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性紅顏 寒門何處叩金門

作者 ︰ 隨園居士

招呼秦為他們一旁就座,然後跑到廚房去,姨父說︰「都這個時候了,這姓秦的怎麼又來啦?不會是惹事的吧?遇得到喲,今天這種日子,他來干啥?」舅媽在一旁憂心忡忡的樣子,她一定又在埋怨我這個禍水了。我說︰「有龔區長在,他不會惹事的。這人和龔區長關系好得很,我們得罪不起,再說了,食店開著就是接待客人的,不可能關門把人轟走吧?」舅媽嘀咕說︰「是我說這食店沒多大個意思,若懷也不知怎麼想的?」回到廳里,我寒暄說︰「今天怎麼這麼晚才來,還好,剛好今天中午沒什麼生意,不然就沒什麼菜了。」老龔說︰「忙啊!我們一天辛苦呀!忙到這個時候了,我說直接回鎮上吧!可今天下午從這里過路的時候,秦為看見你了,說你在,就非要來你們店里吃。菜多點少點沒事,關鍵是人好就行。」秦為、胡來都只字未提那天的事。這二人臉皮是真厚到家了!他們不提,我自然也就不提。于是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秦為問︰「今兒怎麼這麼熱鬧!你那幾個哥們,旁邊那些女的,怎麼回事?你不是說他們品行高潔嗎?難道品行高潔的人也喝花酒?」其他的人都報之以一陣哄笑。我回答說︰「那是他們的女朋友或者同學。」「女朋友?原來他們有女朋友嗦!」孫思在那里招手,龔區長一邊點菜,一邊說︰「傅老師,等會兒菜來了,你還是過來陪陪我們喲!」回到桌子,李念的神情就更難看了,滿臉的譏諷和不屑,並時刻準備發起反攻,我于是只有盡量不看她。同時明白了一件事,這個李念,妒性太大了,醋意太濃了,火藥味太重了,一點都不省油!趙若懷如果有了這樣的老婆,這輩子是別想再和他做什麼哥們了,從此只能繞道走了。孫思說︰「安排了就行了!心儀,你還沒怎麼吃東西呢,趕快吃點!」我看到碗里已經盛滿了菜。他又說︰「這人臉皮可真厚,還以為不來了呢!又來了!」我說︰「臉皮是真厚!不但來了,還只字未提那天的事,就像什麼事沒有似的,厲害吧?這功夫我們都得學學!其實這人也就是高調了一點,也不是太壞,這食店有他來照顧生意,也不是什麼壞事。」趙若懷沒好氣地說︰「多謝了!那依你看,要怎樣才算太壞?」李念譏諷說︰「趙若懷,這就是你不知趣了!成天把哥們掛在嘴邊。我看在傅老師眼中,可能那幾人,要比你有份量得多!這位傅老師,天生是搞交際的!」孫思皺眉不已,然後干脆站了起來,端著酒杯說︰「心儀,走!咱過去,徒弟那一桌去!和他們喝喝酒!」趙若懷端著杯走到我面前說︰「我倆今天還沒喝酒呢!」我笑笑說︰「陪女同學要緊,我倆這酒,空了再喝唄!」他說︰「那怎麼行!今天的酒必須今天喝!」我也不多說什麼,和他踫了一下,然後干了酒。他壓低聲音說︰「開心點!」我連忙笑笑,說︰「從來沒這麼開心過!機不可失,今晚自己好好把握機會。等會兒就不必再來和我打招呼了。」說完發現一件事情,原來自己這麼能說謊!只是心里那滋味,還真的不大好受。那是相當空落呀!然後去到學生那桌敬酒。我悄悄問一個學生說︰「趙老師今天為什麼請你們來,弄清楚意思沒有?」一學生說︰「趙老師說是湊熱鬧。」然後去到孫思徒弟那桌,孫思正和徒弟們喝酒。我逮住一徒弟,悄悄問︰「今兒你師父喊你們來,是為什麼你們知道嗎?」他一臉的茫然,回答說︰「不是師父的事,是趙老師的事,趙老師讓師父喊我們來的!」媽媽的,這個趙若懷!不就來個女同學嗎?你至于這麼張揚嗎?一會兒龔區長就招呼我去他那桌了。來的那三個不認識的人,一個是船老板,跑貨運的;一個是車老板,今天桑榆到縣城通車,據說目前跑這條線的總共是二輛車,都是他的;另一個是其中一個女人的男人,正在修桑榆鎮到寒煙的那條公路,這路實際是秦為、胡來、龔區長包下的,但他們得避嫌,不能掛名,得用另外的人掛名,他們三人另有公事要做,也不可能天天在現場管理,得有另外的人管理,于是就請來了這對夫婦。看那情形,那夫業已被秦為帶上綠帽了。那婦和秦為關系曖昧得很,上次來時,幫秦為喝酒,吊著秦為膀子撒嬌的也就是這婦。于是,對于秦為的人品,我已經完全無語了,只是驚嘆于那個男人,那個夫,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人和秦為**于前,竟然無動于衷,這是他媽的什麼境界?至于剩下那個女人,可能應該歸于胡來門下了,看樣子算是個客串情人。龔區長說︰「傅老師,你這麼聰明一人,怎麼不明白呢?你得和我們這些人混,和你的秦哥哥混,這才是有出路的!」說著指指那幾老板,繼續說︰「你看,這些都是大老板,這周老板呢,你認識了他,以後坐車就方便了,帶點什麼東西的,老龔給他打個招呼,他還敢收你錢嗎?」周老板立即表態說︰「不存在!龔區長一句話的問題。」「這位吳老板,你認識了他,坐船可以不要錢了。」然後指著秦為說︰「這位秦老板,你認識了他,哪還用得做這小食店的生意,你秦哥哥只做大生意!」又指著那女人說︰「你看,我們這位女同志,現在就跟著秦哥哥一起干。」胡來就在一旁壞笑,他笑的顯然是‘一起干’這三字。一會兒那船老板給我敬酒,我忽然想起長江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貨船來,便問起貨船的價格,船老板回答說︰那得分大小,分噸位。我說︰「這我知道。比如就那跑縣城到葫蘆灣的那船,打下來要多少錢?」他說︰「哦!那樣的小船呀!那樣的小船估計也就五六十萬吧!」我差點沒嚇暈過去,隨即明白了一個道理——富貴有根!這世界上有些生意,那確實不是我輩寒門之人可以問津的;有些錢,那確實不是我輩寒門可以掙到的。秦為面有得色地說︰「嚇住了吧?傅老師,那你怎麼不問問,那船一年能掙多少錢?我告訴你,就我們這吳老板,他那船打下來,花了一百多萬,可是,就去年一年時間,本錢就回來了!你信不信?」我微笑說︰「這我還真不信。估計你也不會信!一年回本,這夸張手法太狠了點,錢要是都這麼好掙了,那……」其他幾人就一起笑起來,那車老板笑笑,說︰「一年回本算個啥?我一個佷兒,88年去學的駕照,89年買了一輛東風,手續什麼的弄下來,也就接近九萬吧!就去年一年,就他那車,掙了五十多萬。」我疑心自己听錯了,但看了看旁邊的那些人,神情都很正常,也不像是在戲耍我。尤其是那車老板,雖然沒文化,但也不像個刁民,看上去挺老實的人。應該沒多大吹牛的嫌疑,這才預感到,這些人說的,還真有可能是實情。就接著問︰「五十多萬?元還是角?小數點的位置,沒搞錯吧?」其他幾人就笑起來,龔區長大氣地說︰「那肯定是元!錯不了!眼下咱桑榆到縣城的二輛客車,就是用那錢買的。」我問車老板說︰「你那佷兒,他多大年齡了?」對方回答說︰「現在快十九了,學駕照的那年,只有十六歲,也是讀書讀不得,打死都不願讀書了。」「你佷兒是跑哪條線路的?五十多萬——元!得跑多少趟?哪有那麼多貨要跑?」我問。對方回答說︰「需要跑哪兒跑哪兒。主要是跑江城到渝都這段。」龔區長接話說︰「這不改革開放嗎?突然一下子,就增加了好多行業,需要搬運的貨多得很,但運力十分有限,現在的行情是,只要你有車,不愁沒貨源。」「也就是說,你佷兒十九歲的年齡,財富已超過五十萬?」我這樣對著車老板發問,心里突然感到了別扭,未曾經歷過的別扭!我十五歲考上大學,當時挺自豪的。老傅、楊柳更是自豪得不行。人家的佷兒,是成績差,打死不願讀書,十六歲學車。可是結果呢?我現在大學畢業,一年的工資一千多元,還得呆在這桑榆地方,受校長夫婦那樣的鳥人的氣。人家開車的,一年掙五十多萬元。一千多元和五十多萬元的懸殊,這算是讀書的報償還是讀書的代價?這難道就是改革開放的精髓?是了,貓的色澤如何,那不重要,關鍵是能逮耗子。現實原來是這樣的!難怪柳詠說︰傅心儀,你就是井底之蛙,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難怪梁阿滿說︰傅心儀,你現在還沉湎在唐詩宋詞里,這才真正讓人受不了!我是怕你輸在該死的觀念上。現在看來,就咱江城老家那鄰家大嬸,那時刻宣揚讀書無用的鄰家大嬸,說不定,她都比我有見識!這樣走著神,發現陳憶又站在我面前了,他已經是第二次過來,叫我回到他們那桌去,我知道,這是趙若懷的意思,因為趙若懷自己,今天受著母親和李念的雙重約束,不方便出面叫我。但他又不能忍受,我這樣長久地和秦為坐在一起喝酒。看著陳憶,回頭再看看趙若懷、孫思,那種感覺就更痛苦了。觀念,觀念真的太重要了!比如這孫大俠,年近爾立,儀表堂堂,絕世的武藝,就這樣混跡在這樣一個地方,掙著這每月一百多元的工資,找老婆都成問題。再比如這趙若懷、這陳憶,儀表堂堂,能文能武,聰明睿智,憑啥要呆在這樣一個地方,被那大字不識幾籮的混賬老陳管束?我揮手讓陳憶回去了,不準備再回到他們那桌去。秦為趁熱打鐵地說︰「你看看你這幾個所謂的哥們,你認為他們是人才,對不對?可是在我的眼中,這就是三個草包!會說幾句話,會唱點歌,彈點琴,這些抵個啥用?這社會,錢才是硬道理!有了錢,要個唱歌的,那還不容易?不要說省城,就算是江城,在那些個餐廳吃飯,手那麼一招,就過來好幾個賣唱的,不外乎三、五元一首。」雖然我有些氣沮,但秦為這樣的說法,還是引起了我本能的反抗,我說︰「秦大哥,你這話我可不敢苟同!何為草包?你翻過字典沒有?字典里並沒有說,口袋里有錢的人,就一定不是草包。比如這開車、修路、做生意,就這些事情,很多人都能學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反過來,唱歌,彈琴,教書,你秦大哥就不一定學得會了……」胡來幫腔說︰「學唱歌,彈琴,教書?學那些玩意兒來干什麼?你秦哥哥,他不需要學那些東西呀!還有這開車,是很多人都學得會,關鍵是學不學得起!咱先不要說買車,就算是學車那學費,你以為是人不是人,都交得起嗦?傅老師,你知道學個車下來,多少錢嗎?」我玩笑說︰「是呀,學個車下來,多少錢?我也學車去算了!」車老板回答說︰「我佷兒那個時候,拿駕照要學一年,一年學下來,花了一萬多。現在好像稍微便宜點了,九千多是要的吧!」這下我就徹底明白了錢才能生錢的道理。難怪一個車一年掙那麼多錢,尋常百姓之家,不要說買車,就是那學駕照的錢,到哪里去湊得到呢?改革春風遍地吹,市場繁榮,百業興盛,機會大大地有!可是很多機會,它不屬于寒門。買個貨車,手續辦下來是九萬,學個車要一萬,合起來十萬,就我們這一個月一百多的工資,等我們慢慢攢到十萬的時候,早就是二十一世紀中葉了。那時候這行業,可能就該被淘汰了!強者恆強、弱者恆弱,寒門無處叩金門!寒門之人,永遠不可能走在時代的前列,只能踩著別人的足印,玩別人玩剩下的東西。柳詠、梁阿滿,乃至面前這龔區長、秦為,他們無疑都是對的,權、錢、勢這三個字,確實太重要了!起點、平台、和什麼混,確實都太重要了!但我傅心儀不服,縱然是寒門出身,我也得走出一條生存的大道來!我得找出那個叩金門之處,可是它在哪里呢?寒門何處叩金門呀?但至少不是在這里,不是在桑榆。不能!不能再在這地方呆了,真的不能再呆了!但是那些孜孜以求的學生怎麼辦?鐘誠他們,該怎麼辦?老傅,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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