只听嘎達連響,本該是院牆的位置露出一道幽暗的門洞。

姬小美率先扭著腰肢走了進去,轉身對呆在暗門外的兩個男人笑道︰「進來呀,兩個大男人,還怕黑麼?」

「哈哈,確實有點怕。老子虛長這麼幾十年,還從沒走過秘道呢,是有點忐忑感哈。兄弟,你從前走過沒有喃?」田新民打著哈哈,走了進去。

「這個嘛,也不算啥秘道,夾道而已。蔣先生曾經是川大歷史系的高材生,一定看得懂的。」姬小美習慣x ng地輕晃著雙肩,挑釁似地又道,「這是原封原樣的古道,蔣先生能不能判斷出建自何朝何代呢?」

蔣蓬勃笑了笑,也跟著走進去。姬小美的手下把門關上,留在了外面。古老的夾道內頓時暗了下來,但依然可以看得清路面。蔣蓬勃四處望了望,夾道的頂很高,建得非常巧妙,從外部觀察,絕對發現不了異樣。

「兄弟,美女問你話呢。紳士點嘛。」田新民不放過任何一個討好美女的機會。

「隋唐年間建的吧。保護得挺好,浮雕都沒怎麼損壞。」蔣蓬勃正暗自奇怪,沒心思和他斗嘴。他剛才仔細觀察沿途牆壁上的各種浮雕,知道采光就是靠這些浮雕中暗藏的眼子、縫隙。從浮雕風格判斷,不會晚于晚唐。

「蔣先生果然有兩把刷子,這條夾道的確是建于唐代長壽年間。」在前面領路的姬小美咯咯笑道。

「長壽年間,是哪個皇帝的年號?」田新民問道。

「武皇後,她登基後用的第二個年號,離現在一千三百多年了。」蔣蓬勃還在大學時,就對朝代更迭了如指掌。

「沒被毀過?」田新民奇道。當地人都知道,這座廟在歷史上,至少被毀過兩次,一次是晚唐一位皇帝反對佛教下令搗毀,另一次則是明末時毀于兵士縱火。如今的宏大廟堂,其實是清朝康熙年間重建後留存下來的。

「到了。」姬小美伸手推開一扇厚沉的石門,外面是處遍布嶙峋怪石的假山池塘。

蔣、田二人嘖嘖稱奇,跟著她從迂回的石橋上穿梭片刻,一棟全部用巨石雕建而成的兩層小樓矗立于眼前。這里所有建築幾乎全用石材所建,難怪沒有毀于明末的大火。此處牆高草深,听不見誦經聲和鐘鼓聲,可知離文殊院已有相當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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