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深沉(二)
馬車飛馳在夜半無人的街道上。
蕭明翊靠在窗前,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景物,右手拇指逡巡在唇邊,眼神明明滅滅。
風晚亭坐在一旁瞧著他,已瞧了很久,忽然道︰「別想了。你不是他。你們不一樣。」
蕭明翊放下手,卻沒有回頭,「當然,我的運氣比他好多了,母親死得早,彼此都是解月兌。」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蕭明翊不說話了。
一陣沉默後,風晚亭再度開口︰「那女人比我想象得還討厭,干脆——殺了她。」
蕭明翊霍地扭過頭,「現在?你開什麼玩笑?」
「不是玩笑。」風晚亭淡淡道,「只要你點頭,從現在起往後數一刻鐘,世上就沒有麗貴妃這個人了。」
對人來說,還有什麼比生命更珍貴?
如果有一個人,連性命都被你手拿把攥,就像野地里的莊稼一樣,任由你想何時收割就何時收割,你還有什麼必要為了這個人而情緒低落?值得麼?
——這些話,風晚亭雖然沒說,蕭明翊又豈會不懂。
深深地望了風晚亭一時,他忽然把頭一偏,笑道︰「說真的,用殺人來開解人,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你會這麼干了。」
「也許那只是因為我真的很想殺了她。」風晚亭語氣森然。
他性格清冷,又身負不世武功,世上能被他看上眼的人不多,能讓他深惡痛絕的人就更少了,可這個麗貴妃,卻似乎是個例外。
「我也想,但不是現在。沒這麼便宜。」蕭明翊慢慢地道,每個字都說得很慢,「一個她,一個澹台趯,我要一直留到最後,看著他們流干血淚、失去所有,才舍得讓他們死呢。」
仿佛被自己描繪的那幅美妙景象迷住了一般,他眯起眼,牙齒輕輕研過嘴唇,猶若嗜血。
但很快,他就收斂心緒,話鋒一轉道︰「楚恆今晚沒來赴宴,我看他八成是跟殷謄瑞一起走了,去查查到底怎麼回事……說什麼‘偶感暑’,可笑,我這北邊來的人都沒中暑,殷謄瑞土生土長一個東境人,中的哪門子暑?」
「這個你就是不叫人去查,明日簡報上也會提及的。哦,關于亓王宮里的密道——」
「嗯對,」蕭明翊看著他,「那位堯小郡主怎麼說?」
「王宮里的確有密道,這是所有宗室子弟都知道的。只不過,密道經過多次修補改建,復雜如迷宮,倘若沒有詳細的地圖指引,就算在里面轉上一年,也未必能轉出來。而地圖存放在工部的檔案庫里,沒有殷謄瑞的手諭和工部尚書開的條子,沒人能拿到。」
「沒人?」
「你想看,今夜我就去取。」風晚亭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蕭明翊一笑,「看是肯定要看的,不過不急,今晚我有別的事要你做。」
「今晚就去?」風晚亭一頓,語氣謹慎,「你決定了?」
「既然勢在必行,就無謂再拖泥帶水。」蕭明翊堅決地道,「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澹台趯把殷璋榕扶上位。」
風晚亭點了點頭,卻道︰「我還是覺得,亓國這大位殷璋瑢爭不過殷璃冰。」
「那就得看殷謄瑞肯給誰了。」
「他不想給何必單單封他為親王。」風晚亭皺起了眉。
蕭明翊一哂,「他若想給也沒理由拖到現在。」
風晚亭想了想,道︰「說的是,殷璃冰是嫡出,又最受寵愛,卻遲遲未被立為太子,殷謄瑞一生作為,只此一點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通就別去想了。答案遲早會揭曉,除非殷謄瑞永遠不死、永遠不需要繼承人。」蕭明翊說著,輕輕吁了口氣,忽然目光一閃,指著車門道︰「車夫必須馬上換成我們的人,此乃頭等大事,要盡快解決。」
「看見什麼了?」風晚亭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這麼說。
「我們剛剛經過固順門。」蕭明翊道。
風晚亭明悟,挑開自己這邊的窗簾,探頭一看︰三座規制一樣的大宅橫亙在前方,屋檐上的吞脊獸在月光下凝結成黑色的剪影,隨著馬車的飛馳而迅速地變小、變模糊……
「我討厭讓你這樣來回奔波。」耳邊,蕭明翊嘆著氣抱怨道,「有那個時間我寧願讓你睡覺,你睡得太少了。」
「我一向少眠。」風晚亭語氣淡漠,眼神卻無比柔和,「我剛才好像看見了一個夜市,反正一會兒還要過來,你宵夜想吃點什麼?」
「餈粑。」蕭明翊毫不猶豫地說,然後補充——「鹽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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