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上任的張監軍甚是了得,里里外外方方面面事無巨細都要親自過問。又忙著升降兵卒,調動人事,沒幾天,就把整個兵營來了個大整改。原來的各階文武官員,都或升或降有所調整,而且,好多崗位都換成了他的親信。軍中立時就換了一番景象。
另外,他又公布了一系列新軍規,比如不許遲到,不許私自離營,不許聚眾賭博等等。重要的是,倘若稍有違背,都是逃不開一個「斬」字,這讓整個軍營都變得戰戰兢兢人人自危起來。
沉默的谷峰,一下子變得更加沉默。
金兵自上次潰逃後,也沒再到陣前挑戰,這讓谷峰一下子變得無比的輕松空閑,他又開始自自在在的飲酒作詩了。
小凡自搬出大帳後,情知谷峰早就明了她的女兒身份,為了避嫌,倒也不好意思去找谷峰,沒事,就獨自在大帳里呆著,更加認真的潛心修習她的那本拳譜。
張監軍倒是十分客氣。
除了偶爾探探口風,查問查問谷峰前期作為外,對小凡是關懷備至,時常有時令蔬果賞給小凡。但凡是吃不了的,小凡常常拿去送給周青,再跟他一起聊聊刀槍棍棒,切磋切磋武藝,日子過得倒也安閑自在。
周青原本是直爽人,率真不善作偽,跟小凡倒是氣味相投,倆人常常一聊就是一個下午,倒也打發了軍營中許多無聊的日子。
有天,自周青處回來,小凡看見谷峰正坐在路邊的杏花樹下悠閑的喝酒。
山中寒涼,時至夏日,滿樹杏花,才剛剛盛開。
那樹上,許許多多粉白瑩潤的花朵,綴滿枝頭。
偶有山風吹過,細細密密的便下過一場粉粉的杏花雨,悠悠然的,落在他面前的小幾上,杯盤中,衣襟里。落英繽紛中,他落寞的俊顏,恍若謫仙。
小凡看了,倒也心生艷羨,開口說道︰「不意你這人,倒也實在是會享清福!」
抬頭看見小凡,谷峰舉了舉手中的杯子︰「既然遇到,又見你閑來無事,何不過來陪我喝上幾杯?」
小凡低頭應允,在他對面的一個涼凳子上坐下,隨手拿過桌上的幾顆花生,低頭剝了吃。卻听他低聲吟到︰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
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江南游子。
把吳鉤看了,欄干拍遍,
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膾,
盡西風,季鷹歸未?
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
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
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
英雄淚!
吟畢,自飲酒一大杯。
小凡又取桌上一塊青瓜,慢慢的吃了,才道︰「小人幼居荒野,不懂詩詞。只是適才听大人念這句子,這調子上,倒是少了些鏗鏘,多了些溫婉
話音剛落,卻見張監軍自林後走出,拍手笑道︰「好地兒,好詞!只是谷將軍忒不地道,有酒喝怎也不叫上我!」
谷峰趕忙起身讓座,三人一起飲酒。
谷峰自斟了一杯︰「這麼多天了,峰總有些不明白,怎麼咱家石凡,一下子對谷某都有些不熱絡了。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峰自飲了此杯,好問個究竟
小凡趕緊陪飲一杯,起身告罪︰「小人當初蒙大人不棄,提攜至此,豈敢忘恩!只是這些天忙于修習拳腳,跟周青大哥談些武藝棍棒,沒能日日到大帳問安,還乞大人恕罪!」
谷峰微微皺眉,眼中鋒芒閃現,嘴里卻依舊淡淡的說道︰「石校尉客氣了。想來,是峰現在越來越發無能了,便是咱們的石校尉想學些拳腳,都只記得有周青,不記得有谷峰了。峰只是思來想去都不明白,好好的,峰又何錯之有?!一下子竟會變成這樣,叫人想不傷心都難!」
小凡一時無言以對,只是悶悶的喝酒。
倒是那張監軍趕緊提了那把青花酒壺,依次倒酒,嘴里亦埋怨小凡道︰「我說石校尉呀,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些天駐扎在這里,幸得那些金狗消停了這麼多天,石校尉既是有空,就該跟咱們谷將軍切磋切磋武藝,如何總是去找那個周青!做人理當忠義為先,又豈可冷落了舊主!再有,放眼這軍營之中,只怕任是誰,武藝都好不過咱們谷將軍的!咱們谷將軍的名頭,可是真刀真槍的打出來的!如何就舍了名師,反倒去求一個新兵蛋子呢?」
小凡趕緊陪笑道︰「回大人話,那周青是小人義兄,是小人當日投軍時,第一天認識的。平時對小人也多有照拂,小人本不敢忘恩的。至于拜師學藝,小人出身微賤,斷就不敢有此妄想,去投在哪家名師名下的。還望大人明察
「且不說什麼拜師不拜師的,大家都在一起切磋切磋,豈不更好?」張監軍的臉上,依舊是一副和事佬的笑眯眯的模樣,順便,還殷殷的,夾了一箸菜給小凡。
谷峰的臉,頓時沉了下來。將手中杯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擱,紅著眼珠怒聲問道︰「我幾時說過,要收什麼徒弟了?!不是本將軍夸口,尋常資質,本將軍看都懶得看一眼的!」
張監軍的脾氣,似乎變得異乎尋常的好︰「那是那是,咱們谷將軍世代英雄,弓馬嫻熟,一般人等,自是難入法眼。石校尉,有空多往谷大人那邊走走,他若是肯指點你一招半式的,便是你天大的造化了!這等好事,一般人求都求不來的!」
小凡見推遲不月兌,只得硬著頭皮應道︰「谷將軍若是肯指點一二,自然是石凡天大的造化了。只是以後,少不得的要前去打攪,谷將軍須是不要嫌棄石凡蠢笨
那張監軍適時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咱們軍營,理當精誠團結,共敵外辱,切不可因一些小小私怨誤了國家大事。本官是斷斷容不得眾將官之間心生嫌隙的
小凡無話,只得連連點頭。回視,只見谷峰正嘴角帶著幾分譏嘲的瞧了自己一眼,然後,心不在焉的把玩起了自己手上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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