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層禁地（四）
「什麼來歷？」啜了口茶，蕭明翊笑問。
「一位故人之女。」
故人？蕭明翊的眼神變得有些耐人尋味。
蕭明靖立刻拉下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想到哪兒去了？」
略帶評估地盯著蕭明靖看了一會兒，蕭明翊忍不住大笑起來。
不防他這一笑，蕭明靖面上略略一窘，「你別胡思亂想，那女子是來錦旲尋夫的，我總不至于同有夫之婦扯到一起吧，不然，下場還不是跟老四一樣？」
蕭明翊眼底一閃，收住笑容，他知道蕭明靖指的是蕭明颯日前納了杏花樓清官兒的**艷事。
「其實老四這幾年因與亓聯姻之故，一直縱情歡場，父王心里比誰都清楚，卻從來不問，沒想到這次偷著娶進了門兒，反倒命人銀子打發了！」蕭明靖不無感慨地道。
「偷著？」蕭明翊一哂，「你幾時見他真想暗里來的事會被人知道？不過是做給父王看看罷了。」略停了停，又道，「可現如今父王既過問了，即是向所有人表明︰如若犯了規矩，他這一關定是過不了的。」
蕭明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羲國的祖制是三境中最為嚴苛的，比如，王子所娶正妻須為二品以上官員家眷，妾室則要五品以上，而父王蕭正檀又素來對祖制奉行不悖，是以常常逼得那些王室宗親、世家子弟明里遵從，暗里卻**青樓。
正思量間，樓梯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蕭明靖忙放下茶杯道︰「來了，來了，今兒讓你開開眼，看看什麼是真正的才色雙全！」
蕭明翊輕嗤一聲，漫不經心地倒茶，寬大的衣袖將門扉處的人影掩了個結結實實。
忽然一股清新甘冽的幽香似有若無地飄進鼻翼，極是熟悉的味道，既有雨後草木潤澤的郁郁之氣，又有早春百花初綻的蓬勃清芬，他不由蹙了蹙眉。
既而女子清冷的聲音響起，「民女風月拜見太子殿下、文王殿下！」
電光石火間，那聲音恍若夏日驚雷般一字一字在耳邊炸開，蕭明翊執杯的手遽然滯在半空，腦中混茫茫恍惚成一片，
慈悲，抑或殘忍？無數難以言述的情緒洶涌而至，呼嘯著將他的心淹沒。
五色斗彩蓮子杯里熱燙的茶水濺出來，打濕了手背。
隨著衣袖緩緩落下，一個著丁香色襦裙的女子顯露出來。
她身姿縴瘦，烏發堆雲，一根鳳凰木流雲斜插入鬢，遠而望之，冰姿雪態如貫霜竹，迫而察之，逸韻清拔如含露蘭。
蕭明翊極力克制著聲音，「抬起頭來。」
窗外無數道金光透窗而入，明暖的光線里，女子仰起頭，冷脆的臉龐線條倏然呈現。
四目相對——
霎那間時光如流水般倒逝，回憶的畫面飛掠而過，記憶里的身影與眼前的容顏漸漸重疊。
蕭明翊不易覺察地一震，只覺整個身子頃刻間如浸冰雪，沁骨深寒。
三年了，他從沒奢望還能再見到這雙眼。
這雙彼時他要越過多少雙侍衛警覺的眼楮才能望入的眼；這雙曾經纏匝著焦灼傷懼悲愴不甘倔強，如一面鋪天蓋地的網將他纏繞的眼。
此時此刻，這雙眼就在眼前︰如水的眸子，靜切無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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