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紛揚揚飄落而下,將街道染上了一層雪白,龍淺跟雲澹將他送至門口,三個人都沒撐傘,看上去有點像幾個移動的雪人。
與龍淺跟雲澹在門口分別,蘇菀心里不由得暗自發笑。自從上次白夜說龍隱來了之後,他們時常有事沒事就拉著蘇菀出去閑逛,她現在對咸陽城的大街小巷都算是了如指掌了。白夜更加徹底,似乎已經從咸陽消失了,她不由在心里猜測這個龍隱究竟是多討人厭才讓自己親弟弟跟手下的人都躲著走,不過龍淺跟雲澹都不願多談他,她便也不問。
回到自己院子時,她意外地發現院子里哄哄鬧鬧的,多了不少的人。
她快步走進房間,只見一個中年婦女在屋中指手畫腳︰「你,還有你,在衣櫃里面找找看。」
蘇菀忙跑過去擋在那兩個婢女面前︰「等等,你們要干什麼?」
那婦女道︰「夫人的一只手鐲不見了,我們是奉命來找的。」
蘇菀不耐煩道︰「要找去別處找,她手鐲不見了關我屁事!」
那群侍婢聞言頓時一陣騷動,蘇菀其實心里有些發虛,她之所以不讓她們檢查她的衣櫃,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對自己**權的保護,但更重要的是衣櫃中不僅有白夜交給她的那幾個小玩意,還有一直沒有處理掉的染了她處子之血的床單。
「放肆!不過一個侍妾的妹妹罷了,怎敢忤逆夫人的命令?」
蘇菀對練晚柔的感覺一向很好,听到這中年侍婢這樣說立馬生出一股不平之氣來︰「笑話,侍妾就不是人了嗎?我姊姊跟你們夫人一樣都是爹生娘養的,憑什麼就要低人一等?」
侍婢冷冷一笑︰「真是個沒禮數的,跟你姊姊一樣,都是賤種!」
蘇菀一步靠近她,聲音也冷了下來︰「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試試?」
那侍婢被她氣勢所懾,後退了一步,這時暖風突然撲到她面前跪下,哀求道︰「姑娘,求你不要這樣了,夫人會生氣的。」
蘇菀那叫一個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一把拉起她︰「站起來,這話也是給你听的,你也不要以為自己比誰低賤,每個人都是平等的。」
那群侍婢頓時炸了鍋一般,七嘴八舌的指責她,大意就是她沒家教不懂規矩之類的,蘇菀听著覺得心煩︰「說夠了沒有,夠了都給我滾!吵死了?」
領頭的侍婢上前一步,似乎要來硬的了,這時另一人在她耳側不只說了句什麼,她看了蘇菀一眼,狠狠道︰「等著讓夫人來教訓你吧!」
說完她便轉身領著這一大幫人走了出去,暖風都快要哭出來了︰「姑娘,你快去給夫人配個不是吧,夫人生氣了可就真的麻煩了。」
蘇菀不以為意︰「她生氣就生氣唄,又不關我的事。你先出去,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
暖風還想勸解幾句,蘇菀催促再三,她才退了出去。
她打開衣櫃,將匕首、索箭跟粉末一一拿了出來,這些東西放在這里確實不大安全,只要上級下令,隨便一個人都可以來檢閱她的衣櫃,這些東西被發現了倒是小事,只是白夜說匕首上淬了毒,一不小心傷了人就是大事了。
她將索箭戴在了腕上,將匕首別在腰間,至于粉末……她想起白夜對于暖風的懷疑,便把這粉末也揣入懷中。
拿出床單,她看了看室內的爐火,猶豫了一會,找了一個盆將床單點著了。
看著它在盆里慢慢化為灰燼,她心中松了口氣。這時,暖風又在外面敲門︰「阿菀,姑娘!快開門!」
蘇菀打開門,暖風本要說什麼,結果注意力很快被屋中的氣味的吸引︰「咦,好像有什麼東西著了。」
「沒什麼,我待會自己處理,有什麼事嗎?」
暖風回過神︰「對了,夫人剛剛把練夫人叫過去了,她們現在在水閣那邊,您過去看看吧。」
不會是把氣撒到練晚柔頭上了吧?蘇菀心中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忙急匆匆往水閣趕過去。
到了那里,只見王秀姝坐在閣中,與一個她不認識的年青男子下棋。通往水閣的小徑上,練晚柔直挺挺地跪在路中間,衣服上已積了薄薄一層雪。
她忙跑過去,問練晚柔道︰「你這是干什麼?快起來。」
練晚柔神色驚懼︰「阿菀,不要。」
水閣之中,王秀姝咳了一聲。
練晚柔低下頭道︰「是妾身教導妹妹無方,妾身甘願領罰。」
蘇菀握緊了拳頭,果然柿子要撿軟的捏嗎?她轉向王秀姝,練晚柔忙拉住她的衣袖,蘇菀低頭看向她,她卻只是輕輕地搖搖頭。
在封建家庭中,侍妾的地位幾乎等同于女奴,王秀姝若是存心要整練晚柔,她根本無可奈何。
嘆了口氣,她松開拳頭,扶住練晚柔的雙肩︰「姐姐,別忘了你還有孕在身,你先起來。」
練晚柔還是不敢動,蘇菀便一使力,生生將她提起。
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蘇菀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好了,沒事了。現在天氣冷,你先回房吧。」
她只是看了一眼王秀姝,還是不敢退下。
蘇菀扶她站好,而後面對王秀姝跪下去,抱拳道︰「蘇菀無心沖撞了夫人,實在罪該萬死。此事由蘇菀所為,且姐姐有孕在身,夫人降罪于蘇菀一人便是。」
王秀姝落下一顆棋子,轉頭看向她,蘇菀亦是冷眼看著她。最終是她先移開了目光︰「你妹妹說的對,你有孕在身,應該多休息,先下去吧。」
練晚柔行了一禮,由侍女攙扶著下去了。
王秀姝對著面前的男子一笑︰「來,再來一局。」
他們你來我往地往棋盤上落子,仿佛遺忘了蘇菀一般,蘇菀長跪于雪地中,只過了一會便覺得膝蓋疼得不行,兩條大腿也忍不住地打顫。但她不想在王秀姝面前表現出弱勢的樣子,便還是一動不動地跪著。
過了一會身子漸漸僵硬,膝蓋也不那麼疼了,應該是已經麻木了,頭發被融化的積雪慢慢潤濕,生出一股寒意來。
不知過了多久,蘇菀反正是覺得自己已經成為冰雪的一部分了。流雲跑過來,對王秀姝道︰「公子回來了,夫人去迎接一下吧。」
王秀姝這才起身,走到蘇菀面前緩緩道︰「我並不是懷疑你偷了我的手鐲,只是你說出人人平等這句話實在是大逆不道,這世上的人尊卑有別,都是天定的,你明白了嗎?」
蘇菀已經凍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但還是努力抬起頭道︰「蘇菀是絕對不會認同這種觀點的,只請夫人以後不要為難姐姐了,行嗎?」
王秀姝凝視她半天,仿佛想看出什麼來,過了好久才蹙起秀眉冷哼一聲,對身邊的男子道︰「君諾,我們走。」
兩人結伴離去,天地間漸漸歸于沉寂。她的頭越來越重,過了一會,只感覺一個柔軟的身體抱住她,輕聲道︰「蘇姑娘,起來吧。」
蘇菀無力地靠在她肩上,意識幾乎模糊了,嘴里卻說著︰「不行,我要是又忤逆了她,她再遷怒于你怎麼辦?」
「沒事,沒事了。」練晚柔聲音溫軟,蘇菀一下子失去了最後一絲力氣,在她懷中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