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縴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作者 ︰

對比外面的風雨變幻,天牢里便猶如一潭靜水……或者是死水。

郡主娘娘抬頭望著牆高處一方嵌了鐵欄桿的小窗戶幽幽的嘆了口氣,透過那一方巴掌大的小窗,可以看到一叢不知從何處伸展出來的樹葉,以及樹葉縫隙之間蔚藍色的天空。

……這日子得多無聊才會一天之內嘆氣幾十次啊?獄卒小孫心里暗暗月復誹,為什麼還每次必然是頭向右偏,下顎微微抬起,還每次必然是要對著小窗嘆氣呢?

「因為從這個角度嘆氣,憂郁的同時會顯得更加有氣質。」郡主娘娘回過頭來,一雙眉眼向上一翻,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輕蔑道︰「……而面對窗外的天空,則充分表達出了本郡主對自由的迫切渴望,你叫小周是嗎?當獄卒多少年了?領悟能力怎麼這麼匱乏,拜托有空修煉一下自身素質好不好?你再這個樣子下去,以後是沒有前途的。」

啊,小孫突然意識到自己一不留心把月復誹的話說出來了,連忙低頭回答道︰「郡主其實卑職……」卑職叫做小孫吶……

「行了,不要說了。」顯然郡主娘娘並不關心他的回答,抬了抬手,阻止他說下去,並義正言辭的把話題重新引了一個方向︰「怎麼這一步你走了這麼久,我昨天給你的棋譜你回去沒有認真看嗎?如果不是你太慢了,本郡主又怎麼會分心,嗯?」

「……」小孫低頭,看著鐵欄里面的那副一面倒的棋盤,心里委屈至極,他昨天熬夜看了半宿,問題是他一個新手,郡主對他的期望是不是也太大了。

此時牢房里,獄卒小孫和郡主娘娘分坐在鐵欄內外,兩人相對而坐,郡主娘娘在鐵欄里面,面前擺放著一副棋盤,而小孫必須將手從鐵欄之間伸進去,跟她下棋。

鐵欄里面是裝飾得美輪美奐的牢房(?),因為郡主娘娘怕鬼又怕悶,獄卒們必須找一間坐北朝南空氣流通並且從未死過犯人的牢房給她住。

入住之前,獄卒們洗刷干淨鐵欄和地板,因為來不及粉刷牆壁,而且皇帝下令不讓任何人見昭榮郡主,他們還不得不在長公主府里的侍女們的逼迫下,在牆壁上掛上幔布,搬來床榻、桌案、花瓶,還有古琴、玉笛、書本、筆墨紙硯,甚至繡花的針線布料等等。

如今這哪里是牢房,分明是大戶人家小姐的閨房。

當時弄好了這些,獄卒們心里都覺得這位郡主娘娘未免太折騰,但現在回想,那時候他們多麼天真啊……

小孫忐忑的下了一子,郡主娘娘無語的望著他直搖頭,一副他已經無藥可救的模樣,隨手跟了一子,轉眼間吃了他的大片棋子。

「朽木啊朽木,你沒救了啊……小周——」郡主娘娘憐憫道。

這時,一個角落的另一個獄卒抬起頭來,雙手各端著一個玉方盞,欲哭無淚的抬起頭來,道︰「郡主,卑職在這里。」

郡主娘娘往他身上望了一眼,然後看看小孫,小孫連忙解釋︰「郡主,他才是小周,我是小孫。」

「哦,你們長得很像。」

一個瘦竹竿,一個胖冬瓜,根本就沒有一點像的好不好,但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真正的小周繼續欲哭無淚的道︰「郡主,卑職真的分不出來,雨前龍井和雨後龍井到底有什麼區別!」

原來在小孫陪郡主娘娘下棋的時候,還有一位叫做小周的獄卒,正在娘娘的「教導」下,學習品茶。但小周一點都不懂,分出這個有什麼意義嗎?正常人能分得出來嗎?

「笨蛋,誰說是雨前和雨後?區別在于一個是湖心水,一個是山泉水,連水都分不出來,你有什麼用?!」

小周聞言羞憤得一口老血幾乎要噴了出來。

是的,當初他們太天真了,天牢獄卒本來是一個很閑的差事,皇帝也沒工夫天天抓宮人下天牢,不像大理寺的牢房,那里如今怕是已經關滿了人,可是自打來了這一位郡主娘娘之後,他們的生活變得「豐富」了起來。

這位郡主娘娘的母親長公主,是一位非常厲害的人物,在這安陽城里說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也不為過,他們小小獄卒不敢得罪,再說郡主娘娘本身,犯的也不是大罪,過不了幾天人家就得放出去,說不準日後還會成為景王妃。

所以可想而知,關這麼一個人在天牢里,他們也只有供奉起來,重話都不敢說一句。

嫌棄飯菜不好?沒關系,長公主府天天送飯,包括了瓜果點心,連帶也改善他們的伙食。

半夜一個人害怕?好解決,每夜燈火不熄,還另外派人專門給她站崗。

當然,這些不光是因為長公主的威勢,人家打點的也很豐厚好吧,說到這里,不得不再次感嘆,那時候他們是多麼天真啊,以為不過是關些時日,好好照應就夠了,如果知道郡主那麼多花樣……錢退回去還來得及不?要不大家伙兒湊點錢送到長公主府去,求他們把郡主娘娘弄到別處關起來,去害別人不要害他們吶——

小孫已經坐不住了,抬頭充滿希冀的望著郡主娘娘,情真意切的道︰「郡主,快到換班的時間了,卑職去看一下接班的老劉他們的傀影戲準備好了沒有,好嗎?」

傀影戲,民間又稱為皮影戲,當初郡主指著老劉他們說要看傀影戲的時候,小孫就充滿同情的想,郡主娘娘,你到底對他們是多大的仇恨啊。

而現在,小孫的同情心木有了,在忍無可忍的境地中產生了變態的想法——死道友不要死貧道!

郡主娘娘歪著腦袋想了想,在她想的時候小孫的腳尖已經忍不住踮起來了,相信只要娘娘點頭,他一定會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的拔腿跑出去。

不料,還沒等郡主娘娘回話,外面就有個人進來了,那人生的魁梧,獄卒們都管他叫做大李,不過這大李卻不是這邊牢房里的獄卒,而是男監那邊的。

大李一進來,小孫、小周、及郡主都看著他。

大李雙手托著一個木盤,盤上擱著一個匣子和一個雕著雙龍戲珠圖案的碧翡杯。

大李見了郡主,恭敬的行了禮,就蹲在鐵欄邊,把杯子還給郡主,道︰「景王說,這時節,老枝結了女敕芽,喝瓊枝新芽最好不過,想必這水用得是靜月庵後山的山泉,前些時日喝過,一直還記得,不過新芽要泡到第四遍才出色,您給他送去的,分明是第三遍的,呃,景王問您,是不是獨享了,把不要的給他。」

原來,這杯子是郡主娘娘的,郡主娘娘牢中的日子未免無趣,不光折騰了獄卒陪她吟詩作畫,品茶听琴等等,方才還一時興起,分了一杯茶叫他們給景王送去,人家這會兒是來還杯子的。

大李硬著頭皮把景王的話一說,心里還擔心郡主娘娘不高興,不料郡主娘娘不但不怒,反而很開心的笑了起來。

郡主笑著,扭頭對剛剛品不出茶的小周道︰「你方才心里必定不服氣,這下可服氣了罷。」

小周紅了臉,更加羞憤,這都是些什麼人啊,還有正常的沒有!

大李猶猶豫豫,吞吞吐吐,好像還有話沒說完。

郡主娘娘看了一眼他,眼楮又看了一眼木盤上的匣子,淡淡的問︰「還有什麼事情嗎?「

「呃,景王說……後花園的玉蘭花該開了,要卑職去尋一支沾露水的,送給郡主。」大李說著低著頭,拿起那個匣子打開,里面果然放著一支嬌艷的白玉蘭。

因為匣子比兩個鐵欄之間的縫隙大了一些,大李沒有把匣子塞過鐵欄,只是雙手捧著,而郡主娘娘听了,一瞬間臉上浮出一絲別別扭扭的神情,然後轉瞬即逝,恢復不可一世的常態。

小孫看清楚了,但是他以為自己眼花了,郡主娘娘剛剛那是不是,是不是不好意思了一下?

女兒家,當著這麼多人,收到男人送的花,是很應該羞怯一下,但是因為是郡主娘娘,在某些人眼里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啊,那就不是一般人兒,當她露出有點羞意的表情,自然就顯得十分十分的古怪別扭。

一定是看錯了,看錯了!小孫堅信。

郡主娘娘扭捏了一下,挑了挑眉,伸手過去,仿若不甚在意的捻起那朵玉蘭花,拿過來細細看了看,然後繼續仿若不甚在意的說︰「一朵花而已嘛。」

這時大李已經把頭低得很低了,他不敢看郡主娘娘,但又不能不照著景王的吩咐做,他牙一咬,心一橫,紅著一張老臉道︰「景王要卑職給您帶句話,他說,他說……人比花嬌。」

這回小孫沒有看錯,郡主娘娘捻著花兒僵住了。

然後小孫急忙低頭,避開郡主娘娘尷尬的表情,同樣小周也是這樣,這位景王真是……這是在**啊,這是在公然**啊,還是在不能親自出馬的情況下叫人帶話**啊!難怪大李從進來開始,表情就那麼不自然,這大李啊,心理素質真是太好了,擱他是十個膽子也不敢「調戲」郡主的!

當然這不是也重點,重點是神一般的郡主娘娘,景王都能下手,原來景王才是真正的大神。

景王不知道,不覺之中,自己似乎收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敬仰。

郡主娘娘大約也沒想到景王這麼孟浪,當著那三人的面,的確是十分尷尬,臉上可疑的紅了紅,雖然她在大殿上承認兩人有私情,可那個時候不一樣,那是為了救人,她可以很坦然的那樣說。

但是她受到調戲,還是通過中間人傳達的調戲,她也是會尷尬的好伐。

郡主娘娘危襟正坐,把玉蘭花丟在地上,哼了一聲,對大李不屑的道︰「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說完了嗎?說完可以滾了。」

然後又對小孫和小周道︰「你,不是要去看傀影戲如何了嗎?還不快去!還有你啊,水都分不清楚,還學人家品茶,少在這里礙眼,一起滾下去。」

小周表示很無辜,郡主啊,您還記不記得是您非要教人家茶道的?

不管怎麼說,三個人迫不及待的離開了這間牢房,出門的時候三個人在門框里還卡了一下,最後小孫不知道出于什麼心理,偷偷回頭看了一眼,似乎看到郡主娘娘從地上撿起什麼,捻在手里,對著牆壁上小窗透進來的陽光,面若微笑,細細的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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